「將目光投向明日,並不晚,也不算難。我們之間的共通之處,遠甚差異。」
——沃爾夫岡.提爾曼斯〈Celloloop / More That Connects Us〉(註1)
以攝影為創作核心的德國藝術家沃爾夫岡.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其作品一路從後冷戰時期的歐洲時代精神,延續至全球化消費社會及與之關聯的政治、經濟與人文現實,雖然他的鏡頭對準的是每個當下的具體物事與環境,卻形塑著對歷史和現實的觀看與觀點,即便是以遙遠星辰作為創作主題,他的作品也從未脫離切身的經驗與感知。他是首位以攝影為創作媒介獲頒透納獎(Turner Prize)的藝術家,也曾獲攝影界最高榮譽哈蘇獎(Hasselblad Award);如同這其中本身就蘊含的先鋒性,提爾曼斯在其近40年的創作生涯中,從未停止過在攝影的多重生命中實驗創造與觀看的多元可能。近兩年來除了2022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為之舉辦的回顧展「無畏地看」(To look without fear)及巡迴展外,提爾曼斯也在包括非洲在內的世界各地展覽和旅行,這些經驗與創作也匯流而入近期與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合作的兩次個展中:一是去年秋天在紐約的「摺疊我」(Fold Me),另一則是即將於三月亮相的第二次香港個展「本質為重」(The Point Is Matter)。
提爾曼斯透過不包含任何後置動作的攝影本身,一方面維持了與現實世界的緊密交織;另一方面,他也敏銳地在許許多多感知物中間進行疊加、連結,進而不斷製造出從未定型的圖像現實。他不以明確的「主題」為必要分類,儘管人們還是可以方便起見地將它們分類為人物肖像、靜物照、風景照等等,但他在不同拍攝對象之間所安放的一視同仁,造就其作品與作品之間,在畫面中所包含的物件、色彩、背景、象徵、訊息、美感、趣味等元素上的彼此迴響。他曾表示自己的創作是以不斷「演變」(evolutionary)的節奏在推進,而非驟變式的「革命」(revolution)。在圖像的多樣化與時間性的縱橫交錯下,我們漸漸體會到他所營造出的,恰是這不斷變化的世界於我們周遭展開的方式。這種時間與空間的交錯也在近期的展覽中相當明顯。
另一層參與這交錯關係的維度,與媒材及它們的組織方式有關。一方面,提爾曼斯關注「攝影可達之處」,他也遠非固守攝影媒材的創作者,噴墨印刷、影像、聲音、音樂一直與攝影一樣,是他創作宇宙中生成、並交織的星叢。這次卓納香港空間個展也包含全新一件影像裝置作品。另一方面,其作品的核心意義,透過特定的圖像組織方法、在具有空間性(無論是書頁式的二維空間、還是呈現展覽的三維空間)的彼此關係之中得到展現。圖像周遭的環境與圖像本身一樣,在感知中扮演活躍的角色,無論是展牆,還是作為攝影作品載體的紙本身,都具備物質性的實體,提爾曼斯曾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不為作品留邊,後來轉向交替使用有邊、無邊的裝裱形式,每件作品都具備自成一格的主體性,它們的展示尺寸則與重要性無關,是透過展示時的編排策略,在空間中形塑關係。
一直以來,他都以創造性的方式來打破人們觀看與思考的定勢。在創作生涯早期是以深入探索和表現次文化的時代圖景,來探尋攝影及其觀看可達至的開放性;數位圖像爆炸時期來臨,他進一步實驗抽象以及具雕塑性的空間作品,以抵抗圖像生產中的陳詞濫調。提爾曼斯的作品是哲思的、直觀的、敘事的、技術的、乃至政治性的因素之共生體,在這樣豐富的交疊之下,他的作品和展覽依舊展現出自由而輕快的視覺風格,以及從未過度渲染的溫柔,始終在不經意間帶來深刻的啟發和感動。更令人驚異的,是這些作品及其展示方式從內容到媒材、再到組合形式上的統一性,它們共同流露出創作者的深層關懷:關照事物彼此之間互相連結的萬千方式。
在跟隨他設置的節奏去觀看、卻也沒有失去身為觀者的能動性的同時,我們進一步回應著他的邀約——如同他為自己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2022年的回顧展命名為「無畏地看」(To look without fear),一種激進而自信的邀約,堅定、卻包含溫柔的詩意。
若論及當下的我們可以如何與提爾曼斯的作品相處,或許可以聽聽藝術史學者艾力克斯.基特尼克(Alex Kitnick)的建議,他在《Artforum》所撰寫的關於提爾曼斯MoMA回顧展「無畏地看」的評論中這樣說:「在我們之間產生更深層的分歧之前,我們應當看看他的作品所優先考量的,都是些什麼。」(We should watch what his work will privilege as we move toward evermore profound dissensus.)(註2)
毋庸置疑,那是一個共生共存的世界。
延伸閱讀 ︳1990年代的星叢:沃夫岡.提爾曼斯回顧展「無懼觀看」
《典藏.今藝術&投資》(簡稱典藏):您的拍攝主題廣泛,同時您對不同題材、對象都一視同仁,也曾說過自己拍攝人物時,與拍攝靜物並沒有什麼區別。就整體而言,是否有大致分別透過不同的主題想要表達的某些特定問題?
沃爾夫岡.提爾曼斯(簡稱提爾曼斯):一切歸根結底,都是關於我們如何觀看事物。主題的分類並不能解釋任何事情,說「這是一幅肖像」並無法有實質意義,只能表達這張照片上有人物出現。真正有意義的是「這個人是如何被描繪的」這個問題,一切都在於「如何」:它是如何被繪製的?是被拍攝的嗎?是用人工燈光嗎?所以有一些技術層面可以描述「如何」。但接下來是更為哲學層面或觀點上的問題:從什麼角度來看待其他人?是把人看作平等的嗎,還是把他們當作他者?是把他們當作朋友、還是陌生人?我們在藝術家的作品中看到的,是他們如何看待事物。我覺得有趣的是,以現實的方式看待事物總是略具激進性。你知道,讓事物看起來像具有人造感(Artificial)總是更容易,像是讓事物看起來夢幻、超自然、超級色彩繽紛、超級人造感或者超級黑白對比,我發現讓事物看起來複雜,其實更容易。但是展示某物的簡單之美、傳達我們所看到的本質,才是更大的挑戰,而且不為自己找藉口。所以,我認為自己選擇了一條更困難的路,如何讓事物看起來簡單這件事,其實需要很多努力。
典藏:您曾說自己樂於去發掘「一切藝術如何源於日常生活的普通之處,以及一切如何皆有可能成為非凡之物」。而當如今攝影這件事變得更方便快速、每個人都可以隨處拍照時,您透過自己的作品來展示日常生活中非凡之處的主要方法或策略是什麼?
提爾曼斯:其實這裡面包含了雙向的方法,不只是讓日常物變得不平凡,我也想讓非凡之物看起來稀鬆平常,像是我拍過日全食,拍過金光閃閃的金條(Gold (b),2002),也拍過英國女王(Regina,2002)。在這次卓納香港的展覽中,有一張滿月照耀著夜晚的大西洋的照片,名為《月球景觀》(Lunar Landscape,2022),要知道這場景再日常不過,但它絕對是非凡的。對我來說,重要的是這不是單向的:讓普通之物變得非凡,反過來也一樣,因為這一切都是相互關聯的。而且話說回來,我又如何能界定什麼是「普通」呢?
典藏:您將展覽的布展、書的編輯等,也同樣視為一種創作過程,這樣說來也是在這平凡與不平凡之間處理不同影像。這次在卓納畫廊香港空間的新個展,會如何安排空間?
提爾曼斯:展覽中的四個房間各有獨特的主題或氛圍。舉例來說,與《月球景觀》同處一室的還有一張柏林夏日暴雨的街景《夏季風暴雨滴在窗戶上凝結》(Summer Storm Rain Drops Freeze Frame, 2023),你可以看到雨滴在空中飛舞,相機快門速度非常快,它追隨著空中的水滴。還有夜空中最明亮的天狼星的照片《散焦望遠鏡中的天狼星》(Sirius Through a Defocused Telescope, 2023),它們絕對是自然主義的照片,沒有經過電腦處理,只是凝結了天狼星的閃爍。還有一張在去年烏蘭巴托拍的照片《烏蘭巴托靜物》(Ulaanbaatar Still Life, 2023),我將在臺北買的人造絲花帶到旅行的下一站烏蘭巴托,放在窗台上,窗外是一片冰雪覆蓋的風景,也是與水有關。所以這個展間內有像是水和光這樣的自然觀察元素。此外還有另一張在香港機場拍的神秘照片,在一個完全人工的建築環境中,一面故障的廣告屏幕只顯示某種立體主義構圖的畫面。因此這個展間內也包含有不同色域,接續到下一個展間入口,你會就被名為《充滿光明》(Filled with Light,2011)的巨大作品所震撼。我之前沒有展示過這件2011年的作品,現在似乎是展示它的合適時刻。
典藏:為什麼會間隔這麼久?
提爾曼斯:我有時候會這樣做。這也是我喜歡在作品中擁有的一個元素,也就是說,將時間作為一種維度。我覺得攝影一個很棒的特點,就是它帶有明確的時間點。但另一方面,我們也無法直接辨識出這張照片距今已經12年了。對我來說,它創造了一個情感上的空間。在同一個展間裡還有我在柏林工作室拍的一張全新照片《開著的窗戶》(2023),它們都是在「光」上做文章。
典藏:是否可以也說說這次是如何選擇在香港展出的作品的?或者更廣泛地說,每次在不同地方做展覽時,您都是如何選擇作品的?
提爾曼斯:我會考慮前一次展出了什麼,這像是一種我和這座城市裡觀眾的對話。這是我在卓納香港的第二次展覽,我希望能給觀眾帶來驚喜。當我感到興奮、有全新的體驗時,展間裡就會產生一股能量,觀眾也會感受到。除了最近在烏蘭巴托或香港的照片,我也選了一幅23年前在洛杉磯拍的巨幅靜物照片《柑橘靜物I》(Citrus Still Life l,2001),加上2011年那件充滿光的工作室照片,是這次展覽中較早期的作品,其他都非常新。這是一種當下與過去之間的對話。此外還有肖像照,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興趣,我喜歡肖像是因為自己永遠無法掌握它。當你認為已經掌握了它,就開始跟它漸行漸遠了。要知道,你只能每次都以全新的方式接近一個剛認識的人,如果只使用一種方法,那就沒有交流、沒有生命了。
典藏:身為一位影像的創造者和組織者,尤其是也同時作為一位在全世界大量旅行的人,您通常在旅途中會刻意尋找影像、或是創作的內容嗎?不同的文化、不同地域中,最吸引你的會是什麼樣的影像?
提爾曼斯:這個展覽中有來自尼日利亞拉各斯、埃塞俄比亞的亞的斯亞貝巴的照片,還有一些深圳和香港的街景。我沒有特別偏好哪片大陸,可能更受靜物或風景吸引,喜歡以不同方式混合它們。不同主題中我其實看到一種普遍的品質,它可以非常具體,只存在於這張照片中、在這個城鎮裡,比如拉各斯的那個「鞋店」,跟世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樣,也有一種幽默感。對我來說重要的是,工作和生活中都有一種遊戲的元素。另外像伸展中的安德斯的肖像《安德斯在地毯上伸展》(Anders Stretching On The Carpet),一方面它是一幅包含身體元素的古典肖像,同時也很有趣味性。即使所做的是對可見世界的嚴肅研究,我也可以從中獲得快樂。不言自明的,這是一種觀看的愉悅。我認為重要的是要指出,眼睛帶來的是愉悅,我們可以自由選擇看到美麗的東西。當然,你可以在不同東西中看到負面和醜陋的,或者你也可以看到其中的正面和尊重的東西,以及其中的差異。
典藏:另外我也想了解,您如何思考一般意義上的攝影作品,與其周圍空間、以及與那些表現為更具雕塑性的一些作品,像是「感光」(Lighter)這樣的系列,它們之間的關係和區別?在這樣一些對攝影及其媒材之間的物理性、或物質性課題的探索中,您最感興趣的課題是什麼?
提爾曼斯:我認為「感光」這系列作品實際上只是所謂「正常的攝影狀態」的一種延伸。我展示作品的方式,總是將它們視為三維的物體,它們都與物質性、與質地有關。有些未裱框的大幅照片只用長尾夾固定在牆上,然後它們自然垂下彎曲著,帶有一種我覺得非常美的紙質張力,這樣你面前就有一個非常扁平的雕塑。這就是我看待照片的方式,我覺得它們在牆上有一個維度,以幾毫米的縱深進入我們所處的展覽空間。因此有時我用膠帶固定它們、或不裱框,都是為了讓它們成為足以讓人理解紙的物質性的某種純粹物件。當然我也喜歡裱框的作品,因為框本身也是一種三維的物體,你會在某些裱框作品上看到白邊,白邊是為了激活這樣的一種理解:一張照片不僅像是一扇朝向某片景色的窗戶,它也是放在紙和框之上的物體。所以「紙水珠」(Paper Drop)和「感光」這樣幾個系列的作品實際上只是這種思維的延伸,使之更加明確地表達出來。我覺得抽象和具象並不矛盾,在我的工作中它們總是密切相關,沒有明顯的界線。
典藏:您在空間與材料的運用中也有許多哲思。我們知道您對德勒茲(Gilles Deleuze)的「褶皺」概念很感興趣,也可以在您的作品中看到一些像布料和紙張的折疊。是否可以談談您對「摺疊」、「褶皺」的理解?尤其是當您為自己前不久在DZ紐約舉辦的個展命名為「摺疊我」,我們可以如何去理解這個「摺疊」?
提爾曼斯:我對物理感興趣,但絕算不上專家。但我認為折疊對世界來說是非常基本的。空間總是被摺疊的,而不僅僅是線性延伸的,連我們的大腦都是層層疊疊的。我們也可以從許多空中鳥瞰圖中看到,地球上的山脈是如何在不同方向的平坦面相遇、並改變方向。所以摺疊總是不同方向之下的協商。當然,摺疊對我來說不是一個最終答案或是解決方案,更多地是對世界基本原理的理解。就像我們在《月球景觀》中看到的海洋表面,也像是蘊藏所有能量的水面的不斷摺疊。甚至天狼星的那件作品,一位天體物理學家曾向我解釋產生不同顏色的原因,是由於不同波長之間的互相干擾。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一切都在摺疊。
典藏:是否可以說,您感興趣的是不同事物之間互相接觸、互相連結的方式,進而找出如何識別它們,以及如何呈現它們?
提爾曼斯:我的展覽,就是連結它們的一種可能方式。但這不是唯一的方式,只是一個提議。為了香港的這次展覽,好幾個月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思考我可以帶來什麼。展覽中所呈現的不是一個隨機的快照,而是我相信它們之間彼此呼應的一個星叢,但同時,我不希望觀眾被限制在一種方式中去試圖理解一切。有時候,僅僅是和某些顏色在同一個房間裡,就能帶來愉悅,這次展覽每個展間所呈現的顏色都絲毫不膚淺。你知道,顏色可以非常深刻,它們很有力量。我們也可以把展間視為色彩的佈局,你可以直接談論主題,也可以把它看作一幅畫。色彩佈局來自攝影作品在牆上的佈局,這也為展間帶來另一種開放性,例如散落包裹的深圳街景照片中有褐色和黃色的分佈,同一展間內還有其他黃與橙,它們之間形成的也許不是相似,而是共鳴。
我認為以一種更廣泛的圖像製作的角度來看待我的作品,會更有幫助。1980年代我在青少年時期喜愛的一些藝術家,像是勞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安迪.沃荷(Andy Warhol)、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和西格瑪.波爾克(Sigmar Polke)等等,他們都曾把照片印刷或是畫在畫布上,透過使用照片來找到了新的圖像解決方案,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創作了當時最時尚的圖像。基本上,相機能夠創造出的現代性中,包含有與現實的聯繫,但同時又可成為畫布或相紙上的全新創造。大約二十多歲時,我決定了自己的創作方式,拿走畫布,留下了紙。因此在展覽中看到的那些圖像,它們展示了它們所包含的內容,但仍然可以被看作呈現在紙上的、截然不同的東西,區別只是在於,我覺得自己並不需要透過繪畫這樣人為轉譯的手法來創作。
典藏:最後的問題有關天文主題。我們都知道您從青少年時期就對天文學有濃厚的興趣,在早已成為成熟的創作者和思考者的今天,天文或者說宇宙的課題對您來說是否有新的意義?
提爾曼斯:我對天文學有某種信仰,將它視為某種和平和安定的偉大力量。每當我看到詹姆斯.韋伯望遠鏡(James Webb Telescope)拍攝的照片時,就覺得它們是如此令人感到謙卑。對我來說,感受到自己在宇宙中的渺小,這不會讓我感到糟糕。顯然有些人對自己的渺小感到不舒服,但我不知為何始終可以接受這一點,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我們非常渺小,而且壽命短暫。我們要麼接受這一點,並試著在地球上和他人和平相處;要麼對此感到不滿,並且也在周圍製造爭鬥。我總是發現那些好戰的、不友好的或是貪婪的人,他們並沒有和自己所處的現實和平共處。天文學清楚地引導著我們的視角朝向這一點,這是我們存在的基本現實。這就是為什麼我試著接受這一點,並且從中感到慰藉。
註1 “Set your sights to tomorrow. It’s not too late; it’s not too hard. There’s more that connects us than divides us.” 出自提爾曼斯2021年發行的音樂專輯《Moon in Earthlight》中的第一曲〈Celloloop / More That Connects Us〉。
註2 Alex Kitnick. “MAKE LIFE BEAUTIFUL Alex Kitnick on the Art of Wolfgang Tillmans.” Artforum Media, n.d. https://www.artforum.com/features/alex-kitnick-on-the-art-of-wolfgang-tillmans-2-252108/.
沃爾夫岡‧提爾曼斯:本質為重
展期 ︳2024年3月25日至4月30日
地點 ︳卓納畫廊香港空間(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H Queen’s 5至6樓)
影像研究出身,關注藝術創作、展演機制範疇內的各方面生態,以及藝術與哲學、科學、社會學、神秘學等跨域連結議題。嗜以藝術為入口,踏上不斷開闢新視野的認知旅程。曾任Blouin Artinfo中文站資深編輯、《典藏•今藝術》資深採訪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總編輯,現任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