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屆的卡塞爾文件展（documenta 15）將於2022年6月18號起展出100天。眾所皆知，主辦單位邀請了來自印尼雅加達團隊Ruangrupa，以印尼語的「lumbung」（公用穀倉）作為策展主題。Ruangrupa並非傳統藝術界的策展人，而是集合藝術家、媒體界、科技、社會科學與政治等不同領域專家的非營利藝術組織。如同社區中的公用穀倉是透過共享的集中管理，Ruangrupa也將這樣的集體互助精神，用來組織與策劃第15屆卡塞爾文件展。lumbung成為策展主題，相較過往偏好抽象的理論概念來當作策展主題來說，的確是很大的變化，或許我們可以稱之為當代策展的地理—空間轉向（geographical-spatial turn）。
上一屆文件展的策展主題「向雅典學習」，讓文件展在卡塞爾與雅典這兩個城市舉辦，即已透露出這個地理—空間轉向的趨勢。這時候我們想問：為何組織策展的論述主軸，會從理論轉成空間實踐呢？這是否代表了理論已經走到盡頭，無法再提供當代藝術策展更多新的活力？或許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回答另一個問題：為何當代策展偏好以資本主義為標的，對資本主義充滿批判？這種以資本主義為敵的態度，通常是將現代社會描繪成一個充滿危機的社會，不論主題以人類世、後殖民主義、液態社會等各種變種概念，背後的主要病因都是資本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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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種可能，是義大利馬克思主義哲學家阿爾伯特．托斯卡諾（Alberto Toscano）所分析的，是當代全球化資本主義的複雜機制，已經無法被當下人們的生活經驗所掌握，而傳統藝術創作的再現方式，亦無法在想像力的協助下，可以幫助人們理解這個複雜的現象。換言之，當代藝術策展的主題，不是再現可見的對象（美），而是偏向讓不可見事物（崇高）變得可見。這個讓不可見變得可見的作法，其實是藝術中很常見的現象，比如宗教畫表現了天堂的樣貌，山水畫呈現了文人的理想，朝現實主義表達了潛意識。
只是過往藝術家致力的不可見，往往是某種生活的理想或烏托邦，當這些意象透過圖像表現出來後，變成可以安撫觀賞者的靈魂。可是當代有越來越多的創作，特別是在雙年展或文件展的主導架構下，視資本主義為對象，試圖在展覽中暴露資本主義機制的問題，甚至嘗試解決這些問題。彷彿過往設想的理想目標，現在已不再投射於藝術作品當中，而是藝術家本身便是這個理想的展現，藝術家的行動，就是烏托邦本身的化身，可以介入世界。
資本主義可說是最難被描繪的崇高客體，因為資本主義與全球化進程的關聯盤根錯節，它是一種空間敘事，有著帝國與邊陲的不平衡結構。單一藝術作品的表現方式，已不足以用來再現它。只有更複雜的文件展或雙年展本身，其複雜的過程與組合機制，結合某種對應的空間模式，才有可能形成某種順勢療法，成為治療資本主義的實驗疫苗。
所以，Ruangrupa團隊才會強調：「我們希望每位與我們協作的夥伴，都能透過這一屆的卡塞爾文件展，達到一個不一樣的狀態，加強他們本地的生態鏈，並策劃更完善的經濟策略。若是這點無法達成的話，那麼這一屆文件展對我們而言是失敗的。」
或許，重點不在公用穀倉是否真能成為解決資本主義的良方，而是當代藝術願意以一個城市為規模的空間實驗，在100天內創造出一個臨時的烏托邦，降低這個世界對資本主義毫無抵抗能力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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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1 Alberta Toscano與Jeff Kinkle著，張艷譯，《「絕對」的製圖學：圖繪資本主義》，湖北：長江文藝出版社，2021。
2 Emily Brady著，蘇冰譯，《現代哲學中的崇高：美學倫理學與自然》，河南：河南大學出版社，2019。
3 Jean Roberston與Craig McDaniel著，匡驍譯，《當代藝術的主題：1980年以後的視覺藝術》，江蘇：江蘇美術出版社，2012。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10月號34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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