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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的花花世界:重陽節一日菊花之旅

宋人的花花世界:重陽節一日菊花之旅

南宋《武林舊事》記載九月九日重陽這日「都人是月飲『新酒』,汎萸簪菊。且各以菊糕為饋。」重陽節飲菊花酒的風俗,自古而然。據東晉葛洪《西京雜記》載,漢高祖時宫中「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蓮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
宋代酒樓,多以銀器作為盛器使用,如《東京夢華錄》記載「其正酒店戶,見腳店三兩次打酒,便敢借與三五百兩銀器。以至貧下人家,就店呼酒,亦用銀器供送。有連夜飲者,次日取之。」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wikipedia)
宋人的喝酒雅趣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畫中虹橋旁的「十千腳店」門前,一身繫圍兜露出胳臂的男子,左手持兩件菱花形銀盞,可能是在門口招攬客人或離店送酒的店小二。其手持的銀花盞與福建邵武故縣窖藏出土的《銀鎏金梅梢月紋銀盞》造型相似,盞身與圈足皆為五瓣花形,圈足外撇。福建銀盞為成組酒器,配有銀盤。銀盤、盞皆裝飾凸花梅枝臨水,新月當空一景。
南宋《銀鎏金梅梢月紋銀盤盞》(一副),福建邵武故縣銀器窖藏出土,邵武市博物館藏。(翻攝自王宣艷《中興紀勝—南宋風物觀止》,北京:中國書房,2015)
宋代酒盞喜作像生花造型,如蓮花、菊花、梅花、梔子花等造型,這與宋人愛花的風尚習俗有關。根據季節變換使用合時的器物,亦是宋人的生活雅趣。
江蘇溧陽縣平橋鄉宋代窖藏出土的鎏金銀盞,分別為宋代《鎏金單瓣蓮花銀盞》(左)、宋代《鎏金六曲葵花紋銀盞》(中)及宋代《鎏金十二曲六角梔子花形銀盞》(右),鎮江博物館藏。(翻攝自鎮江博物館編《鎮江出土金銀器》,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喝菊花酒——重陽節的重頭戲
南宋《武林舊事》記載九月九日重陽這日「都人是月飲『新酒』,汎萸簪菊。且各以菊糕為饋。」重陽節飲菊花酒的風俗,自古而然。據東晉葛洪《西京雜記》載,漢高祖時宫中「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蓮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遂重陽節又被稱作菊花節。宋《都城紀勝》「天府諸酒庫,每遇寒食節(春季)前開沽『煮酒』,中秋節前後開沽『新酒』(秋季)。」《清明上河圖》中的十千腳店二樓外,高掛一面藍白相間的酒旗,正好書有「新酒」二字。實際上,宋人飲新酒的日子並不少,非秋季獨有。但透過《清明上河圖》我們可以想像季秋重陽時,宋代酒店掛起酒旗,賣新酒、招攬客人的市井生活樣貌。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畫中描繪的酒旗,北京故宮博物院藏。(©wikipedia)
南宋《夢梁錄》載:「重陽是日,孟嘉登龍山落帽,淵明向東籬賞菊,正是故事。今世人以菊花、茱萸為然,浮於酒飲之,蓋茱萸名『辟邪翁』,菊花名『延夀客』,故假此兩物服之,以消陽九之厄耳。」一提及重陽節,宋人便聯想到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逸情懷,以及孟嘉飲酒落帽後的名士風采。九九重陽,為極陽之數,《易經》曰:「亢龍有悔,窮之災也。」表示將會出現窮途末路的災難,故於重陽節這天必須簪戴、飲用可避邪延壽的茱萸、菊花,作為除厄之用。宋人在斟滿的酒盞內,放入菊花與茱萸等除厄之物,使其浮於酒面,不但應景,更為雅興。若是搭配菊花造型的像生花銀盞飲用,則更加得趣,如福建邵武故縣曾出土一組《銀鎏金菊花盤盞》,盤、盞皆為重瓣菊花形,盤為32曲菊瓣,盞為24曲菊瓣,花瓣邊緣鎏金。盤盞中心的花蕊則作凸花打造,蕊心鎏金。
南宋《銀鎏金梅梢月紋銀盤盞》(一副),福建邵武故縣銀器窖藏出土,邵武市博物館藏。(翻攝自王宣艷《中興紀勝—南宋風物觀止》,北京:中國書房,2015)
賞菊——愛花宋人的節日首選
又南宋《夢梁錄》一書中記載了不少關於宋人愛花與擇花的品味與流行,不同的四時節日,皆有其代表的花卉。重陽這日無論貴族或百姓皆賞菊,「年例禁中與貴家,皆此日賞菊,士庶之家亦市一二株翫賞,其菊有七八十種,且香而耐,今擇其尤者言之。……白而大,心黄者,名曰『金盞銀臺菊』,數本最為可愛。」書中提到黃蕊白瓣的金盞銀臺菊,最受人喜愛。觀其形貌與名稱,很可能即為上述《銀鎏金菊花盤盞》像生銀盞打造時所參考的菊花原型。
宋錢選《畫花籃圖冊‧瓶花》,國立故宮博物院藏。畫中的方形盤面上,散落的黃花即為萬壽菊。(©國立故宮博物院opendata專區)
據《夢粱錄》記載,當時城市裡四季皆有供市民選戴、插瓶的鮮花與像生花。「四時有撲帶朵花,亦有賣成窠時花,插瓶把花、柏桂、羅漢葉。……更有羅帛、脫蠟像生四時小枝花朵,沿街市吟叫撲賣。」重陽秋菊盛開時,人們購買現成的菊花賞玩,亦或到名園賞花遊樂,宴飲菊花酒,作菊花詩。《兩宋明賢小集》收錄〈吳中菊花盛開〉一詩:「菊花三百六十種,處處名園花不同。安得化身千百億,一花著取一吟翁。」宋王邁在《臞軒集》記載,曾在重陽節前收到一盆四枝幹的菊花盆景,花莖直上開花數百顆,至重陽當日仍未減少,喜而成詩。詩云:「弱幹簪頭大,鮮葩蠟樣黄。携來煩稚子,喜甚見重陽。」透過國立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宋代刺繡作品《菊花簾》,我們似乎可以想像王邁所得的菊花盆景,當日百花齊放的盛況。
宋繡《菊花簾》,國立故宮博物院藏。本幅作品針線精巧縝密,用色鮮豔奪目,盆景內的三枝菊幹上,盛開與待放菊花大小共計26朵。(©國立故宮博物院opendata專區)
宋人愛簪花,現存繪畫有多例可證。如北宋《宋仁宗后坐像》的女官(左)、宋代《商山四皓會昌九老圖》的老者(中)及宋代《田畯醉歸圖》的男子,皆在頭上裝飾鮮花。(《宋仁宗后坐像》為國立故宮博物院opendata專區提供,後二者翻攝自浙江大學中國古代書畫硏究中心編《宋畫全集》 ,杭州:浙江大學出版,2008-。)
宋代的「假花製造業」
宋代男男女女簪花成俗,受益於宋人愛戴花的風尚,「假花製造業」在宋代蓬勃發展,有各類材質製成的像生花朵販售於市。北宋蘇軾《四花相似說》曾以四種假花比喻「四花」:「荼蘼花似通草花,桃花似蠟花,海棠似娟花,罌粟花似紙花。」此外,以金銀材質製作的簪釵亦有作像生花造型,實物如湖南臨安湘陸城南宋墓出土的《金步搖》,金簪頭為水仙花叢,飾六朵水仙花。
南宋《金步搖》,長16公分,重19.7公克,湖南臨安湘陸城南宋墓,湖南省博物館藏。(翻攝自王宣艷《中興紀勝—南宋風物觀止》,北京:中國書房,2015)
宋《百菊集譜》〈菊華賦〉:「於是季秋九月,九日數并,置酒華堂,高會娛情,百卉凋瘁,芳菊始榮。」重陽日簪戴菊花銀簪赴菊花宴,最是合情合景,浙江長興縣出土一件宋代《三花頭鎏金橋梁銀釵》,三朵花頭亦作像生花形,通體鎏金,中間的花朵為菊花造型,鏤空花瓣更顯其精緻華麗。
宋 《三花頭鎏金銀橋梁簪》,縱11.5公分,橫11.2公分,浙江長興縣泗安鎮初康村桂花自然村出土,長興縣博物館藏。(翻攝自浙江省博物館編《錯彩鏤金——浙江出土金銀器》,浙江: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
何謂宋人「完美的一日重陽假日攻略」?當然是在菊花宴上飲菊花酒、品菊花糕,待酩酊大醉後,再服用宋徽宗敕《聖濟總録纂》記載的「治酒醉不醒方」,即以甘菊花末煎茶,溫服醒酒。
至此,宋代重陽節一日菊花之旅,圓滿落幕!

參考書目:
張顯運〈近二十年《清明上河圖》研究述評〉,《史學月刊》,2008年11期,頁117-123。
梁志賓《風雅宋:宋朝生活圖誌》,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4。
朱佑霖(Chu Yu-Lin)( 78篇 )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藝術史碩士,擅長東方藝術史研究,現任典藏ARTouch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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