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一詞,雖然在今日是一個通俗詞彙,在中國的古代典籍卻不見其蹤。反而在古代小說中卻可以見到此詞,且多與黃金、綺羅等珍貴之物並列,如「收籍塢中所蓄,黃金數十萬,白金數百段,綺羅、珠寶、器皿、糧食不計其數」(《三國演義》第九回)、「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紅樓夢》第八回)。由構詞的角度觀之,這是一個由「珠」及「寶」構成的語詞,因此包含了珍珠、玉珠等「珠」,以及寶石、寶玉等「寶」,都應可以納入其中。而在中國使用珠寶的時代脈絡中,早期先民多使用骨、玉、貝、石等材質打磨組裝後作為飾品,至漢唐後開始以金銀等金屬材質打造穿戴的飾品,如女子的髮飾與耳璫等。而真正以寶石為主體製作飾品,已是明代以後的風潮。

記載工藝發展的重要書籍:《天工開物》
明代宋應星所撰寫的《天工開物》是中國非常重要的工藝科技類著作,有著「17世紀的工藝百科全書」美譽。書中囊括了工藝技術設計的各個層面,包含基礎原則與設計理念。自然與人工的結合是本書的特色,人類如何合理地由環境中獲取物資,開發產品,以及如何尊重天工、學習天工,進而巧奪天工,可說是結合了造物思想與實踐結合的經典著作。
作者宋應星,原是一介讀書人,科舉不順,六試不第後,有感於「士子埋首四書五經,飽食終日卻不知糧米如何而來;身著絲衣,卻不解蠶絲如何飼育織造」,遂棄科舉,走遍大江南北,實地考察各地風土。由東北捕貂至南海採珠,皆實地走訪,記錄心得。崇禎十年(1637),由其友涂紹煃出資出版成《天工開物》一書。

《天工開物》於排版上,屬於圖文並陳,以隨文附圖方式,呈現作者投入研究期間走訪探查的習慣。在編排的順序上,則有著屬於作者的標準。這點反映於綴於最末的〈珠玉〉一章,珠寶玉石並非民生必需品,而是錦上添花的奢侈品。因此,即使珠玉應與〈冶鑄〉(金屬用品的加工)或是〈五金〉(金屬的開採和冶煉)相關,但作者仍將〈珠玉〉置於最末。在〈珠玉〉篇中,宋應星以珠、寶、玉三項為大類,分別敘述它們的開採及性質,「珠」即珍珠,寶石與寶玉則被視為兩類。

珍珠與寶玉在中國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可上溯至先民的早期信仰,由《天工開物》的文字中,亦可見到傳奇色彩:「凡珍珠必產於蚌腹,映月成胎,經年最久,乃為至寶」、「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國人沿河取玉者,多於秋間明月夜,望河候視」,而在宋應星的文字中,寶石同樣是日月精華的凝聚:「(寶石)取日精月華之氣而就,故生質有光明。」另一個特色則是在〈珠玉.寶〉中,可以發現宋應星的分類依據為寶石顏色,如紅黃種類有貓精(貓眼石)、琥珀、星漢砂;屬青緣種類有瑟瑟珠(天珠)、珇母(祖母綠)、鴉鶻石(藍色寶石)等,並非今日依照礦石特性(如光線折射、硬度等)分類。

珠玉寶石價高珍貴,但開採需冒極大風險。由書中文圖可知,採珠前需殺牲祭海神,祈求採珠順利。採珠是以人力閉氣下潛水底,至極深處可達四、五百尺。採珠人腰上有繩,若感覺快沒氣時,便用力搖繩,上方守護的人便奮力上拉。除了有溺死的風險,也可能葬身魚腹;船上的人們亦非全然安全,有時海象不穩,極有可能整船翻覆。
採寶石與採珠相近,區別在於採寶為在陸地上鑿挖寶井,再由人下探取寶。寶井中雖無水,卻有「寶氣」,類似今日所知的沼氣,若「人久食其氣,多致死」。與採珠相同,井上同樣有人留守,以便隨時將採寶人拉起。往往拉上來時採寶人雖無性命之虞,但已昏迷,需以白滾湯解毒,慢慢調理恢復。
相較於採珠與採寶,玉的開採在文字中顯得較為平和,甚至有些迷信:「其俗以女人赤身沒水而取者,云陰氣相召,則玉留不逝,易於撈取,此或夷人之愚也」,玉產自白玉河與綠玉河,當地認為女性的陰氣與玉相吸,可以讓玉停滯而不隨水流。看起來是簡單的撿拾,但其實河流湍急,且在未鑿開前,玉的外觀與一般石頭無異。因此,也是一項具有風險的行業。
在〈珠玉〉之後,宋應星又附註了中國所產的瑪瑙、水晶、琉璃。中國多產瑪瑙,尤其是山西、河南一帶;水晶較瑪瑙少見,福建與河北有產,特別的是黑色的水晶僅產於北方。琉璃產於西域,中國不產,因其多色而廣受歡迎。
中國首飾中的珠、翠、寶文化脈絡
中國學者揚之水於《中國古代金銀首飾》中提到,首飾隨人文社會的進展而發展,因此與每個朝代的社經環境、工藝技術、文化氛圍等息息相關。以朝代時序觀中國首飾發展,漢唐開始以金銀為飾,宋元承先啟後,明代是金銀寶石首飾的集大成,也是華貴與精緻的登峰造極。清代承自明代,風格有所變化,雖仍需金銀作為底座,但首飾的光彩卻是以珠寶和翠羽為主,加上滿漢文化的差異與融合,呈現出另一種風格面貌。
華麗的金屬工藝
明代是商業發達、百工相爭的時代,首飾首先在類型與樣式多樣化,名稱上也細緻許多,出現大大小小的簪釵:掩鬢、壓髮、挑心等等。金屬工藝的進展亦是明代首飾大幅前進的主因。「會分級手藝精,慣廂嵌工夫到」所指為鏨刻與鑲嵌,工藝的進步讓金銀與珠玉寶石的結合有了更多可能,〈金鑲寶蓮花頂簪〉利用分層鑲嵌,得以將重瓣蓮花的花型表現得精巧細致。

金屬工藝的極致展現於纍絲技術上,纍絲是以吹焊的方式,將金屬片材處理為細絲,再編織而成首飾。纍絲技術可以用更少的材料製作出立體及繁複的造型與構圖,另一方面也使得金銀本身呈現柔和輕盈的質感,配戴舒適,又能與珠玉寶石相互映襯,呈現出精巧秀麗的風格。

各朝都喜愛的珍珠
早於《尚書.禹貢》中,便已記有「淮夷濱珠暨魚」,《淮南子》中亦記有「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利也」,顯見中國早期已明白珍珠與螺蚌之間的關係。至《天工開物》中,已不再將珍珠視為螺蚌之病,而認為是月光精華的凝結。
由《韓非子》中「買櫝還珠」的故事可知於戰國時期,中國的奢侈品市場上已有珍珠身影。而自古以來便被視為珍寶的「夜明珠」,於《天工開物》中亦將其歸於品質最為上等的珍珠「璫珠」。中國沿海地帶多有產珍珠,因地理位置不同,加註產地以視區別,如合浦珠、交趾珠等。
中國喜愛珍珠的風潮可溯至宋朝。宋人喜珍珠,又以「珍珠花鈿」為女性妝容的特色。國立故宮博物院藏中〈欽宗后半身像〉畫中皇后面上及鬢邊綴有一顆顆珍珠,名為「珍珠花鈿妝」,沿襲自唐代仕女的花鈿妝,即在臉頰、額頭等部位畫上或是貼上圖案的妝容。宋代女性的妝容較唐代淡雅,花鈿的樣式雖不如前代多,但都非常精緻;珍珠花鈿由於材質珍貴,僅流行於命婦間。除了珍珠花鈿,在〈宋仁宗后坐像〉中的頭冠亦多見珍珠為飾。

在孟元老(12世紀)《東京夢華錄》中提到,當時的汴京設有專賣珍珠的商鋪,販售珍珠須持有商引,私自販售除了有杖一百的刑罰、珍珠貨品沒收,還須繳納罰金。至北宗晚期,大觀二年(1108)時,珍珠已非平民百姓可用之物,十一月令「諸非品官之家不得以真珠為飾」,隔年又詔「今後真珠更不許計置上洪,只許就本處買賣,循環作本即不得,因緣阻節有失招徠之意。」
宋代珍珠文化的另一突破則為養珠,可說是世界最早的人工珍珠。在宋人龐元英《文昌雜錄》中,記有人工育珠的方法:「禮部侍謝公言:有一養珠法,以今所作假珠,擇光瑩圓潤者,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伺其口開,急以珠投之,步換清水,夜置月中,蚌蛤采月華,玩此經兩,即成真珠矣。」
元人對於珍珠的喜愛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元世祖后像〉中,世祖后頭頂所戴「姑姑冠」除了以紅色的絲綢圍裹,同樣加上了珍珠飾於頭頂及兩鬢,碩大的「掩耳」亦為畫面焦點。掩耳為姑姑冠的一部分,下垂時掩於耳處,《析津志.風俗》中言「自耳至頤下,光彩昡人」。而在元代的后妃像中,可以發現掩耳與掩耳式耳環並存,如〈元順宗后像〉中的皇后,便戴著綴有大珍珠的耳環,且無珠串流蘇為飾。這種耳環的造型,可能來源於佛教壁畫中的多戴瓔珞及耳飾的菩薩。
右 〈元順宗后像〉,絹本設色,61.5×48公分,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國立故宮博物院Open Data
元代官方對於珍珠需求的擴大,官員建議重設於東莞一帶每三年採珠一次。隨著開採得到的珍珠數量增加,有「廣南珠色紅,西洋珠色白,各隨其方色」之言,亦產生了「南珠」一詞,專指產於廣南地區的珍珠。明代官方對於南珠的需求不減反增,洪武至嘉靖年間採珠的次數日益頻繁。過於頻繁的採珠不僅打亂了蚌珠生長的自然規律,亦造成了官民矛盾。由《天工開物》所言已知採珠為高風險的活動,說是賭上性命亦不為過。頻繁地要求採珠不僅無法讓珍珠生長,亦無視百姓的安危。地方官員曾進言:「若重覆以採珠之役,必至民命不堪而深逃遠竄。」
明代珍珠的產量需求大於供給,光是現存實物上,珍珠的使用量即令人驚呼!1956年北京定陵地下宮殿所發掘出的四頂皇后鳳冠,每頂鳳冠的重量與所飾珍珠、寶石的數量並不相同,最多的一頂有寶石128塊,最少的95塊;珍珠最多者為5449顆,最少3426顆。在本土供不應求之下,這些珍珠並非中國所產,而主要採購自忽魯謨斯島(註:Hormuz,今伊朗東南米納布附近,臨荷姆茲海峽,扼波斯灣出口處,為古代交通貿易要衝)的珠寶市場。
清廷建立中國第二個異族政權,為了加強統治,完善了典章制度,服制嚴謹。各色珠寶首飾的配戴使用已不僅是個人喜好,更是階級地位與權勢的標誌。其中,「東珠」對於女真人具有特殊意義,東珠產於東北松花江下游及其支流中,又稱為「北珠」,為河蚌所生,珠泛銀光,極為珍貴;加上東珠可長至「大如酸棗」,相當罕見。採捕東珠是滿族漁獵的重要傳統。女真入關後,為了不讓子孫忘本,於服制上融合了許多傳統元素,《大清會典》中明定攝政王冠頂「用東珠十三顆,前面金伴,嵌東珠七顆,後金花嵌東珠六顆,帶每版嵌東珠六顆」。臺北故宮所藏〈皇貴妃冬朝冠〉於鳳鳥間皆以東珠區隔,在穩重的紅色絲緯與金色鳳鳥之間,白色的珍珠更顯得醒目,呈現莊重而華麗的氣勢。由禮制的角度來看,東珠為清代等級最高的珠寶材質,僅有皇帝、皇后及皇太后可用。


清代的富貴人家,珍珠亦是常用作配飾的材質。於清人趙翼的《檐曝雜記》中所記,一顆大如龍眼、重約三錢且帶有黃豆大小黃暈的珍珠,要價一萬兩銀子。乾隆年間,可以珍珠作為念珠,若擇重約四分的108顆珍珠為念珠,花費需四千至五千兩銀子。
晚清寵兒:翡翠
玉和珍珠一樣,是自先民時期便被視為珍貴的材質。實際上,玉更發展出了與品德相關的含義,使得玉不僅可以被個人作為佩飾,其地位亦上升至禮器的高度。儒家以「玉德」與玉的物理特性相結合,呈現出中國對玉抱持有科學及人文的雙重標準,而這一點也讓後人辨識玉時,有了不小的難度。

由物理性質可將玉分作軟玉及硬玉。軟玉以和闐玉為代表,尤以新疆為中國知名產地;硬玉則為翡翠。中國何時有翡翠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由清史所記觀之,乾隆朝的中緬戰爭結束後,雙方簽訂和平協議,開啟了中緬邊境貿易。然而,實際上兩國關係仍與藩屬無異,1784年緬甸進貢翡翠至中國,這亦是有史記載的翡翠進入中國。一說「翡翠」實為「非翠」,取其並非翠玉(軟玉)之名,是在傳寫之間逐漸演進成了翡翠。
由文獻觀之,「翡翠」一詞最遲於漢代已是玉石名稱;唐宋時明確指出翡翠使用於宮廷。歐陽修的《歸田錄》中指出,宋時的翡翠不為民間所識,只是進貢的貢品。《明史》亦記有翡翠為皇家所專用,張翰《松窗夢語》亦稱「翡翠珠冠,龍鳳服飾,惟皇后王妃始為服。」
雖有文字紀錄顯示翡翠可上溯至漢代,但實際上卻難證明此翡翠是否為彼翡翠。古代中國對於寶石的評鑑以顏色與硬度為主要辨識手段,《歸田錄》中所記載的翡翠能「削金」,但是否能達到今日翡翠的寶石級硬度卻無從得知。
明清以後的翡翠主要來自緬甸,清代關於翡翠的記載多分散而零散,但由一些文獻仍可發現翡翠的珍貴是由清中葉之後逐步建立。像是記錄禮制服制的《大清會典》中,並未規範翡翠佩戴的相關規定;紀昀《姑妄聽之》(1793)中言「雲南翡翠玉,當以不以玉視之⋯⋯今則以為珍玩,價遠出真玉上矣」,皆暗示了翡翠的流行,實為晚近之事。
同治年間,慈禧太后掌權之時,她甚為喜愛顏色嬌豔華貴的「綠玉」,於造辦處檔案中,可見大量「綠玉」首飾如:綠玉扁簪四對、綠玉溜六對、綠玉戒指六對等。而由粵海關呈造辦處的咨文中見「綠玉本出緬甸,白玉亦非粵東所產」,除了說明原物料供應不及的難處,亦證實慈禧太后所喜愛的綠玉確為今日所言翡翠。由實物面向觀之,今所多見翡翠多為首飾,而無與禮制相關之重器。翡翠可說是於晚清才成為市場新貴,由香港藝術館所藏〈貴婦像〉外銷畫,呈現出一名穿戴考究的清代貴婦人。她的胸前別有一串珍珠與翠玉的珠飾,耳上戴有珍珠與翠玉的耳環,雙腕處則有翠鐲。珠玉輝映,烘托女性之美。

異國風情的彩色寶石
中國使用珍貴的玉石作為首飾的歷史極早,在紅山文化時便以首飾象徵身分地位。然而,相較於寶玉、珍珠,彩色寶石一直是中國首飾史中的非主流存在。
形成此一現象的原因,或許來自於中國地理條件的限制:中國並非彩色寶石的礦產區。根據中西方考據學與歷史學的研究成果表示,中國彩色寶石的來源和古代對外貿易息息相關。明清是中國使用彩色寶石的高峰,明代彩色寶石的應用遠超前朝,考古出土的明代皇陵定陵,出土首飾達248件,其上所鑲嵌的各色寶石587顆,珍珠305顆;藩王陵梁莊王墓,出土珠寶玉石3400多件,鑲嵌的寶石更達700多顆。〈點翠嵌珠石金龍鳳冠〉即為定陵所出土的四頂鳳冠之一,鑲嵌有紅寶石59顆,藍寶石33顆,淡黃色剛玉2顆,及珍珠3426顆。據《明神宗實錄》中所記,萬曆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間,明神宗開出了兩千四百萬兩白銀預算採購珠寶,而當時明朝的一年稅賦僅約四百萬兩白銀!大規模地珠寶採購不僅傷財,也讓明朝與具有寶石礦產的邊境接壤國緬甸(明代時歸雲南土司所管轄)情勢緊張。

彩色寶石出現在中國與明初鄭和下西洋相關。海運打開了彩色寶石的供應渠道,史料中亦記載了明人在西洋諸國採買寶石,以及西洋諸國向明朝進貢寶石的訊息。明隆慶元年(1567),明穆宗宣布解除海禁,調整海外貿易政策,允許民間私人遠販東西二洋。這個被稱作「隆慶開關」的政策,讓東南沿海的民間私人海貿取得了合法地位,也讓異國寶石流入中國。萬曆初期田藝衡的《留青日札》記載:「祖母綠本綠寶石。上者名助把避,暗綠色;中者名助木剌,明綠色;下者名撒卜泥,淺綠色帶石者。皆出回回山坑中。正德、嘉靖以來,抄沒劉瑾、江彬、嚴嵩輩,此寶最奇且多。慶四年,進上金兩事,內貓睛(黃寶石)、祖母綠等項一萬八千四百顆。」除了進貢的寶石,亦有採買珍珠寶石的旨意。《明史.食貨志》中則記有「隆慶六年(1572),詔雲南進寶石二萬塊⋯⋯廣東采珠八千兩。神宗立,停罷。即而以太后進奉,諸王、皇子、公主冊立、分封、婚禮、令歲辦金珠寶石。復遣中官李敬、李鳳廣東采珠五千一百餘兩。」

2001年,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明梁莊王墓進行發掘,出土大量豐富的隨葬品,其中金、銀、玉器等有1400餘件,珠飾寶石多達3400餘件。這批量大且精美的親王墓隨葬可說是目前所見唯一,規格僅次於皇陵定陵。梁莊王墓隨葬的寶石類項達18種之多,約700多粒,包含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貓眼石(金綠寶石)、東陵石、珍珠、水晶及綠松石。這些寶石中,除了綠松石與珍珠可能為中國原產,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及貓眼石更可能來自於「西洋」,也就是印度、斯里蘭卡、喀什米爾、波斯等地。考證史料文獻後,發現梁莊王朱瞻垍生於鄭和第三次下西洋歸來,即永樂九年六月十六日之際;且於永樂二十年八月十八日,鄭和第六次下西洋歸來後封王。因此這些番國寶貨,極有可能是朱瞻垍出生、冊封梁王或是大婚時來自皇帝的賞賜之物。清代除了繼承了明代對於彩色寶石的態度外,於使用上更加強了民族色彩。《大清會典》中明確制定了不同品階對於彩色寶石的使用,如朝冠上僅皇帝可以使用東珠,而皇后朝冠上除東珠,還有點綴貓眼石。文武百官的品級,亦可以由朝冠頂子上所飾的珠寶窺之。

晚清的慈禧太后除了喜愛綠玉外,亦鍾愛碧璽。眾所周知,慈禧太后喜愛紅綠漸層的「西瓜碧璽」,除了生前佩戴,據清內務府簿冊所記,殮入慈禧太后棺中的碧璽首飾有:紅碧璽朝珠、紅碧璽手串、紅紅碧璽念珠、金鑲紅碧璽正珠、紅碧璽抱頭蓮、綠玉鑲紅碧璽抱頭蓮、紅碧璽綠玉穿珠菊花、紅碧璽鎦子、紅碧璽帳花等共「碧璽、白玉二百零三塊」。

中國珠寶文化背後的豐富意涵
無論古今中外,珠寶都是奢侈品,但若僅將其視為金錢交易的商品,未免過於膚淺。珠寶的價值不僅在於其物質的稀有與美麗,更承載了深厚的文化和歷史意義。實際上,中國對珠寶的使用和偏好,受到工藝技術、政治、宗教等多重因素的影響,讓珠寶在中國文化中發展出豐富的內涵。在工藝層面,中國的珠寶製作技術隨時代進步,逐漸演變到以金銀為主體,並發展出精巧的鑲嵌工藝。到了明清時期,彩色寶石的運用進一步提升了首飾的多樣性和華麗感。明代海運貿易蓬勃發展,彩色寶石大量流入,掀起了彩色寶石使用的高峰。這些珍貴的舶來品深受明代皇室重視,被迅速吸納進中國的寶玉石文化,從而提升了其地位。尤其在明代後期,一些具有禮制意義的首飾,如禁步、霞帔墜子等,開始使用彩色寶石,與傳統的珠玉並列,甚至分庭抗禮。
清代的珠寶使用則帶有更強烈的禮制約束。在階級分明的清朝社會,珠寶不僅是裝飾,更是地位的象徵。即便有錢,也不能隨意佩戴超越身分的寶石,這種制度化的規範讓珠寶的使用變得更加嚴謹。清代皇室尤其重視東珠(北珠)的使用,東珠象徵滿族的傳統和身份,只有皇帝、皇后等最高等級的人物才有資格使用,這顯示出珠寶在清朝不僅是奢華的象徵,更是一種權力的標誌。此外,宗教因素對中國珠寶文化的影響亦不容忽視。與西方常以無機寶石如鑽石、藍寶石為主不同,中國對有機寶石有著特別的偏愛,尤其是珍珠、珊瑚、硨磲等。或許是由於佛教文化中的「七寶」,有機寶石以其天然的光澤與色彩或許不像無機寶石般璀璨,卻是人們表達敬意和祈福的重要物品。
珠寶在中國歷史上並非僅僅作為炫耀財富的工具,而是深植於文化傳統中的象徵物。無論是來自對自然美的崇尚、宗教的虔敬,還是政治的權力標誌,珠寶都承載了豐富的文化故事。這讓它雖為奢侈品,但不俗氣,反而在每一顆珍珠、每一片玉石中,皆蘊藏著深遠的文化意涵和歷史記憶。
本文引用自《典藏.古美術》386期〈奢華背後:中國古代首飾上的珠、翠、寶〉,作者:李思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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