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紐約攻讀藝術管理碩士時撰寫有關公共藝術的研究論文,到任職富邦藝術基金會、負責公共空間內部規畫並策劃「粉樂町」,直至後來自己先後創立並經營胡氏藝術、双方藝廊,胡朝聖始終對雕塑藝術與公共藝術懷有濃厚興趣與關注。現階段同時經營商業畫廊與策展公司的經驗,也讓他對雕塑創作在當前整個藝術產業中的處境與出路,有著更為立體的觀點。
當前雕塑的業界境況
傳統意義上的雕塑藝術在當下,毋庸諱言受到許多普遍意義下現實狀況的制約:私人收藏空間有限;畫廊因投入與所得不成比例而缺乏興趣;公立美術館側重更為觀念化、計畫型的當代藝術創作,減少對傳統雕塑的著墨;藝術學院中雕塑教育也日漸式微,從材料成本到勞力耗費都對學生形成壓力,等等。儘管立體作品已轉化為其他裝置化形式而蓬勃發展,但對技藝與體力要求甚高的傳統雕塑無疑已陷入某種發展困境。在這樣的業界背景下,胡氏藝術的一個重要業務是參與公部門的公共藝術標案,加上相關的地景藝術節、城市藝術節,為創作包括傳統雕塑、複合媒材裝置在內的藝術家提供在美術館以外的空間展示和生產作品的契機。胡朝聖表示一方面公共藝術案相較於美術館策展案,更能讓策展公司與藝術家都獲得財務上的喘息機會,因而也是台灣絕大多數策展公司都會投入發展的業務;另一方面,也可在某種程度上藉以去挑戰公共品味、觸動公部門與私人業主對於藝術的想像力。
自1992年《文化藝術獎助條例》立法通過以來,有關「公有建築物與重大公共工程應設置公共藝術」的規定已施行近30年,相當程度上保障了國內對於公共藝術的市場需求,也培養了一批專門為公共空間創作立體雕塑、卻與主流的畫廊和美術館體系關聯甚少的雕塑家。但據胡朝聖觀察,這30年間台灣公共空間的藝術形態也在發生改變,從傳統的雕塑慢慢發展為多元類型,也區分出臨時性和永久性的公共藝術,大眾對於公共藝術的定位和想像也隨之不斷轉變,僅以文化部每兩年辦理一次的公共藝術獎為例,近年來就看到朝向當代與前衛的趨勢,這樣的創作案被評審委員肯定,也反過來慢慢影響整個業界。
2005年創辦胡氏藝術至今,胡朝聖深諳這一生態中逐漸發生的變化,也明確區分出兩種主要案源。一是公部門設立的公共藝術標案;二則是企業為其公共空間購藏,尤以具有強烈品牌塑造需求的本土企業為主,又集中於金融業和建築業這兩個與空間、品味有關的產業,為雕塑作品提供重要的展示機會。而胡朝聖認為無論是公部門還是企業業主,他們與當代雕塑創作的互動是雙向的,在其藝術品味受挑戰的同時,也反過來就安裝處理、保固以及安全性上提出問題,對於藝術家也是很好的學習機會,而去思考和改進在美術館或畫廊中展覽時很難想到的保固和維修問題。而今年文化部公共藝術設置辦法的修法,增加了有關編列維修預算的規定,足見實踐中發生的問題在溝通、修正後慢慢累積而成的觀念,會逐漸影響更大的業界生態。
不同類型資源交融下,雕塑藝術的持續經營之道
同時經營胡氏藝術與双方藝廊,讓胡朝聖有機會去針對兩方資源的整合而進行思考和實踐,力求讓主流與非主流的藝術生態之間作出交融,模糊它們的邊界。為此,2015年双方藝廊成立之際,他就不斷創作機會,將徐永旭、薩璨如這樣此前作品多為企業收藏、卻鮮有畫廊展出經驗的藝術家,帶入這一主流市場體系,這樣的資深藝術家已有相當的知名度和成就,其小型作品在畫廊市場上也容易推廣。
與對資深雕塑藝術家的焦點式推廣相平行的畫廊企畫,包括双方藝廊每兩年策劃一次抽象脈絡的「線索」展,明確且固定地將雕塑納入,試圖形塑出台灣解嚴後的雕塑風景;同時也在每三年舉辦一次的台灣年輕藝術家展、以及許多聯展中,都堅持展出立體作品,逐步從畫廊經營角度形塑可連結、可辨識的雕塑脈絡,進而讓更多年輕藝術家的雕塑作品得以進入這個脈絡並持續深化。與此同時,藉由畫廊展覽不斷發掘具有潛力的雕塑藝術家,進而透過整合資源,在胡氏藝術承接的公共藝術案中為他們尋找新的施展舞台;反之亦然。胡朝聖強調自己一直希望合作的藝術家具有跨越不同平台的能力,長遠來看這也是為雕塑打通產業活水的方式。
年輕雕塑藝術家在產業中的機遇與挑戰
當公共藝術案的業主或興辦單位在長期的合作與實驗過程中開闊了眼界,更多有實力、創作多元的立體雕塑藝術家可以進入這一產業,其作品有機會在公共空間被展示和收藏。對此胡朝聖表示了樂觀。而藝術家如何真正抓住產業所給予的機遇,並在長遠方向上有益於自己的創作生命?首先胡朝聖認為他們也需要策展公司這樣的中介,為之搭建平台或橋樑,而橋樑另一邊的公部門或企業,也同樣需要美學教育。再者,更為關鍵的,是藝術家面對產業中各式各樣的需求和想像,必須堅持自己的創作本質。胡朝聖強調,好的公共藝術作品,絕對保留了藝術家最獨有的創作語彙,而這歸根結底還是回歸至藝術的問題,關乎藝術家如何建立創作的核心價值、概念、獨有的風格與形式,乃至使用的媒材,都應有獨到之處,並且不同時期的創作之間,即便形態各異,仍應具有清晰的風格與有跡可循的脈絡。與此同時,年輕雕塑家與所有領域的年輕藝術家一樣,起步時都會經歷不同程度的艱困,因而努力生存,寧可斜槓、也不應迎合市場;進入公共藝術領域後,面對強大的外境也努力保有自覺與柔軟度;同時也堅持個人創作、並以申請展覽等方式來激勵自己保持創作的純粹性。胡朝聖對此總結道:「過程中妥協的目的不一樣,但創作生命不能放棄。」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10月號34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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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研究出身,關注藝術創作、展演機制範疇內的各方面生態,以及藝術與哲學、科學、社會學、神秘學等跨域連結議題。嗜以藝術為入口,踏上不斷開闢新視野的認知旅程。曾任Blouin Artinfo中文站資深編輯、《典藏•今藝術》資深採訪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總編輯,現任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