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卷伸嗣「存在の細語」：黑暗籠罩時所見的深沉細節

日本藝術家大卷伸嗣（Shinji Ohmaki）今年9月於關渡美術館開幕的個展「存在の細語」，對於當今台灣藝術界有諸多獨特意義。首先在疫情肆虐的當下，過去原本習以為常的國外藝術家訪台作業與交流，因檢疫與隔離措施顯得困難重重。大卷與其團隊在14天隔離與7天自主健康管理之後，終於得以入境與從事佈展指揮工作，並在美術館開幕時舉行公開活動。以雕塑與聲音光影裝置見長的大卷，其作品時常需要本人親臨現場，找尋場域空間與作品間最好的互動平衡。疫情期間的各種限制，都對此類型創作者加諸各種難題與時間成本。不過大卷在採訪中透露，這次在疫情風暴下，能在台北關渡有這次大型的美術館展演，現場還有那麼多的觀眾共襄盛舉，是其感受到台灣抗疫成功的最佳明證，也是在這世界受到疫情影響下，令人感動的一次展演經驗。

走進本次展場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臨界之氣》，觀眾先儀式性地脫下鞋子之後，一旁的展場工作人員會指引您切勿太急迫地進入展場，讓眼睛適應黑暗，某種程度展現讓觀眾生理上適應另一種空間狀態的儀式性過程。進去後便會看到一個浮動的布，反射著周圍的燈光光束，這時我們常以各種過去曾有的視覺經驗與解讀眼前的狀態與想像，可能是最直觀的風，也可以是波浪，有如深夜無人的海岸，看著眼前只剩一片月光照耀卻深不見底的遠方，聽著轟隆轟隆的浪聲，心情也不免感到害怕。但到眼睛適應黑暗，遠方慢慢清晰，原本面對未知的恐懼也自然消失。雖不一定是創作者的創作意圖，但這類彰顯與表現大自然力量的作品，不難讓人聯想到大卷來自日本的文化背景，尊崇自然的神道信仰，以及萬物有靈的生命想像。

這類發掘觀者嶄新視覺經驗的意圖，同時也出現在大卷今年創作的《闇繪》當中，這系列源自於藝術家今年因為疫情的「自肅」期間，百般無聊時，深夜往自己住家附近無人的樹林走去。面對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他一開始也感到害怕，但當眼睛慢慢地適應黑暗時，便看清楚了周邊的環境，這時大卷不再害怕，當極為低限的光芒照映在樹林時，在黑暗中，當光所反映的色彩褪去，人眼其實可以看到更多更豐富的細微線條，而大卷也將這樣的視覺經驗以繪畫呈現。這系列油畫作品乍看之下是一片漆黑，但是他卻透過油彩厚重的特性，勾勒出他在黑暗的森林中所看到的精彩細節。

同樣的意念，事實上也可以在另一件《迴響水晶計畫─福爾摩沙》中看見，這件作品若熟悉大卷作品的觀眾勢必可以發現，這是他最常用的手法，以修正液乾燥後所出現的凸起，勾勒出宛如微型浮雕般的畫作，進而被用於各種的裝置藝術之上。在這件以台灣為主題的創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彷彿有如高山的海島與海中倒影的構圖，仔細一看，便可以看到島嶼本身與倒影，其實是由各種的花紋所構成。在白色的背景，以色白的修正液勾勒，在白色之上以另一個白色材質表現出遠看不可見，需要靠近才會意會到的完整細節。這也是大卷作品由過去迄今一直存在的意念，在不可見的世界當中，當我們捨棄既有的想像，改變另一種感知途徑。生命中存在的各種可能性，便會映入那些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出現在變更感知狀態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