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萬戈六代家藏兩百件，盡入MFA：「翁氏家藏精品展—親友交遊」展覽

今年（2019）10月12日至明年8月9日期間，波士頓美術館（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將舉辦「翁氏家藏精品展．第一期．親友交遊（Weng Family Collection of Chinese Painting: Family and Friends）」活動，藉以慶祝鑑藏家翁萬戈捐贈家藏珍品給予館方的慷慨之舉。本次展覽共陳列約20件／套作品，內容皆與親朋好友往來互動的主題相關，當中尤以明清書畫為焦點。這是三個展覽系列中的第一期，館方期待觀眾從中認識一個重要文化世家日積月累的收藏歷程，並賞識其族人百年精心護持保存文化遺產的傑出成果。

翁萬戈出身於常熟翁氏家族，其近代一支族人的興起，乃始於六世祖翁心存（1791－1862）。當他高中進士後，便被選為翰林院吉士，授編修，任武英殿總纂，更曾兩度入值上書房授讀，具有帝師稱號。翁氏六世收藏古籍書畫的歷史，便是從翁心存開始發展的，他對善本書冊尤感興趣，是翁氏鑑藏的創始者與奠基人。下一代翁家裡出現的關鍵人物，則以翁同龢（1830－1904）最為出名。其為咸豐六年（1856）狀元，繼父親之職，曾擔任同治與光緒兩代帝師。翁同龢才學具備，精通書法，是翁氏中修養程度最高的鑑賞家。他從咸豐八年（1858）起撰寫至光緒三十年（1904）止長達46年的日記，是研究晚清史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也是極為可靠詳盡的收藏紀錄。

1948年，已留美十載的翁萬戈，在妻子程華寶與女兒以思的陪同下回到中國，那時他才初次見到先祖在天津英租界處留下的文物遺產。見時局紛擾，翁氏決定把天津藏品運往上海，然後整批裝箱海運至紐約，開始了他「守藏」的重責大任。儘管百年來中國歷經數波動亂，此批文物仍然大體上得以傳諸後世，這是怎麼達到的呢？翁萬戈在深思過後認為，最主要的因素便是「家教」，一股世代相傳的歷史感，不但「從歷史中吸取教訓」，亦「立身行事要對得起歷史」，這就是保護珍貴文化遺產的積極精神動力。

2018年12月中旬，波士頓美術館隆重對外宣布，欣然接受翁萬戈家所捐贈的中國書畫。此次捐贈包含130幅繪畫、31幅書法、18件拓片及4件織繡，作品年代橫跨13個世紀共5個朝代。主要集中體現在明清時期知名書畫家的傑出作品，例如沈周（1427－1509）、文徵明（1470－1559）、董其昌（1555－1636）、陳洪綬（1598－1652）、朱耷（1628－1705）、王翬（1632－1717）、吳歷（1632－1718）、惲壽平（1633－1690）、王原祁（1642－1715）及華喦（1682－1756）等人。波士頓美術館的中國文物藏品向來以早期宋元書畫為特色，透過此次翁氏的慷慨捐贈，不僅填補了館藏的晚期書畫領域，亦讓館方在文人藝術方面可以展現豐富飽滿的敘事內容。日後通過研究、修復、展覽和闡釋的全面展開，館方將致力於公開宣揚這批珍藏品的歷史發展與文化價值。

翁萬戈與波士頓美術館的結緣甚早，他曾說過：「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看中國畫，我的整個人生都和中國書畫聯繫在一起。波士頓美術館是我來美國後到訪的第一家博物館，這裡也是我很有歸屬感的一個地方。我很高興我的家藏最終和博物館館藏匯聚在一起，猶如命運使然。」除了大方捐贈藏品，翁氏本人也是波士頓美術館的長期資助人。在過去十年間，他曾向博物館先後釋出21件重要的中國藝術品，其中包括長逾16公尺，王翬作於1699年的輝煌大作〈長江萬里圖〉。當時博物館有幸在翁氏百歲誕辰時獲得這件捐贈，並在2018年7至9月間舉辦相關特展。新進入藏的這批捐贈，無疑地將會進一步提升館方的收藏素質，使之成為中國本土外的另一文物典藏重鎮。

此冊約完成於1484至1504年間，由其題詩可知，應是先有紀遊詩句，而後再以畫配文。儘管沈周一生大多只在江浙地區活動，但卻留下許多關於當地名勝古蹟的遊歷作品。收錄此冊中的繪畫場景，多屬太湖流域景色。畫家用筆勁硬，墨含蒼潤，藉以描繪湖區間的平崗淺嶼及水天空闊。從整體畫風與使用「白石翁」印來看，應為沈周60歲後所作。另外雖然作者未書上款，但從冊後吳寬題跋中可發現，此冊極有可能是沈周為其友人楊一清而作。約在明末清初之際，此冊為楊一清之同里丹徒張孝思所得，盛清時期曾在王芑孫、曾燠、秦恩復等人手中輾轉，之後即歸翁家而保存至今，是流傳有緒的沈氏佳作。

本作為文徵明家書，共計九通，約作於明嘉靖二年（1523）的春夏之間，當時文氏正因荐授而至北京擔任翰林院待詔。札文內不但記錄其赴京途中遭遇到的風雨艱辛，敘述著初到京城時對「飲食衣服甚是不便」的苦惱，更感嘆「此間俸祿，皂隸之類，僅可給日逐使費」以及為了家眷而借錢典屋的窘況。通篇內容時時透露文氏對於京居作官的不適與愁困，連「應酬詩文無虛日」的熱鬧時光，他都覺得「心緒不佳」，有著「思家甚切」的念頭。於是不久文氏便上疏乞歸，三年後即掛冠回鄉。由於是家書性質，所以文氏信筆而為書寫自然，整體風格意到筆隨又神氣內斂，是研究其生平、思想與書藝的珍貴資料。

侯艮暘，號石菴，活躍於明萬曆年間。作品描繪一群嬰孩在溪岸邊嬉戲玩耍，圖中孩童三兩成群或蹲或坐，有人拿著竹網，有人提著水桶，正在四處抓捉蟋蟀玩樂。人物造型獨特，孩童頭部略大，頭髮綁成圓髻狀，並以紅絲線繫縛，面容表情豐富，天真童趣的樣貌，顯示畫家細膩的觀察眼光。四周的梧桐與紅葉，暗示此時處於秋季時節，而外觀形狀如太湖石般的奇形怪石，則是江南園林中常見的布景裝飾，透露一絲雅緻品味。經由這些細節組合，說明受畫者應具有文士的身分地位。

這幅作品是以唐代詩人李白的名著〈春夜宴桃李園序〉為主題，描繪李白與眾兄弟們，於春夜時分在桃李園中飲酒賦詩、暢敘天倫的情景。創作者為晚明畫家陳洪綬，款題「庚寅」，時為順治七年（1650），陳氏時年53歲。圖中主角人物姿態生動，或坐或站，或恍然四顧或側目吟詠，正是「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另有童僕四人在旁，有持酒捧餚者，有汲泉煮茗者。其上桃李爭芳，皓月當空，凸顯「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的良辰美景。陳氏筆墨精細嚴謹，造型特異出眾。他以豐富才情顯示其樸拙面貌以及對古風的追尋，精心捕捉住李白此文縱橫瀟灑的雅緻情懷。

本次展出的另一件陳洪綬精品，是完成於1651至1653年間的《博古牌》。此套全冊共五十開，除了題識二開外，其餘四十八開則是描繪戰國至唐宋時代的48位人物故事。當中包括陶朱公、端木叔、吳王劉濞、石季倫、陳仲子、齊黔婁等，都與錢財金融相關，符合酒牌賭具的主題。通篇內容不但具有警世意義，更帶有寓教於樂的功能，展現文人日常生活中的休閒樂趣。此為陳氏晚年因「廿口一家，不能力作」的作品，一方面「刻此聊生」，一方面「免人絡索」，緩避應酬之勞苦。翁氏家藏此冊為初刻本，印刻品質精良出眾，忠實保留陳洪綬的用筆神韻，且多幅存有刻工黃建中（字號子立）的款印，極為珍稀難得。

繪製於1665年的〈東園墨戲冊〉，是惲壽平仿宋元諸名家，為友人東園先生所畫的小品。此冊包括單頁之圖七開、書八開以及雙頁之圖三開。內容多寫江南小景，逸筆草草，率性而為，通篇充滿清新鮮活的空靈韻味。在冊後惲氏曾自題：「為東園娛閒游戲之作，或規模古製，亦閒出新意，不循畦徑，無煩繪采，欲墨章水暈，自備五色，非得象外之賞者，未足與觀此畫也。」透露出他對自我創作的信心得意之感。之後此冊入藏翁同龢手中，其題曰：「新作書堂，秋夜篝燈觀此畫，因以苦茗一杯酹之。明日紛紛，吾亦俗客矣，未足與觀此畫也。」其見重若此耶。

此卷由焦秉貞寫像，王翬補景，大約於康熙三十七年（1698）間完成，畫主為知名書畫收藏家安岐，堪稱是難得一見的合作精品。焦秉貞為宮廷畫師，專擅人物，畫風吸收西洋畫法而強調明暗。而已經完成〈康熙南巡圖〉大作的王翬，則是受邀宸賞而聲震宇內的畫聖高手。他們倆人為一個商賈出身的安岐，共同精心繪製這樣一幅長卷，確實有其非凡意義。安岐自幼喜愛書畫並精於鑑賞，當時幾位著名收藏家相繼謝世，其藏品遂進入安岐手中，當中包括李項氏、河南卞氏與真定梁氏之所蓄古跡。圖中安岐站立園林溪岸邊，一名童僕則端捧卷軸書籍佇立在旁，顯示其深志翰墨、鑑別品題的高尚風雅。

1985年5月下旬，來自中國的書畫鑑定名家們，正組團遠赴紐約參加顧洛阜珍藏中國書畫展及學術研討會。在會議過後，翁萬戈特別邀請一批前輩前往其住所「萊溪居」讀畫敘舊，流連光景兩日，方才依依話別。期間翁氏曾拍照留念，當中的部分照片，便成為1990年這幅〈萊溪雅集圖卷〉的參考底本。圖內圍桌而坐者左起為楊伯達、王季遷、楊仁愷、謝稚柳、徐邦達、黃君實；右立者為翁萬戈本人；左方站立者一為翁夫人程華寶，一為嚴文齡。雖然翁氏並非專業畫家，但他描繪的人物相貌與神情外觀，皆頗得靈性韻味。更重要的是，能夠號召當代群賢同集，實為鑑藏家難得的雅集盛會，是故此圖尤可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