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是觸覺的空間
處於安靜的空間裡,會感覺自己被尊重。抽菸的人,或大聲講電話的人,之所以容易讓人感到不悅,正是因為他們會讓人感覺自己不被尊重,且被無視——我就在你的旁邊,你卻依然故我、造成我的困擾。若從這個角度來看,頂多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人人都很安靜的書店裡,可以說是一個「人們互相尊重彼此」的空間。
書店裡,不只安靜,也很自由。圖書館裡雖然也很安靜,但人們大多時候都是坐下來的,很難一直走動、到處翻看不同的書。所以,傳統的圖書館是比較沉悶的。但是,在書店裡,人們擁有更多的自由。書店已不只是純粹販賣書籍的地方,而是紛擾的城市裡,一個能夠讓人慢下腳步、靜靜休息的空間。而且,隨著充滿變化的大自然在現代城市裡逐漸消失,書店裡各式各樣的書所提供的多元內容正好填補了大自然的空缺。
我們拿起書的時候,有些書會立刻引起自己的興趣,有些書會比自己原本所想的還要厚——這時,興趣通常就減半了。而翻書的時候,有些書的書頁柔軟輕盈,有些書的書頁因為紙質不佳或裝訂問題而不易翻動,有些書的書頁則觸感剛好,紙質略為粗糙卻一樣柔軟。日常生活裡,書店是特別能令人感受「觸覺」的空間。
人們的收入有所提升的時候,第一個變得更敏感的通常是「聽覺」。所以,韓國在1970到1980年代很流行使用隨身聽,咖啡廳或茶館裡的DJ則是熱門職業。等到收入變得更多,則開始人人「買車」的時代,首爾近郊也開始出現餐廳或咖啡廳。若有了更多閒錢,則開始對於「氣味」變得更敏感。所以,1990年代,連男士也開始使用香水。至於再下一個階段,就是「觸覺」了。如今,可以陪伴人們、供人撫觸的寵物已經創造出很大的市場,有人甚至不再稱之為「寵物」,而是「伴侶動物」。而在二十一世紀,能讓人一手掌握、時時觸摸的電子產品「智慧型手機」也問世了。在這個數位資訊時代裡,若想要體驗「觸覺」,同時重溫紙張印刷的美好,唯有在「書店」這樣的空間了。
傘下的聲音
傘下的空間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傘打開後的樣子酷似建築的穹頂。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聽得見下雨的聲音。雨天的傘下是一種很特別的空間。有時,我甚至會在下雨時,刻意撐傘出門散步。幾天前,我便曾經因為在家裡悶得發慌,走到附近的咖啡廳,那時正好下著大雨,連身上的短褲都淋濕了。但,我還是很喜歡下雨天,因為可以聽見雨的聲音。如果站在屋簷下,就可以靜靜地聆聽雨聲。只可惜,現代人大多處於有密閉玻璃牆的室內,可清楚聽見雨聲的時間並不多。
能夠最深刻地聆聽雨聲的地方,就是傘下了。雨天的傘下,你會聽見大自然和雨傘所共同譜寫出的二重奏。而且,PVC製的傘和尼龍製的傘,所奏出的雨聲更有些不同。而即便是撐著同一把傘,隨著降雨強度的不同,所聽見的雨聲也會不同。傘下的雨聲,是雨傘材與降雨量的二重奏。每當下起大雨,除了嘩啦啦的雨聲,城市裡的其他噪音一個也聽不見。雨聲,就是最完美的ASMR。
窗邊的高腳座位
坐在窗邊的高腳座位,很棒的一點是可以欣賞來來往往的行人。只要輕輕抬頭,就可以看見行人的側面——因為是側面,所以有更多優點。從辦公室的座位配置就可以知道,通常是位階最低的職員坐在被主管從後方或旁邊看著的位子,主管則是坐在窗戶前,可以看見所有的下屬。所以,凡是比較有權力的人,都可以直接看著別人,比較沒有權力的人則必須轉個方向,才能做到相同的事情。而從這個角度來看,窗邊的高腳座位,因為能夠直接看著行人、行人必須轉頭才能看見自己,可以說是比較有權力的人的位子。
此外,由於是高腳座位,所以更具優勢。假如是一般的窗邊矮桌、旁邊有兩張對坐矮椅的座位,那麼,行人反而比較有權力。因為,雖然無論是行人、還是坐在矮椅上的人都必須轉頭才能看見對方,乍看之下似乎兩者的權力相當,但事實上,行人的視角較高、坐在矮椅上的人視角較低,所以行人其實是俯視著坐在矮椅上的人,而凡是有權力的人——例如國君或高官——都可以從更高處來俯視其他人。這也是為何某些咖啡廳設置了戶外露台,因為戶外露台通常比路面高了一兩個階梯,坐在那裡,視角就不會比路邊來往的行人更低,咖啡廳也會更受歡迎、生意更好。回頭談到窗邊的高腳座位,不僅因為面對窗邊、可以直接看著行人,更因為椅子的高度夠,視角幾乎與行人等高,比較不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坐在窗邊的高腳座位,等於替自己保有了某種程度的權力。如果是一個人去,可以將包包放在桌上或旁邊的椅子上,劃出自己的範圍;如果是兩個人去,則可以肩並肩地坐著,一起欣賞窗外的風景。
坐在窗邊的高腳座位,可以輕鬆地欣賞路上來往的行人,正因為是採取俯瞰的視角,所以更具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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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弘益大學建築學院教授,俞炫準建築師事務所(Hyunjoon Yoo Architects)代表人,亦為美國建築師。曾於美國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韓國延世大學研讀建築,以優異成績自哈佛畢業後,於國際著名建築師理查・麥爾事務所精進實務。2010年曾擔任麻省理工大學建築研究所研究員與客座教授。獲得2017年芝加哥Athenaeum建築獎、德國Design Award、亞洲建築家協會建築獎、亞洲Cityscape Award、首爾市建築獎、2013年度最佳七大建築、2013年金壽根Preview Award建築獎、美國CNN電視台15 Seoul’s Architectural Wonders、2010年大韓民國空間文化大獎總統獎、2009年新銳建築師獎等30多個國內外建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