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班與唐採訪
圖/史博館、劉芸后、張家瑋
與時間賽跑:以鏡頭留下藝術前輩珍貴身影
談起國立歷史博物館(以下簡稱史博館)委託的口述歷史紀錄片工作,周美玲對館員陳嘉翎的工作熱忱印象深刻,開玩笑說:「我是被她(陳嘉翎)鬼迷心竅地牽引著。」不過玩笑歸玩笑,周美玲記得很清楚,跟陳嘉翎通完電話後,循著藝術家名字找作品,沒想到內心受到震撼,直接被那些畫給打動。也是這分感動,觸發她深入了解藝術家前輩。
這項任務,其實還肩負與時間競賽的急迫性。「所謂前輩藝術家,年紀都非常大。你再不做紀錄,可能就來不及了。」周美玲回憶,許多藝術家前輩在她拜訪時,已經是8、90 多歲的老人家,這些前輩有一個共通點,即是在藝術家養成極為關鍵的年少時期,遭逢紛擾的時代,伴隨戰爭、二二八、白色恐怖等動盪事件。「這些畫家活過來,都是非常不容易。」周美玲感嘆,也道出記錄這些藝術家前輩的重要性。
周美玲在接下史博館的委託後,除了進行藝術家前輩口述歷史的紀錄片拍攝之外,亦協助館方進行訪問工作。綜覽周美玲探訪過的藝術家有:林玉山、李德、陳其寬、蔡草如、張義雄、王攀元以及黃光男等前輩。每位前輩在她心目中都有不同的性格與特色,不過最先躍進腦袋的身影,是林玉山與王攀元兩位前輩。
林玉山:荷花池畔的驚喜畫面
日殖時期的嘉義畫家林玉山(1907-2004),是周美玲最先訪問的藝術家。林玉山與陳進、郭雪湖合稱「臺展三少年」,與畫家陳澄波(1895-1947)有段亦師亦友的關係。當周美玲拜訪林玉山時,林玉山已屆92歲高齡,身體較虛弱,受訪過程中陪同的家人殷切叮嚀,不能使老人家太勞累。
周美玲笑說,當時林玉山的家人還事先「打預防針」,暗示老人家很難配合訪問,但她實際跟林玉山互動後,並不覺得難聊天。雖然有著年齡與語言的差異,但周美玲發現,一問到跟作品有關的事情,深藏在他軀殼的藝術家靈魂便醒過來,跨越一切鴻溝,滔滔談起藝術話題。
循著作品,周美玲慢慢打開林玉山心房,勾勒出「荷花」這個重要意象。林玉山1930 年發表的《蓮池》(現藏國立臺灣美術館),在日殖時期得到臺展特優賞,日後更獲指定為國寶。周美玲以導演的直覺,希望帶林玉山到荷花池畔走走,拍攝與林玉山現場互動的畫面,可是他的家人有點擔心這個提議。周美玲指著當時訪問的合影解釋林玉山的身體狀況:「你看我們的穿著,訪問時是荷花盛開的夏季,天氣很炎熱,工作人員還穿無袖。可是林玉山從頭到尾都是長袖長褲,領子還扣到脖子。」她深深明白林玉山家人並非過慮,但仍不放棄,小心徵詢林玉山外出意願,想不到老人家欣然答應。
趕緊趁天氣好,一行人帶林玉山與家人到植物園荷花池散步。看到在荷花池畔寫生的小朋友,林玉山連連稱讚小朋友畫得很好。「即使小朋友畫得不怎麼樣,但是林玉山照樣稱讚。他是一個很暖心的長輩。」周美玲笑說,林玉山的溫暖特質,直到今日仍令她印象深刻。
而當一看到滿池盛開的荷花,林玉山畫興所至,現場執起炭筆寫生。這段珍貴的影像,周美玲直呼是分驚喜,成為了《林玉山:師法自然》的開場片段。
在周美玲的觀察中,林玉山的藝術養成有一點與傳統華人畫家不同,那就是格外注重「寫生」。「這其實是受到陳澄波的影響。」周美玲解釋,並回憶兩人對談時常提及陳澄波,可見畫家陳澄波對林玉山的重要性。
林玉山家裡開裱畫店,兒時便認識陳澄波,時常跟隨他到戶外寫生,了解到寫生與臨摹的不同。寫生具有自主的創造性,而有了自主的創造性,才能成為藝術家。「他一生都謹記陳澄波的告誡:你要做一個純粹的畫家。」周美玲特別補充,林玉山所指的「純粹」,是美軍轟炸來臨時,還能保有畫興專心作畫。
王攀元:畫中有純粹宇宙
另一位令周美玲印象深刻的前輩是王攀元(1908-2017),也是一生貫徹「純粹畫家」的典範人物。
王攀元雖然出身江蘇望族,但父母早逝,求學過程很辛苦,又逢戰亂成為流亡學生。1949年遷移來臺,迫於生計,在高雄做碼頭工人,等他再次執起畫筆時,已經是5、60 歲的年紀。
「畫畫難道不需要一雙巧手嗎?但是那雙手,卻是在碼頭搬運貨物。」周美玲感嘆命運降臨給人的考驗,有時格外無奈,但她認為,正因為王攀元的心夠「純粹」,所以能將自己飽藏好幾十年的創作能量補回來。
周美玲形容王攀元的個性,像是孤獨的藝術家,不太與人交際應酬。「看他的作品會覺得很孤僻,但我第一次看時,被作品的色彩震懾到。」她第一次站在王攀元畫作前,盯著畫布的單色色塊許久,想像王攀元反覆用畫筆刷單色的模樣。那畫乍看像刷油漆牆壁,但在周美玲眼中,卻像透過小玻璃珠,看到宇宙的景色。
「當我跟他(王攀元)說,我在你的作品裡面看到宇宙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亮了:『小孩子,你看得懂?』」
周美玲跟王攀元對話的起點,跟林玉山相同,即是回到藝術本身。……
(全文未完,本文由國立歷史博物館館刊《歷史文物》授權摘錄轉載,完整文章請見《歷史文物》3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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