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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青春筆記:讀《阿里山不是一座山》非神之木——阿里山的低語

專題|青春筆記:讀《阿里山不是一座山》非神之木——阿里山的低語

本文作者|宜蘭高中 高一 潘妍聿

讀到《阿里山不是一座山》前言,我很驚訝竟然沒有一座山叫「阿里山」,明明這個稱呼一直存在於社會課本,存在我深信不疑的既定印象。阿里山不只是一座山,而是綿延不絕的高山山脈,到了日治時期,這片森林資源被發現、被利用,被打造成人類想要的模樣;卻也在其中被認識與看見,再現了一隅文化空間。

首章故事提到了我們耳熟能詳的「紅檜神木」。

千年紅檜的靈魂,被人類賦予了神聖的寓意,它擁有了一個崇高偉大的名稱——阿里山第一神木。在自顧自生長的巨木之下,我們是如此微不足道;人類擅自賦予樹木名稱、存在意義,將它視為神祇崇敬著。樹木本平靜地生存在林中,卻受到膜拜,人們祈求著保護開發它家園的人。神木的命名與詮釋,令我感受到人類的渺小。神木不是神,而是我們任意妄為冠上的名,不管人們是否將它視為偉大的存在,它依然矗立在原地,靜靜地、自在地、不為任何名號而生長著。

阿里山神木御視察,刊載於《朝香宮鳩彥王殿下臺灣御成寫真帳》(1927),國立臺灣圖書館提供。

文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義大利軍官恩里科.卡維利亞說:「這片森林,如果就這樣消失了,豈不是很可惜嗎?」我曾經沿著草嶺古道進入山林,那裡的空氣瀰漫著大自然的濕潤,涼風也帶著一點水氣;還記得當時已是炎夏,走在林中卻不覺得悶熱。都市所無法見到的昆蟲附在樹幹上,是我叫不出名字的,或是曾在課本上讀過卻早已忘了的,還有幾隻白的藍的小粉蝶點綴其中。鳥兒藏在枝葉中,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影;牠們自在地為自己而鳴唱,絲毫不在意我們這些「闖入者」對其歌聲的讚嘆。

登上山峰的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離藍天好近、好近,彷彿一伸手便能摘下雲朵;方才走過的蜿蜒小道以及更遠處小小的屋舍及稻田盡收眼底,才發覺自己走了這麼長的路。那一刻,我才理解為何古代文人總愛登高,並有感而發寫下一篇篇曠世鉅作,因為如此的景色,真能使人心中的感動與體悟油然而生,源源不絕,如山泉潺潺不止。如義大利軍官所言,這樣的森林資產,更應該是整個世界的。人類崇拜它、尊敬它,卻也掠奪它的家園,然而,仍有創作者提起畫筆、捧著鏡頭,將阿里山神木的風姿化為人們心中的永恆。

宜蘭高中王沛芬老師帶領學生踏查草嶺古道時之實拍紀錄,王沛芬老師提供。

其中,我對於林玉山的〈神木〉之作也很感興趣。

那幅畫獨樹一幟,只有單純地描畫上半段,撇除了周圍的一切。他勾勒出人們仰望時,由神木撐起的半片天空,留白處展現遼闊的曠達自在,卻也有一絲空虛感。我從來沒想過竟然可以如此描繪樹木,而林玉山跳脫框架,不畫神木旁那些渺小的草木,來刻意凸顯它的雄偉壯觀;而是單獨聚焦於神木本身,用前所未有的獨特視角來表現。少了陪襯的巨木,不那麼高聳壯碩,卻多了幾分寂寥感與滄桑,它高大卻獨自矗立,好幾千年……那是亙古靈魂的突出,也是高處不勝寒的扞格。即使歷經千年風霜,生命卻突如其來地停止:在神木倒下的瞬間,無論多麼偉大的存在,總有脆弱凋零的一天。

《阿里山不是一座山》書籍內頁,陳澄波文化基金會提供。

讀到畫家野村文舉將新高山畫作作為屏風畫獻納給嘉仁皇太子,書頁中印著的那幅畫:雲霧繚繞間的灰白山峰,以深黑勾勒出它的稜線與陰影,如同東方仙境常出現的世外小島。對日本人來說,當時的臺灣山區十分險峻,但野村文舉依然堅持:「希望先親眼見到實際的景色,再動筆作畫。」他已頗具地位,卻仍親自前往臺灣,深入山地,挑戰描繪新高山的風景。如此的精神令我十分佩服與感動。野村文舉不畏艱難,只為了繪出心之所嚮的畫作,也為臺灣的美留下了一抹倩影。

始證十週年紀念繪葉書,中央是野村文舉的〈新高山〉。原作為屏風,於1900年1月繪製,獻納嘉仁皇太子。Special Collections & College Archives, Skillman Library, Lafayette College.

而畫家那須雅城為畫下山岳,表達崇敬之心,來到臺灣為新高山作畫。他費盡心力終於攻頂,速描之後,心中的感動仍遲遲不退。他回想起恩師橋本雅邦的教誨:「師古人,孰與師造化。」因此他親身感悟自然,以天地萬物為師,將此信念融入藝術與人生中。這份執著使他對山岳與大自然的情感更為深沉,不只是景物的描繪,更是內心信仰的寫照。他是如此認真投入,也熱愛著他的工作。因為有這樣敬業的匠人精神,新高山的壯麗才得以流傳千古。

那須雅城,〈從燕指峰望向白頭峰〉,約1926,紙本設色,55.5X84公分,國立臺灣博物館藏。

在平川與藤島追尋日出的故事中,我初次了解到,原來日本蘊含「日出之本」的意義,而國旗的紅輪也是代表旭日,擁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閱讀其描寫的日出之景,光彩的變幻點綴著山峰,將它的輪廓或清晰或朦朧地展現;在柔雲薄霧中,我看見瞬息萬變,無法輕易以畫布留下的絢麗。這則故事讓我渴望有朝一日,也能到兩位先生抵達的新高連峰,欣賞那片靈氣共鳴的日出。

藤島武二,〈新高山之曉〉,1934,畫布油彩,33X45.8公分,和歌山近代美術館藏。

〈天空裡的那片海〉中,作者創意十足地將阿里山比喻為「海中孤島」——藍白雲海中的一座孤島。原本最靠近藍天的高峰,瞬間顛倒為沈浮於深海的那座孤島——雄偉,卻寂寞。這樣的形容令我眼睛一亮,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蒼涼壯闊之惆悵。其中,廖繼春提到:「在平地上,天空中的雲明明是畫面中的遠景,但到了阿里山,雲卻成為畫面中的近景。」欣賞的視角具有哲思,在這樣多變的交互關係中,我們可以摩擦出更多元的火光,點亮這個看似飄渺卻真實的世界。

因為林業發展,阿里山在日治時期現於世人眼前。它並非一座山,更不只是地理上的意義或畫家的風景,而是神靈風景與森林哲學。我很喜歡「山一直都在,只要心足夠熱切,每一個人走進去,都有機會遇到『阿里山』風景的神聖時刻。」

讀完這本書,我的思緒翻湧,走過了日治的阿里山歷史,藉由描繪、紀錄,這分飽含芬多精的美好存於紙頁間,流過世代的心靈。阿里山是文化與自然交匯之處,是人與自然互動下的見證,感受巨木的吐吶氣息與光影雲霧的變幻就在身邊——最後,我似乎也發現了,屬於自己的那幅阿里山風景。

延伸閱讀

阿里山不是一座山
作/編/譯者:蔡易澄,林晏,劉錡豫,阮芳郁,張哲維
出版單位: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阿里山林業鐵路及文化資產管理處

阿里山不是一座山?
翻開任何時期的台灣地圖,都找不到一座名為「阿里山」的山峰。實際上,阿里山指的是一片廣袤山區,包含烏松坑山、松山、對高岳、祝山、霞山等多座山頭。
日治時期,阿里山因豐富的林業資源,迅速成為總督府林業開發的重要據點。同時,地勢較高、終年涼爽的氣候,使它成為日本移民的理想避暑地。集產業、避暑、觀光、登山於一身,使阿里山在1930年代躍升為臺灣國立公園的預定地之一。

在此浪潮下,無數臺灣本地或遠從日本而來的人們莫不前來朝聖阿里山,他們各有不同的身分與目的,但其中最特別的,莫過於將旅途經驗轉化為繪畫作品的畫家們。
運用彩筆捕捉阿里山的風景,不單是一種對景觀的紀錄,更是畫家經歷及歷史情境的留存,涵蓋了自然、社會、政治、族群等諸多層面。隨著畫作的引導,我們將重返人們初見阿里山的時代,一窺那如今不復見的景象和故事。

「阿里山不是一座山」除了指涉阿里山由群山組成的特殊性,也意味阿里山超越自然生態的範疇,在人文方面同樣具有深刻的意義。本書各篇文章即是希望透過畫作與畫家的串接,將阿里山珍貴的藝術資產傳遞下去。

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3篇 )

成立於1999年,由畫家陳澄波的後代設立,致力於臺灣美術的推廣教育工作。

除了長期耕耘「名單之後」計畫,也積極拓展跨領域的出版。如:籌畫以臺灣故事為素材的《集合》系列漫畫、企劃結合文學與圖像的書籍《阿里山不是一座山》,並曾與小典藏合作出版多本以陳澄波及其妻子張捷為主題的圖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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