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部風格史」展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2021/3/8-2022/4/24
呼應今年東京奧運盛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趁勢推出年度大展「日本:一部風格史(Japan: A History of Style)」,透過四檔換展及超過百餘件的精品,慶祝館方近十年來新入藏日本美術藏品的豐碩結果。歷年來在各方人士的慷慨捐贈與亞洲部門的積極努力下,館方得以擴大與深化其收藏規模和範疇,藉此增強闡述日本藝術史的效果。本次展覽不僅是細數過往豐功偉業的典藏成績單,亦是向大眾呈現日本精湛工藝的發展與成就,期待館藏規模在下一個十年能夠更上層樓。
展覽概要
本展以日本藝術的風格史演變為軸心,計有10個陳列室。在一、二號展廳中,主要展示宗教作品,探索佛教與神道美術之間的互動關係與多樣性,時間橫跨平安時代(794-1185)至室町時代(1336-1573)。三號廳則探索中、日兩地禪宗藝術的交流活動與寺院發展。中世紀晚期到近代初期所崛起的諸家畫派,則在四至六號廳中呈現,尤其聚焦狩野派與琳派的圖繪特徵。七號廳以現、當代茶具為主,述說日本茶道發展的今昔對比。八號廳以江戶時代(1615-1868)後期至昭和時代(1926-1989)初期間的各種藝術運動為主,重點涵蓋繪畫與工藝。九號廳以浮世繪版畫為主角。最後的十號廳則是陳列當代陶瓷和玻璃製品等創作。
與此同時,兩場小型的藏家專展也一併登場,包括「現代金屬工藝展」與「浮世繪名品展」。前者是日本收藏家林郁(Hayashi Kaoru)為了慶祝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建館150週年,大方捐贈館方18件日本現代金工,有茶壺、花器與雕塑等,當中更有9件作品出自獲「人間國寶」稱號與認證的多位大師之手。後者則由美國藏家李.德克斯(Lee E. Dirks)所收藏的珍稀浮世繪早期版畫組成,主題著重於人物表現,尤其是歌舞伎演員和娛樂業女子的造型與體貌。這些展覽內容彼此呼應,共同彰顯日本美術從古至今的風格變化及美學品味。
展品選粹
一對製作於10世紀的木刻〈男神與女神坐像〉(圖1),屬於日本傳統神道信仰的神祇。祂們頭戴冠巾,身著袍服,盤腿而坐。男神手持笏板,立於胸前,女神則右手安置膝上,左手往前抬舉。其服飾配件皆源於平安時代的宮廷樣式,暗示著神聖與世俗權威。這些人物可能與古代的王公貴族有關,透過祭祀膜拜祖先,彰顯其在政治或文化方面的成就與貢獻。以造像風格技巧而言,這對神像的面部呈現方形,厚實的肩膀與身軀富含立體感,加上深雕簡約的刀工線條,都與平安時代較為早期的佛像造形相似。
圖1 平安時代10世紀〈男神與女神坐像〉,日本柏木局部設色,各高52.4公分,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Credit Line: Mary Griggs Burke Collection, Gift of the Mary and Jackson Burke Foundation, 2015.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與雕刻神像相互映照的另一件展品,則是完成於平安時代12世紀的〈馬鳴菩薩圖像〉(圖2)。馬鳴菩薩為菩薩眾多化身之一,在此展現一面六臂的姿態,除了背顯光輪、身戴瓔珞寶飾,祂的前方雙手合掌,其餘則執持多種法器,雙腿結半跏趺坐,端坐蓮臺之上。其駿馬坐騎與四周侍僕、供養人等,皆立於雲端升騰空中。在漢傳佛教信仰中,馬鳴菩薩原被視為蠶絲織造業者的守護神,後來納入密教系統裡,成為常見的修持本尊之一。本圖人物線條描繪生動,構圖緊密筆觸流暢,應出自專業畫師之手。
在本次展覽中,觀眾同時可見到幾位知名禪宗僧侶的墨蹟珍寶,例如夢窗疎石(1275-1351)、雪村友梅(1290-1346)與絕海中津(1336-1405)。此件書法作品(圖3)是由夢窗疎石所作,內容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八個漢字,強調不應貪著諸法萬相,試圖超越短暫物質世界。夢窗疎石是14世紀最有影響力的禪師之一,他不僅與幕府初代將軍足利尊氏(1305-1358)交好,更在京都創立臨濟宗天龍寺,被後世尊為「七朝帝師」。他曾師從中國禪僧一山一寧(1247-1317),是熟悉中國古典文化的實踐者,其書法、漢詩與庭園設計皆具高深造詣。
不同於禪師書法直指心性的特徵,展品〈釋迦三尊十六善神像〉(圖4)則展示另一套佛教宗派的教義內容。本件作品製作於14世紀晚期,據說當寺院僧侶在念誦《大般若經》時,都會把此類圖像展示出來。圖中主要造像為釋迦、文殊與普賢三尊,旁邊圍繞天龍八部,畫幅下方右側僧人為玄奘(602-664),他是《大般若經》的漢文譯者。其左方一名通身鮮紅現武士相者是深沙大將,相傳祂在玄奘西行途經流沙時給予庇佑。值得注意的是,畫幅人物的輪廓線條乃結合金色塗料與裁切金箔而成的極細線條組成,這種技法稱為「截金」,經常被使用於佛教雕像和繪畫等藝術創作當中。
在日本美術中,以屏風形式呈現的畫作精彩萬分,本次展出數件名品,備受關注。首先是一組〈架鷹圖押繪貼屏風〉(圖5),由曾我直庵(生卒年不詳)於1606年之前繪製,圖中12隻英勇威武、精神抖擻的老鷹群像,以各種姿態立於木架上,象徵剛強的武士精神。此種豢養獵鷹的消遣活動在日本盛行已久,最初是由宮廷貴族開啟,後來地方諸侯與將軍們繼承發揚。曾我直庵以專擅畫鷹聞名,曾收到許多委託,此處他先繪圖,再黏貼於屏風上。此外,每幅畫上皆有禪師一凍紹滴(1533-1606)的題贊,他曾任京都大德寺住持,與幕府關係密切,由此可見其背後蘊藏的政權軍事意味。
位於岐阜縣的美濃窯場,是桃山時代(1573-1615)生產頂級茶具的著名之地,本回展出的〈瀨戶黑茶碗「鐵槌」〉(圖6)即是當中精品。這件黝黑暗色的茶碗製作於16世紀晚期,雖然外觀看似粗拙、樸實無華,但是卻符合當時的飲茶美學,蔚為風潮。當時的一代茶道宗師千利休(1522-1591)相當崇尚並大力推舉此類「不完美」卻任運自然的家用陶瓷器,並常在茶道活動中善加使用,認為是簡約之侘寂風格的基礎體現。
與上述茶碗大約同時代者,還有一套〈仙人高士圖屏風〉(圖7)。其傳為狩野山樂(1559-1635)所作,完成時間在16世紀晚期至17世紀早期之間。狩野山樂曾向狩野永德(1543-1590)學習,並奉職豐臣家,後來在京都開展出「京狩野派」之流。這對屏風的圖繪主題包含兩個中國傳說故事,右隻是講述晉代神仙道士黃初平「叱石成羊」的事蹟,左隻則是描寫上古時期隱逸之士許由洗耳及巢父不飲牛的軼事。畫家以精湛流暢的筆墨線條,勾勒人物造型與自然景觀,傳遞出一股雅緻脫俗且氣韻不凡的氣象。
在日本茶道中,除了以茶具為主角,室內空間的擺設與布置也極具講究,展品中一件名為「晨涼」的〈二重切竹花入〉(圖8)便是一例。所謂的「花入」即是花器,其造形通常典雅高尚,且因應季節時令與場合目的搭配各類花草。此作完成於17世紀早期,是由一段竹枝切割下來,並保留完整竹節部分。作者為江月宗玩(1574-1643),其父是茶道界「天下三宗匠」之一的津田宗及(?-1591)。出身名門世家的江月宗玩,文化藝術素養甚佳,後來更成為臨濟宗禪師,並擔任京都大德寺住持。1612年,江月宗玩還與著名的藩主、建築師、造園師與茶藝師小堀遠州(1579-1647)一起建造了大德寺分院孤篷庵。
日本地區四季分明,自然景觀豐富多變,藝術家多從天地萬物間汲取靈感進行創作。例如尾形光琳(1658-1716)繪製一套〈梅花.秋草圖〉(圖9),捕捉春秋兩季花卉植物的姿態。左方畫幅中,綻開白梅代表著春天即將來臨的徵兆,在背景細紋及枯枝樹幹的對比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右方畫幅上,則可見到一些生長於夏末秋初的花草種類,例如牽牛花、菊花、蒲葦與風鈴草,色彩變化多端,意趣橫生。在此件作品上,尾形光琳善加演繹了自然元素的程式化手法,並巧妙結合其藝術訓練基礎的中國風格水墨畫。
圖9 江戶時代尾形光琳1701年之後〈梅花.秋草圖〉,柳杉木底設色,含框各205.7×33公分,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Credit Line: Mary Griggs Burke Collection, Gift of the Mary and Jackson Burke Foundation, 2015.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另一套令人驚豔的植物屏風畫作,是酒井抱一(1761-1828)於1820年代早期繪製的〈櫻楓圖屏風〉(圖10)。本作畫幅規模龐大,整體布局壯觀,背景以金色為底,描繪物象則採用白、紅、綠、棕等諸色為主導,色調飽滿且彼此融洽。屏風右隻描寫盛開粉櫻及翠綠垂柳,左隻則圖繪紅豔楓樹,春秋兩季的花草樹木生意盎然,相互映襯,別具一格。酒井抱一的作品向來獨創性強,尤擅給予觀者當下一記猛烈的視覺衝擊力,但同時又緩緩透露出一股優雅詩意的抒情感受。
作為日本南畫─文人畫派的傑出藝術家山本梅逸(1783-1856),活躍於名古屋地區,擅長設色花鳥與水墨山水創作,展品中一件完成於1852年的〈蓮池白鷺圖〉(圖11),是其代表作之一。畫中利用蓮花與白鷺兩個常見的繪畫主題,以重複但不枯燥的筆墨及造形手法,描繪生動活潑的水鄉澤國景觀。其精準有效地使用構圖透視法,展現一絲自然主義的寫意氣息,另外沒骨畫法與淺色淡墨簡筆的運用,則使物象更顯清新輕盈,讓觀者彷彿進入畫中夏季酷暑,卻又能感受到些許清涼。
與此相較,岸竹堂(1826-1897)1892年完成的〈虎圖屏風〉(圖12),則添加更多具體的寫實元素,使得描繪對象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令人讚嘆。屏風右隻是一隻母虎正昂首斜倚,一面保持警覺心朝前直視,一面哺乳照護著懷中的幼崽,而左隻則是一隻公虎站在溪澗岸邊,做出張嘴咆嘯之狀。畫家以墨色簡略描寫山水,但在虎獸身上著墨甚多,從皮毛到肌理莫不耗費心力處理。岸竹堂1880年起任教於當時新設的京都府畫學校,該校強調生活素描的重要性,加上他曾有機會見識活生生的老虎,不久後他便熟習西畫陰影法與遠近法等寫生技術,並以畫虎聞名於世。
最後,結合花卉植物與鳥禽珍獸,加上獨特的屏風形式,今津辰之(生卒年不詳)約在1925年間繪製的〈櫻與孔雀圖屏風〉(圖13),脫穎而出成為本回展覽主推的耀眼明星。畫中在盛開櫻花的絢麗背景襯托下,一隻公孔雀氣宇軒昂地展開華麗羽翅站立枝頭上,而一旁羽色柔和低調的母孔雀則靜靜地仰望著伴侶。藝術家利用濃重顏料及鮮豔色調,平塗處理物象表面,創造整體一致的平面裝飾感,呈現20世紀初期日本畫(Nihonga)的典型風格特徵。但同時今津辰之又利用樹枝、岩石與坡岸等深淺布置,企圖營造某種體積感與空間視點,為畫面增添些許變化。承襲著美學傳統,加上藝術家的創意巧思,日本美術遂在這些驅動力之下持續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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