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索爾.勒維特(Sol Lewitt,1928-2007)有一件作品的售價超過百萬美元:這名美國藝術家於2007年辭世,他在進行了半個世紀的高規格觀念創作後,終於在拍賣會上達到這個門檻。二月份由紐約蘇富比拍出的這件作品是一件大尺寸(超過3×3公尺)的極簡主義雕塑,是雪莉與喬爾.梅林珍藏(Sherry et Joel Mallin)專拍的一部分。他們的雕塑收藏非常傑出,其中包括《1×2半價》(1×2 Half Off,1991),這是勒維特特有的「結構」(Structures)作品(這是藝術家的用詞,用來描述他的雕塑作品),這些「結構」以基本的幾何元素為基礎,例如這件作品是建構成網絡狀的立方體。
扣除160萬美元的佣金後,《1×2半價》讓勒維特的官方行情跨越新的關卡。但是,他以這樣一件大型作品拍出超過百萬美元的成績,真的這麼令人訝異嗎?像他這樣有才華的美國藝術家,長久以來受到所有機構權威的認可,他的作品被華盛頓特區的國家藝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倫敦泰特美術館(Tate Modern)、迪亞藝術基金會(Dia Art Foundation)所收藏,但他卻在辭世15年後才創下這遲來的拍賣記錄,然而一些年輕的藝術家僅在創作幾年後就獲得這樣的行情,這難道不令人吃驚嗎?
這名非常多產的藝術家每年能創作上百件的作品,他越來越常出現在拍賣市場上,作品成交量在十年內翻了一倍。與版畫相比(每年130件至180件),雕塑在市場上並不多見(每年5件至25件),大致相當於美國極簡藝術代表卡爾.安德烈(Carl Andre)所能提供的數量。安德烈最好的作品自2006年以來就已經超過百萬美元,而勒維特直到2023年才突破百萬大關。的確,觀念藝術(其創作實體被降至第二線)的非典型地位絕對不是征服藝術市場的最佳論據,這也能解釋為何勒維特的作品價格無法再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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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念藝術和藝術市場
對觀念藝術來說,藝術維度主要是在概念上,而不是在作品的實現上。如果觀念藝術運動與1960年代及1970年代有關,那麼它的起源就能回溯至杜象於1917年發表的現成噴泉,此一工業物件的藝術地位取決於藝術家、機構及/或觀眾的智識與敏銳選擇。杜象之後,其他藝術家擺脫了物質作品的創作,轉而支持理念創作,甚至只有傳播概念,這讓他們的作品無法輕易展示,也不能販售。例如勞倫斯.維納(Lawrence Weiner),他的《意圖宣言》(Declaration of Intent)規則之一就是「作品無須實現」(1969),他謄打了24種作品描述,但只有少數實質上被落實(《聲明》〔Statements,1968〕)。
對勒維特來說,「所有的規劃和決策都是在上游做出的,而執行只是一個表面的問題。」他的《牆上畫作》(Wall Drawing)就是一個例證(藝術家於1968年至2007年共創作了1,200件的《牆上畫作》),這些作品的依據是一系列的書面和圖示指令,因而能將壁畫交給第三者執行。
因此,當蘇富比於2022年6月8日拍賣勒維特的《牆上畫作 #960》(Wall Drawing #960)時,拍賣的不是物質作品,而是採用能證明其合法性的真品證明原創概念的可能性。拍賣行在目錄中明確指出「藝術作品是一張真品證明」,而「得標的買家將負責自費完成這件壁畫」,蘇富比很樂意「結合得標買家和索爾.勒維特的成就,讓這件作品更容易完成」。這件證書形式的作品以24萬5,700美元成交,這個結果並不盡令人滿意,因為根據蘇富比的平均估價,這件作品應該要有30萬美元。
因此,針對這類作品,證書成為拍賣時提供的唯一有形物件。實質上的執行並不屬於交易範圍,而且根據藝術家的指令,很有可能會重新創作出一件作品,或是將它轉售。如果拍賣行接受了這樣的規則,並偶爾拍賣這類作品,他們就無法提高售價,而考慮到勒維特在20世紀美國藝術界中的重要性以及他在國際上的名聲,《牆上畫作》依舊是被低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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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優先於結果
勒維特是一位不可忽略的美國藝術家,其作品有助於極簡主義和觀念藝術的建立:這是一種取決於智識結構的實踐,他從中汲取出明確的指令,讓他的助手能跟隨指令來創作作品。他在1967年發表的開創性隨筆《觀念藝術短文集》(Paragraphs on Conceptual Art)文中寫道:「當一名藝術家使用觀念藝術的形式,這就意味著所有的規劃和決策都是事先做好的,而執行只是一個表面的問題。想法成為創作藝術的機器。」
勒維特於1928年在美國的哈特福(Hartford)出生,他在紐約學習藝術和繪畫筆法,之後在貝聿銘的建築事務所工作,然後成為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的接待員,認識了羅伯特.萊曼(Robert Ryman)、丹.弗拉文(Dan Flavin)、羅伯特.曼戈爾德(Robert Mangold)等藝術家。正是在這個時期,他開始發展觀念藝術創作,建立了一套真品證明制度,並附上明確的協議,讓助手、收藏家或博物館雇員能自行在牆上執行畫作。這種極端的工作方式,其想法比創作作品的雙手更為重要,但不應該讓我們以為勒維特的創作只在腦海中實踐。這名藝術家是一位偉大的造型藝術家,每週在工作室內工作六天或七天,製作要交給助手的所有壁畫藍圖及所有的結構製作藍圖,還畫了很多的水粉畫草圖。
2013年,倫敦泰特美術館專訪與勒維特共事多年的前助手Jeremy Ziemman和「Sol Lewitt Collection」館長Janet Passehl,藉由兩人對勒維特的回憶,了解勒維特對藝術創作的態度與工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