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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重塑人與自然的關係

2024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重塑人與自然的關係

2024 Echigo-Tsumari Art Field: Reshap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2024第九屆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延續對自然景觀和環境的關注,將閒置空間與山林轉化為舞台,促進地方再生。本屆新增85件作品和展品,加上現有的200多件永久作品,打破博物館的框架,使藝術遍佈於面積比東京23個區還大但人口稀少的區域。

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以「人類就在自然中」為核心理念,將閒置空間與山林轉化為舞台,促進地方再生,並通過活動振興在現代化過程中逐漸衰退的農村,重新連接人與自然。藝術品散布於新潟縣十日町、津南、川西、中里等地,此區以豐富的里山資源與大雪為名。2024年新增85件作品和展品,加上現有的200多件永久作品,打破博物館的框架,使藝術遍佈於面積比東京23個區還大但人口稀少的區域。

本屆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延續對自然景觀和環境的關注,磯邊行久在清津倉庫美術館發表《雨前》(Before the Rain),作品引用江戶時代作家鈴木牧之《秋山紀行》,以秋山郷「清水川原」為中心,探討津南地區水流變化、天花傳染病與當地天氣現象和水循環的關係。磯邊行久認為當事物經過科學解析,人們更能感受到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也是掌握人類自然與文明之間關係的方法。(註1)

《雨前》以秋山郷「清水川原」為中心,探討津南地區水流變化、天花傳染病與當地天氣現象和水循環的關係。磯辺行久,《驟雨がくる前に 「秋山記行」の自然科学的視点からの推考の試み -2》,2024年。(攝影/朱仲文)

今年的新作還包括了人與自然、戰爭與和平的思考。尼基塔.卡丹(Nikita Kadan)在里山現代美術館展出的素描作品《地面上的陰影》(註2),呈現自2022年烏俄戰爭以來烏克蘭飽受戰爭摧殘的「當下」。藝術家在受訪時表示,烏克蘭現行強制徵兵法讓他不確定是否能順利抵達新潟。他希望透過這次展出的作品,讓觀眾思考自己的生活與烏克蘭及其他戰火中地區的連結。(註3)此外,與戰爭相關的作品,還有妻有資料館地下室空間展出的《戰》,藝術家竹內公太收集媒體上與戰爭相關的影片,搭配越後妻有地區「石碑」上的字進行解說,說明從事故、災難到戰爭,記憶都被銘刻在這些石頭上。

藝術家竹內公太收集媒體上與戰爭相關的影片,搭配越後妻有地區「石碑」上的字進行解說。竹內公太,《戦という泥棒》,2024年。(攝影/朱仲文)

藝術祭期間特別企劃展「MonET船長的87天方形冒險」亦為本屆亮點,此檔特展由藝術家原倫太郎和原游擔任策展人,邀請國內外藝術家在越後妻有里山現代美術館MonET室外公共空間展出,多數作品為體驗型藝術裝置,例如《阿弥陀渡り》(Amida Crossing)邀請觀眾於Leandro Erlich(林德羅.厄利什)的《重寫本:空池塘》上遊走,《Tape Echigo-Tsumari》則創造了一個附著於建築的半透明結構,讓孩子們可以在宛如蜘蛛網的結構裡飛檐走壁。其他互動式作品還有渡辺泰幸+渡辺さよ《回る音》,以風鈴的形式讓來往的觀眾與風一同創造音樂。

越後妻有里山現代美術館,圖中作品為藝術家原倫太郎+原游《阿弥陀渡り》,2024年。(攝影/朱仲文)

我在開幕的第一個週末造訪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所到之處滿是遊客,伴隨熟悉的臺灣口音,多半是西洋臉孔。五天四夜的旅程中,我一直在尋找——藝術在哪裡?無論是坐火車、開車,還是步行,穿越隧道、崎嶇山路或森林,這種「跳山」追尋藝術品的方式,交通是個大問題,也比走進美術館來的耗時。很多藝術品位於偏僻的山林中,乏人問津,只有在國際著名藝術家之作才會充滿人氣。這種觀察伴隨不同取徑的思考,遊客與當地社群的連結為何?藝術祭在地方創生概念下的藝術生產目的何在?

伊利亞、艾密利亞·卡巴科夫(Ilya& Emilia Kabakov),棚田(The Rice Fields),2003年。(攝影/朱仲文)

直到我閱讀到藝術祭策展人北川富朗為此屆撰寫的寄稿,經過25年的積累,他特別有感的是在今年能登半島大地震時,收到許多來自國外的問候與幫助,他認為是藝術所創造的「過程」,使來過越後妻有藝術祭的遊客與地方產生了連結。災情喚起他們關心這片土地的意圖,也想到曾經走過的土地,以及其上的歷史與生命,這與第一屆景點巴士只載「空氣」的狀況完全不同。

約翰.考美林 (John Körmeling) ,《Hi 8 Way》,2018年。(攝影/朱仲文)

若藝術祭的舉辦是為了地區而開始的行動,那藝術家肯定是至關重要的角色。

本屆許多戶外新作集中在川西的中鄉綠色公園,廣闊的草坪上佈滿各種裝置和雕塑,大多數作品被麻繩圍起,像是無法接觸的遊樂設施。缺少陽光照耀,那些動物形體的雕像如同被關在動物園裡,靜止且了無生氣。我對於這類傳統的公共藝術感到困惑,這場藝術盛宴既是對自然的關懷,也是對當代藝術多樣性的體現,但在過程中,我們如何確保這些藝術作品創造了連結,而不是作為短暫的觀光景點?

本屆許多戶外新作集中在川西的中鄉綠色公園,廣闊的草坪上佈滿各種裝置和雕塑。(攝影/朱仲文)

抱持著這絲質疑,我走進関口恒男的作品《彩虹帽》。這是一座由樹枝製成的圓頂庇護所,內部放置了由水和鏡子組成的裝置、音響和DJ器材,觀眾置身其中可以看見彩虹。我抵達的這天,雨水滴滴答答,沒看到隨陽光變化的彩虹,卻聽見藝術家在他搭建的空間裡播放音樂、聽見他為唯一的觀眾介紹作品和理念,「我一直在探索,希望創造一個讓藝術發揮作用的地方,在那裡每個人可以互動,也都是藝術家和舞者」,他說。

藝術家在形式之外考量的精神層面,更接近新類型公共藝術所倡導的意涵,強調人與人之間的依賴關係,在這種關係中,個體既是社會的一部分,也通過他人的存在彰顯自我個性。我認為藝術的介入或許讓我們認識到自然本身的價值,但這類作品若有藝術家、策展人和社區之間的持續對話,絕對是促進觀眾思考美學及藝術本質的契機,也可以在了解周遭環境時,重新審視自身存在的位置。

《三省家》(Sansho House) 保留了校友的照片和回憶。(朱仲文提供)

同樣來自與藝術家交流所獲得的啟發,是遇見加藤力。加藤力、渡邊五大、山崎真一組成的藝術家團體「力五山」,以「時の回廊」─十日町高倉美術館為題,將全市各地收集來的舊農機和民間工具,展示於舊高倉小學遺址內。藝術家在建築內搭建起一條和緩起伏的木作走廊,黃色光源流瀉步道縫隙,觀眾踏入遺址彷彿走回過去,時而接近、時而帶有距離地閱讀位於兩側的家庭用品,體驗被舊物包圍的感受,用途陌生或來自記憶深處的似曾相識——「在老家好像看過類似的東西呢!」偶爾浮起的念頭超越了國籍,有如不論東南西北地域的共時性。那些物品傳承數代或經手無數人,最終在藝術家與居民的交流後作為「藝術品」,其中的藝術也許是共同乘載的關係。

力五山(加藤力、渡邊五大、山崎真一),《「時の回廊」-十日町高倉美術館》,將全市各地收集來的舊農機和民間工具,展示於舊高倉小學遺址內,2024年。(攝影/朱仲文)

參觀時我察覺一位不像工作人員的大叔,他眼神裡有觀察也有關心,直到我閱讀靈柩車簡介,他才靠近我比了比物件所在之處。我方才駐足於靈柩車前和母親討論,好小、好窄,也許載人或運送貨物,沒想到是一台來自昭和時期的靈車。主動上前說明的人是藝術家加藤力,藝術家團體「力五山」每位藝術家每日輪值於展場,等待與觀眾交流的時機,還有點守護空間的意味。加藤力分享和高倉村的緣分,2008年他們第一次造訪高倉村,隔年參與第四屆越後妻有藝術祭,至今超過15年。他不時拜訪此處,項目帶給他最深刻的感受並非居民如何反饋,而是他在這個地方看到了自己的根源,一種懷舊與「回到家」的感受。

藝術家加藤力和觀眾分享創作過程。(攝影/蔡金鼎)

我想,加藤力的回應也許可作為思考新類型公共藝術的一種路徑,藝術發現根源的價值,並在人口老化的地區、荒廢的空間再創造出新的可能性:藝術作為一種生存方式,過程中獲得的感動似乎不是給予他人什麼,而是和別人一起創造的真實故事比自己一個人說故事來的美妙。藝術家與自然、土地或當地居民的創造,讓遠道而來的人流連,同時親近自然環境。

2024 第九屆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

展期|2024.07.13- 11.10(週二、三休館,部分作品設施照常營業)
地點|日本新潟縣十日町市、津南町 越後妻有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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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北川富朗談與磯邊行久的作品理念。內田伸一、宮原朋之,〈20年的變化──從受到地區反對和開幕延期的草創期談起〉,《美術源於大地》Vol.3,2020年1月。(2024.08.17瀏覽)

註2 《地面上的陰影》為《影子、旗幟、衛星、通道》展出作品之一,相關資訊可參見《美術源於大地》官網介紹。(2024.08.17瀏覽)

註3 Thu-Huong Ha, Echigo-Tsumari Art Triennale’s quiet expansion of hyper-local art, The Japan Times, 2024.07.27.

朱仲文( 1篇 )

研究「藝術參與社會」概念,關注創作過程與他者的倫理關係。藝術實踐包含繪畫、錄像及小說。個人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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