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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的曙光:藝術家國際高度的建構力

抽象的曙光:藝術家國際高度的建構力

Abstract Radiance: Artists and Their High International Constructive Capabilities

三位藝術家朴栖甫(Park Sri-bo, 1931-)、松谷武判(Takesada Matsutani, 1937-)、霍剛(1932-),年齡加起來266歲,平均88.7歲,他們在參與藝術,創造的歷史上成為傳奇,是亞洲走向抽象藝術的先鋒。三人殊途同歸,他們銘記藝術宣言,矢志以不一樣的藝術創作,走自己的路,在無招之招的抽象藝海中,留下印記。

如果說,國際化就是在地化,一點都不錯。國際級的藝術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利用在地與國際的拉扯與滋潤,匍匐前進。不只對抗地域與認同,還要在流派眾多、大師雲集當中,忖時度勢,找到缺口,或透過觀念與技法的更新,顛覆傳統,甚至因為這樣精神感召與理念契合下,以饒富戰鬥力的美術運動上,增光添色。

他們在參與藝術,創造的歷史上成為傳奇,是亞洲走向抽象藝術的先鋒。無獨有偶,三位藝術家朴栖甫(Park Sri-bo, 1931-)、松谷武判(Takesada Matsutani, 1937-)、霍剛(1932-),年齡加起來266歲,平均88.7歲,迄今依舊創作不斷。

他們在亞洲不同的地理坐標,經歷了不同的戰爭,殘敗悲愴中,成為時代的見證人與敘事者。他們不約而同地用藝術創作,回應戰爭。然而,更讓人訝異的是,他們不再是描述戰爭的猙獰,而是從戰爭中反向操作,走出悲憫、懷舊式的鄉愁,以昇華後的冷眼旁觀,宗教式的虛無、冥想,自闢蹊徑,成就另類的的抽象風華。

而且,三人殊途同歸,他們銘記藝術宣言,矢志以不一樣的藝術創作,走自己的路,在無招之招的抽象藝海中,留下印記。同時,他們更用了超過一甲子的時間,摸索、實驗、撞擊、沉澱⋯⋯,最後回到自己的初心,看似簡單幽微,呈現的是靈魂無窮無盡的份量與重量。

2017年韓國首爾藝博會三人同框,右起:松谷武判、朴栖甫,霍剛。(采泥藝術提供)

2017年韓國首爾藝博會上,經過大會的刻意安排,讓韓國的朴栖甫、日本的松谷武判與華人霍剛,三位超過80歲的藝術家,同台說藝術,留下歷史畫面。因為疫情無法遠飛,年歲已高的三位長者,在台北采泥藝術舉辦「抽象的曙光─藝術家國際高度的建構力」中加以致敬。雖然疫情肆虐,但我們與時俱進,重新以影音虛擬方式,再度探索大師智慧,汲取大師風華,為他們走過的每一個腳印喝采。

有別於西方藝術史裡的抽象繪畫,霍剛、朴栖甫、松谷武判三人,在藝術創作上都有一種以自我經驗,走入普遍共同情感為依歸的路徑,自我表現不再是他們汲汲營營追求的,創作過程與行為,都猶如一種修行,自我淨化與了悟,達到心靈清澈的境地。

他們從年輕氣盛、氣吞山河,到琢磨轉向、無風無雨的內觀世界,紛擾中求靜謐,敏銳中藏拙樸,犀利中見柔光,表現了看似水波不興、似有還無,抽象紋理中,始終敘說著永恒的篇章。不僅是彰顯那一代菁英,個人奮鬥成績單,更是戰後亞洲藝術史上,不滅的火把。

 三位藝術家的共同特色:

1. 都出生在1930年代的一戰後藝術尖兵。

2. 都經歷戰爭的破壞與惶恐。

3. 勇於遷徒,追求全球視野。

4. 參與美術運動,留名青史。

5. 為藝術創新與精神昇華,苦戰大半生。

6. 為藝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抽象的曙光─霍剛、朴栖甫、松谷武判」展覽一景。(簡秀枝提供)

藝術家群像之一:朴栖甫

韓國「單色畫」運動盛行期從1970到1980年代,在近代美術運動中,舉足輕重。朴栖甫是始創者之一,也是該運動最指標性的藝術家,他讓當時的藝術創作者,從體制化的保守主義中解放出來,獲得創作上的自由,貢獻斐然。

朴栖甫1931年出生於韓國慶尚北道醴泉郡,1954年畢業於韓國弘益大學美術系,活躍於當時畫壇。1957年參與創立了「現代藝術家協會」,親歷韓國前衛藝術運動的萌芽階段。

雖然沒有出國念書或定居,但他天生敏銳,對時潮非常注意,1961年到法國,「非造型藝術(Art Informel)」給了他當頭棒喝。30歲的他,開始轉向更內斂的創作手法,近乎冥想,植根於道佛哲理。他透過重複動作,對油彩和媒材,作了精準掌控,逐漸成了單色畫派(Dansaekhwa)的靈魂人物。

朴栖甫,《描法 No.041007》,80×100 cm,複合媒材、高麗棉紙、畫布,2004。(采泥藝術提供)

韓國單色畫派,不僅將傳統與現代、東方和西方的元素結合起來,同時開闊與西方藝術的接觸,為韓國藝術在國際的發展,奠定堅固根基。朴栖甫以《描法系列(Ecriture)》作為他創作主軸。法文Ecriture是「書寫」之意,朴栖甫把傳統韓紙,黏貼於畫布上,再以鉛筆,重複持續描繪,勾勒出無數線條的組合。介於書寫與繪畫風格之間,透過重複運筆,呈現出稠密而重複紋路,完全捨棄感情承載,也拿掉對形體的表現性,只專注於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完全展現了超越藝術形式表象的意志力與自律精神。

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覺醒,讓他更加沉潛,思考東西方的差異性。成熟飽滿的畫風,讓他很快受到西方注意,朴栖甫參加過許多國際雙年展以及重要美術館展覽,像是巴黎、聖保羅、和威尼斯雙年藝術展等。他的作品被國內外重要的美術館以及私人機構收藏,如紐約的布魯克林藝術博物館、英國利物浦的泰特利物浦近代現美術館、東京的大都會美術館、日本東京現代美術館、日本福岡市立美術館、韓國首爾國家現當代藝術博物館、首爾國立當代美術館、韓國首爾三星集團美術館、台北的國立歷史博物館,以及法國FNAC私人收藏。 

朴栖甫,《描法 No.060817-08》,162×195 cm,複合媒材、高麗棉紙、畫布,2006-2008。(采泥藝術提供)

雄厚的展覽資歷,吸引國際畫廊的介入,在魚幫水水幫魚的情境下,他的市場表現,遠優於同儕。第一市場的國際畫廊與國際重要藝博會,定期為他策劃展覧,韓國境內的本地企業收藏家,也表現積極,市場行情在穩定中,節節攀升。國際拍賣市場也是投收藏家所好,讓朴栖甫從2014年以後,擠身國際大藝術家之林,2021年創下最高潮。

根據統計,朴栖甫2021年在全世界藝術拍賣交易件數有107件,交易金額逾新台幣5億元,全世界藝術家排名第102名。畫作收藏分布,韓國境內50.4%,其他才散至海外。目前朴栖甫單幅作品最高價是2018年在香港蘇富比拍出的300號大作品,成交價172萬美元,折合新台幣近5千萬元。次高作品是2017年秋拍,106號作品,拍出140萬8千餘美元,折合新台幣也超過4千萬元。

藝術家群像之二:松谷武判

以「不模仿他人,做別人沒做過的東西」為座右銘的松谷武判,把日本「具體派」精神,烙印腦海。

松谷武判出生於1937年的大阪,一開始喜歡日本畫,曾於1957年入選西宮市展日本畫部。1960年拜吉原治良(Jiro Yoshihara)為師,於第九回具體派藝術展覽中展出,受到極大鼓舞。1962年以塑膠接著劑,製作浮雕作品,受到吉原很高評價,因而於1963年成為具體美術協會的會員,從此以宏揚「具體派(Gutai)」精神為己任。

松谷武判,《書體 94-6-20》,116×89 cm,複合媒材、畫布,1994。(采泥藝術提供)

1966年第一回每日美術競賽中獲獎後,毅然離開家園,前往法國逐夢。1967年加入版畫巨匠S.W Hayter的創作工房,於多數的國際版畫展當中獲獎。1980年代之後,以黑色鉛筆塗抹開帆布上的塑膠接著劑來創作作品。並於2019年6月在法國龐畢度中心發表個展,現在也於國際之間活躍中。

超過60年的藝術生涯,儘管創作從未停歇,個展、聯展始終不斷,但躋身國際主流當代藝術圈卻是近10年的事。理由有二,一是松谷武判天生低調,不迷戀鎂光燈,對於名利看得非常淡。二是「具體派」成立的50、60年代,曾為西方藝術界熟悉與推崇,但1972年領導者吉原治良過世後,隨即解散,淡出國際藝壇,影響力有被低估。隨著西方藝術界對日本戰後重要藝術運動「具體派」的重新發現和重視,松谷武判作為具體派第二代成員,並且是極少數尚在人世者,松谷的作品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和研究。

松谷武判,《Work》,21.5×18.5 cm,複合媒材、紙本,1966。(采泥藝術提供)

瑞士知名國際畫廊豪瑟沃斯(Hauser & Wirth)於2012年開始代理松谷武判作品,每年或每兩年在設於全球重要城市的畫廊空間舉行個展,同時參加世界各大博覽會展出,作品市場自此邁入一個全新階段。2013年參加紐約古根漢美術館重要大展「具體派:燦爛的樂園」(Gutai: Splendid Playground),喚醒全世界對日本「具體派」的記憶。2017年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國 際主題展「藝術萬歲」(Viva Arte Viva),2019年巴黎龐畢度中心大型個人回顧展,追溯藝術家從1950年代到2019 年近一甲子餘的藝術生涯中的不同階段,以及一系列在日本各大美術館舉行的重要個展和回顧展,國際美術館爭相收藏松谷武判的作品。

豪瑟沃斯老闆伊萬.沃斯(Iwan Wirth)、曼努埃拉.沃斯(Manuela Wirth)夫妻檔,本身就是大收藏家,對於松谷武判東方禪風又帶儀式性的作品,很是欣賞‵。松谷武判對於名利非常澹泊,對於作品精雕細琢,創作出來的作品,數量不多,沃斯夫婦始終抱著能收藏到多少,就儘可能地收,流出的作品,非常稀少。以2021年來說,在國際藝術拍賣市場上出現的作品,只有38件,成交金額才73萬餘美元,折合新台幣才2千多萬元,這個數字,根本不夠沃斯夫婦塞牙縫。

同樣以2021年作統計,松谷武判在全世界藝術家排名是1447名。如果2000年基數是100美元的話,2021年松谷武判即成長為5166美元,換句話說,20年的時間,松谷武判交易價格,成長了51.67倍。國際拍賣紀錄上,松谷武判最高成交價才22萬9千美元,折合新台幣才664萬元,第二高價新台幣449萬元,明顯失真。

2017年10月,松谷武判與美國籍藝術家太太Kate Van Houten,曾應邀來台北參加藝博會,當時畫廊拿出私藏的松谷武判兩件作品,一圓一方,畫廊老闆故意把作品懸掛在畫廊非常隱密處,但閃著黑光的作品,還是張力四射,一下子就被識途老馬買走,成交價格落在新台幣4、500萬元之間,說明市場供不應求,非常搶手。

藝術家群像之三:霍剛

霍剛,1932在南京出生。1949年中國大陸政權淪陷,17歲的霍剛,隻身以國民革命軍遺族身份,隨國民政府來台,進入台北師專就讀。1951年,霍剛向李仲生學習現代藝術,受到李仲生啟蒙。1957年,霍剛與李元佳、吳昊、歐陽文苑、夏陽、蕭勤、陳道明、蕭明賢,共組「東方畫會」,被稱為「八大響馬」,衝勁、叛逆性和創造力,獲得肯定。他在短暫的教師工作後,赴歐洲法國國巴黎學習藝術,向藝術聖地朝聖。1964年霍剛搭法國油輪「越南號」前往歐洲。經法國巴黎,後轉往義大利定居米蘭,長達半個世紀。2012年8月因返台參加藝術家駐村,認識萬義曄,以80歲之齡結婚,2年後搬回台灣定居迄今。

霍剛,《抽象2019-013》,145×185 cm,油彩、畫布,2019。(采泥藝術提供)

霍剛早年加入東方畫會,當時夏陽起草宣言《我們的話》,闡述東方畫會的藝術主張,強調創新的可貴,認為持續吸收新觀念,才能發展創造。現代藝術是從民族性出發,一種世界性藝術形式、中國傳統藝術觀,在現代藝術中的價值、主張大眾藝術化,而不是藝術大眾化。

1957年11月9日,第一屆「東方畫展─中國、西班牙現代畫家聯合展出」於臺北新聞大樓展出,而談年底則在巴賽隆納花園畫廊(Galleria Jardin)舉辦展覽。兩次展覽天數非常短,只有3、4天而已,象徵意義大於實質。不過首屆「東方畫展」為專門的現代抽象藝術畫展,成為台灣建立現代繪畫的契機。

1958年,第二屆「東方畫展」於巴賽隆納的維雷依納宮(Placio de la Virreina)舉辦,西班牙文化廳長、巴塞隆納省長等重要人物,皆出席參與開幕。而「東方畫展」結束後,成員們各捐贈一幅作品給巴塞隆納當代美術館(Museu d’Art Contemporani de Barcelona),巴塞隆納政府,也為該批作品,做專室陳列多年,成為進入巴塞隆納當代美術館國內少數藝術家。

霍剛,《抽象2020-007》,72×90 cm,油彩、畫布,2020。(采泥藝術提供)

由於霍剛在歐洲期間,是歐洲華文作家協會會員,帶著東方情,投入西方藝海,數十年如一日,精神可佩。初到義大利米蘭的霍剛,對於美國抽象表現藝術家傑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克萊恩(Kline)、保羅.克利(Paul Klee)等西方大師,對東方文字藝術的喜好與挪用,給了他無限的衝擊;加上他對書法、金石的研究,以及文化圖騰和器皿的分析之後,除去物象的感官功能性,探討其精神內質,重新用物理性的思維來解構圖像。

霍剛對於早年恩師李仲生心象式的抽象,頗具心得,應用在他的創作上,十分受用,技巧多樣且機智,印、刮、畫、流,帶來的緊密關係,以及天成自在效果,成為他作品的特色。幾何圖像中,也十分靈活,點、線與面,親疏有別,或畫、或刮、或覆蓋,琳瑯滿目,形塑豐富的視覺內涵,與潛力無窮的空間,尤其透過手繪,更見溫潤。

簡秀枝與霍剛合影。(簡秀枝提供)

早年霍剛以超現實主義為發想,但人在歐洲的霍剛,猛然發現,西方社會中,優秀的超現實藝術家,比比皆是,於是他退回抽象領域,把東方哲思、生活智慧,早年回憶,重新提煉,思考組合,融入創作中,走自己的康莊大道。

綜觀霍剛大半生,他在義大利米蘭生活了50年,家鄉南京17年,而台北年輕時的15年,以及結婚後落葉歸根的8年,在克服身份認同的同時,希望從東方空靈、虛無哲學中,重建思想體系,並以中國書畫淺薄平塗技法,為幾何抽象藝術,重要定義,走出新路。

霍剛的市場經營,以港台為主,第一市場以台灣本地藏家為大宗,拍賣部分,則吸引香港買家的介入。不過送拍賣數量2021年只有38件,成交總額約新台幣3,000萬元,最高拍賣成交價是2021年香港蘇富比的126萬港元,折合新台幣約465萬元,目前國際排名2594名,還可以再加把勁。

老天爺何其慷慨,讓3位曾經引領藝術風潮的藝術前輩,還可以耳聰目明,帶著他們的藝術理想,在藝術創作大道上,孜矻前行,而他們走過的足跡,留下的藝術風采,令人由衷佩服。

抽象的曙光─霍剛、朴栖甫、松谷武判
展期│2022.03.26.05.08
地點│采泥藝術(台北市大直敬業一路128巷48號1樓)

簡秀枝 (Katy Shiu-Chih Chieh)( 301篇 )

典藏藝術家庭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