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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烈德利赫:新時代藝術」:漢堡美術館佛烈德利赫250週年冥誕特展

「佛烈德利赫:新時代藝術」:漢堡美術館佛烈德利赫250週年冥誕特展

“Caspar David Friedrich: Art for a New Age”: Hamburger Kunsthalle Presents Special Exhibition Celebrating the Artist’s 250th Birthday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是德國人心中浪漫主義藝術的代言人。適逢佛烈德利赫250年誕辰之時,漢堡美術館(Hamburger Kunsthalle)策劃了這場紀念特展,展出了上百幅佛烈德利赫及其圈子的經典作品。展覽的第二部分包含了約20名當代藝術家的創作,以人對自然的關係,以此對這位浪漫主義大師致敬。

在德國人的心目中,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無疑就是浪漫主義藝術的代言人。在那個閱讀歌德詩作、聆聽舒伯特音樂的遙遠年代,佛烈德利赫那幅《霧海上的旅人》道盡了浪漫時期人心的嚮往。

於是在適逢佛烈德利赫250年誕辰的今日,漢堡美術館(Hamburger Kunsthalle)策劃了這場紀念特展,當中展出了上百幅佛烈德利赫及其圈子的經典作品;此外,展覽的第二部分包含了約20名當代藝術家的創作,他們有的直接採用或改作佛烈德利赫的既有畫作,有的在主題上相互呼應。整場展覽於是以人對自然的關係,以此對這位浪漫主義大師致敬。

德國漢堡美術館(Hamburger Kunsthalle)2023年底推出佛烈德利赫250年誕辰大展,美術館建築外觀。(攝影/郭書瑄)

浪漫代言

曾經席捲歐洲的浪漫主義儘管是數百年前的思潮,直到如今依舊發人省思。當年的文人對於一味強調的理性感到厭倦,於是重新回到人的情感本身,而大自然就是帶來心靈啟發的一大來源。於是,佛烈德利赫和其他浪漫時期的藝術家們近乎虔誠地描繪自然風光。然而,他們的畫作和單純的風景畫並不相同;個人在其中的存在,無論多麼渺小,才是畫家思考的關注。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霧海上的旅人》,1817,德國漢堡美術館藏。(© 漢堡美術館)

就以展場上主打的《霧海上的旅人》為例。畫面中央一名背對觀者、孑然佇立在岩石頂上的男子,他身上的長大衣和手杖可看得出是某位特定的中產階級人物,但我們並無法得知他的真實身份。我們隨著他的眼光望向茫茫霧海,明白他正被前方的絕美景象深深感動著。這片高山起伏的景觀並非真實存在,而是畫家取材不同地點的元素,結合成腦海中想像的風光。這也正是浪漫主義風景畫的重點所在:他們追求的不是客觀的風景寫生,而是以大自然為中介所啟發的個人內在靈魂。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海邊僧侶》,1808-1810,柏林國立博物館國家美術館藏。(© 漢堡美術館)

同樣的主題也延續在展間裡其他大幅畫作上。在《海邊僧侶》中,壓低的海平線構圖,遼闊空無的大片天空帶來無所遁逃的壓迫感;而標題上的僧侶在畫面中顯得如此渺小,他同樣背對觀者陷入沈思,彷彿正被自然的力量震撼著。另外如《有彩虹的山景》,那完美橫跨畫面兩端的彩虹,再次提醒觀者這幅景色是出於畫家的美好想像;而前景中佇著手杖的紅衣登山客背影,和遠處陰暗的山影對照起來,他所處的空間顯得格外明亮,我們於是了解這並非寫實光線,而是象徵著人在大自然中獲得的精神頓悟。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有彩虹的山景》,1809-1810,德國弗柯望博物館(Museum Folkwang)藏。(Public Domain)

人與自然角力

一如策展論述中指出的,佛烈德利赫畫面中這些踽踽獨行的背影人物(Rückenfigur),乍看之下,似乎邀請我們進入畫面中,一同對著想像的大自然進行冥想。但實際上觀者卻發現自己並無法真正置身於畫中人的位置,我們反而將眼光停留在畫中人物與自然的關係上,彷彿闖入了主角的寧靜思維,這和中國文人那種讓人雲遊其中的寫意山水畫並不完全相同。

一如在《呂根島上的白堊岩》,同樣是點綴在自然美景中的人物,卻讓人很難不注意到畫中三名人物其實各有所思:中央的男子(或許為畫家本人)專注觀察草叢間的小世界,左邊的紅衣女子(可能為畫家之妻)伸手試圖想和他溝通,而只有右方的背影男子(畫家友人?)真正沈浸在眼前襯著海水的白堊岩美景上。於是,觀者見到的不盡然是呂根島的迷人風景,而是探索著人與自然的不同互動。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呂根島上的白堊岩》,1818,瑞士奧斯卡.瑞哈美術館((Oskar Reinhart Museum)藏。(© 漢堡美術館)

人的存在本身,許多時候也會明顯改變自然景觀。佛烈德利赫在大幅風景的畫作之外,也創作了不少人為物件或建築遺跡的主題,偶爾也會在畫中注入些許政治意味,例如《胡特之墓》便是對人文學者胡特(Ulrich von Hutten)的致意;他的畫中也不乏宗教成分,例如在許多自然景色中空茫矗立的十字架,這個不容錯認的人為宗教元素,見證著人們在大自然中對至高者存在的領悟。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胡特之墓》,1823-1824,德國魏瑪宮藏。(Public Domain)

展區中還有一部分,強調的是單純自然的力量,這點以佛烈德利赫的冰川系列最為明顯。1824年首次展出的《冰海》,無論題材或構圖都是當時前所未見的選擇。畫作原題為《北極海的理想化場景,一艘失事的船在堆積如山的冰塊上》,佛烈德利赫當然從未親自造訪過北極海,但他藉由觀察結冰的易北河,想像出震撼的冰川景象。畫面右方的人類沉船不再是畫面主角,而是用來突顯大自然氣勢磅礡的威力。

卡斯巴・大衛・佛烈德利赫(Caspar David Friedrich),《冰海》,1823-24,德國漢堡美術館藏。(© 漢堡美術館)

新時代對話

到了21世紀的今日,儘管人類登上了月球,征服了各種自然的限制,然而人與自然依舊持續角力。新時代的藝術家們繼續思索浪漫主義脈絡下的新課題,也更加憂心人類對大自然的破壞與傲慢態度,佛烈德利赫的冰川已成為堆滿人類廢棄物的融解河面。

紐德克(Mariele Neudecker),《水箱作品》(Tank works),2001。(攝影/郭書瑄)

在「佛烈德利赫:新時代藝術」展覽的第二部分,當代藝術家們或許以360度的環繞錄像裝置,以科技呈現沈浸式的大自然體驗;或許如德國藝術家紐德克(Mariele Neudecker),以袖珍模型的作法,將整座無法觸及的自然空間收納進她的《水箱作品》。也或許如美國畫家凱德・威利(Kehinde Wiley)從另一種角度檢視和浪漫主義相關的黑暗面,他將佛烈德利赫的呂根島風景置換為黑人主角,質疑以開採未知自然為名的殖民主義。

凱德・威利(Kehinde Wiley),《序曲》,2021。(© Kehinde Wiley)

於是,十九世紀時的佛烈德利赫,將風景畫帶進了全新的時代,而他作品中可能引發的省思,直到如今繼續與新時代的藝術產生對話。

在以佛烈德利赫為中心的大量展品之中,「佛烈德利赫:新時代藝術」的策展成功地梳理了浪漫主義畫作中的自然主題脈絡,也連結起它們與當代創作之間的論述。這場大受歡迎的特展門票不久便銷售一空,所幸在展覽結束後,《霧海上的旅人》這幅鎮館之寶仍將在漢堡美術館的常設展持續與觀者互動。不僅如此,在佛烈德利赫的250週冥誕年,德國多處美術館都策劃了相關的展覽;下一檔值得期待的,就是四月下旬起柏林舊國家藝廊的「佛烈德利赫:無限風景」展了。

現場觀展人流絡繹不絕。(攝影/郭書瑄)
觀眾駐足欣賞佛烈德利赫於1835-1836年間創作的《月光下的海岸》。(攝影/郭書瑄)

佛烈德利赫:新時代藝術

展期|2023.12.15–2024.04.01
地點|德國漢堡美術館

郭書瑄( 20篇 )

荷蘭萊登大學藝術與社會研究中心博士,曾任科技部研究員與大學助理教授。移居柏林後斜槓多項身份,但以寫作佔據比例最多。著有《插畫考》《圖解藝術》《荷蘭小國大幸福》《紅豆湯配黑麵包》等專書,2022年由典藏藝術家庭出版社發行《生命縮圖:圖像小說中的人生百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