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曲德義個展「時空．曲面」：藝術家創作時序與觀者動線的互逆交錯

2018年2月，曲德義卸下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關渡美術館館長一職並從學校退休之後，在今年5月舉辦了回歸全職藝術家身份後在這間美術館的第一次個展。事實上，這也是學校的一個慣例。當初這間美術館的定位，並非是一般常見的大學美術館，不是供給師生們的展演空間所在，而是以一個直面當下藝壇的專業美術館，但實際上這個藝術場域依舊與學院間存在著一個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曲德義也表示，這也凸顯出一個議題，即有時在藝術學院當中，教育家與藝術家間，仍然存在著一個有趣且微妙的界線。而在專任教師退休之後，關渡美術館依舊會例行為其舉行一檔個展，或可為其「藝術」甚或是「教育」的生涯劃出一個有趣的重疊或者連結。雖然此次曲德義是依此慣例的退休後展出，整個展出的標題也並非以回顧為主（甚至傳達了「反回顧」的效果），但依然在這次的個展中放了許多有趣的線索，為他這段同時身兼教育者與藝術家的歲月做出一個有趣的註解。

走進此次曲德義個展的關美館一樓展場，依照過去館內約定俗成的展覽動線規劃，觀者一下樓梯都會下意識地先往左邊走，而在此的許多展覽也多依照此不成文的慣習規劃。曲德義此次的動線構思中，若觀眾依照館內原有的觀展習慣，進到展場的當下，會先看到年代較近的新作，之後隨著這個慣有動線，則會發現創作年代依序慢慢往前。到最後一間展間，除了看見繪畫直接置於地面，以及尚未從紙盒取出直接堆疊在推車上，彷彿還在佈展中的狀態時，也會意識到這些作品的年代，幾乎是曲德義1980年代尚在法國求學，自我創作風格開始鮮明顯著的時期，也是1985年曲德益初入國立藝術學院（臺北藝術大學）任教的時候。而那些還裝在瓦愣紙箱的畫作，其實重點是外包裝留下的訊息，是北藝大初次與沖繩藝大的交流展，亦是曲德義教育生涯的有趣註記之一。

這是藝術家運用此美術館約定俗成動線對觀眾設定的一個參觀情境，在此依循常規的動線當中，觀眾走進的是一個時間軸倒敘的狀態，顛覆了一般對「回顧展」由遠到近的時序安排。反之則是順時，這樣運用「反時序」的一種作品序列安排形式，其實某部分也反映了「曲面」與「彎曲的時空」，這個引用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個展命名，以及曲德義自身對於時間與空間，在不可見的細微量體中，其抽象性與結構性的深厚興趣。

如上所述，在這次的展覽當中，觀眾也可以看到曲德義極早期的作品，其中亦可看出「窗景」這個視覺要素在其創作生涯中所賦予他的繆思。確實，當不同的風景透過光線映照於玻璃窗時，猶如各種不同時空向度的視覺元素交織在同一個平面樣態之上。1983年的《櫥窗C》這件早期作品當中，櫥窗中的人偶與光影反射出的車影，疊射出兩個時間（空間）的互動關係，深白人偶的頭部輪廓與深黑的背景區塊，亦分隔出另一個有趣的視覺空間與序列。這件作品本身並沒有展示在現場，而是被藝術家以畫冊的形式展出，先以這類資料性的呈現開啟早期作品展區的討論，用以延續此地的「檔案感」。

延續1983年的《櫥窗C》，曲德義後續都有以櫥窗為取材對象的作品，例如《白中白 III》的靈感來自法國休長假期間，當地為防宵小看到商店內部，都會在櫥窗上塗上一層白漆。曲德義對這樣的視覺感十分有興趣，因為在白漆後面，是一個並未營業的全黑視覺空間，為這樣的畫面締造出有趣的層次感。《白中白 III》就在這樣的基礎之上，以油彩堆疊出藝術家自身對環境的觀察與視覺經驗，黑白窗面下方的白色長型方塊，則是隱喻著窗戶的外在裝飾。

另一件《黑中黑 I》則是翻轉了《白中白 III》的視覺感官，若說前作是由窗外往內看的視線狀態，後作則是以由內向外的視線翻轉出新的視覺想像，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延伸，亦慢慢轉變為現今常見主要畫面週邊（常常是右方）另隔出一獨立空間的風格塑造。櫥窗內透視進去的空間，與窗口外本身架構的質感狀態形成對比，或者說畫出另外一條的空間界線。如他在創作理念所言，在二維畫布上並置複雜繁瑣的多重圖層，呈現視覺上巧妙的平衡，除了探索空間之外的空間，也開鑿出畫布上多維的視野與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