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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文杰專欄】已知的台灣糧倉文資類型與歷史

【蕭文杰專欄】已知的台灣糧倉文資類型與歷史

糧倉的設計一開始就不是以美學為要求,但是在台灣吃台灣米,不應該忽略屬糧食的有形文化資產,糧倉的空間是「食農教育」的好地方,可以活化再利用。

2020年10月「臺灣拓殖株式會社糧倉」被拆後,促使筆者想要將已知的台灣糧倉文資類型與歷史做簡單探討。

糧倉是基於保存稻穀及農作物的儲存空間,這一類建築,在興建的過程並不會以美學及藝術為優先,注重的是如何保存糧食的科學。在台灣,糧倉當然是米食文化的一部分, 已知的台灣文資糧倉的類型與歷史約略有下面幾類:

《番社采風圖》的「舂米」。(©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一、 台灣早期穀倉

台灣早期民間穀倉有原住民的木、竹構造穀倉,以及閩南、客家族群早期使用的「穀亭畚」。這類建築通常是屬於附屬建築,台灣的文化資產保存在有形文化資產方面較欠缺全盤性,被指定登錄的通常是有名人加持或是雕梁畫棟的主屋,附屬主屋的「穀倉」並不在保存區中,因此民間樣式的穀倉數量日漸稀少,有些類型甚至消失,因此探討糧倉文資,有時候需要借鑒圖像。

《番社采風圖》「舂米」圖局部,可以看到平埔族樣式穀倉。(©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1. 《番社采風圖》當中的平埔族穀倉

要由繪畫圖像了解民間樣式「穀倉」其實也有困難,主要是這類小型「穀倉」通常不會是繪畫描繪的主角,因此只能由配角的角色去觀察。早期圖像中有描繪臺灣穀倉圖像的是《番社采風圖》,圖像命名「舂米」圖,此圖為清巡臺御史六十七巡視臺灣時所見所得之作,主要記述18世紀平埔族人的生活。「舂米」圖描繪平埔族以簡單的木製杵臼舂米,圖像背景有一「禾間」,也就是小穀倉。

根據《鳳山縣志》記載:「禾間,所以貯粟者。於居室前後豎竹為牆,上蓋以茅,廣不過丈,高止八、九尺。下用竹木橫直疊架,離地二、三尺,編竹為席置於上及四旁之間。所收禾粟,悉貯於內。上可以蔽風雨,下可以去濕氣。」

《諸羅縣志》記述:「居室外,結茅為禾間;番喜禾,故名之也。竹木交加,疊空而起,離地數尺如小樓;貯粟其上,以避蒸濕黴腐。」

由文獻與圖像得知「禾間」是一種離地數尺,儲存農作物,避免作物受潮的建物。

平埔族的「禾間」是杆欄式高腳屋,屋頂加上茅蓋,由圖像分析,門是編織的,十分注重通風,推測這與平埔族儲存米糧是「連穗倒而懸之,令易乾」的方式有關。

「禾間」的位置在房舍四周,除了方便性之外,更是為了防止搶奪偷盜;黃叔璥撰文表示:「其貯米之屋,名曰『圭茅』。或方、或圓,高倍常屋;下木上簟,積穀於上,每間可容三百餘石。舂食之。夜則鳴金巡守。」

由於平埔族的「禾間」是採用竹子、稻草興建,至今沒有任何實物遺留,今僅能由圖像來推測樣貌。

苗栗大安溪畔梅園部落頭目家中穀倉。(伍元和提供)
太魯閣族穀倉。(© 國家文化記憶資料庫)

2. 今日尚存或是複製保存的原住民穀倉

臺灣潮濕多雨,夏天有強颱,原物民穀倉類型的穀倉要保存並不容易,目前得知有兩座泰雅穀倉,擁有長時間的歷史,分別在宜蘭大同鄉四季國小校內與苗栗大安溪畔梅園部落頭目家中,特色是採用高架方式,腳柱上又有防鼠板巧妙防止老鼠的侵害,而這類穀倉可能是用檜木當基柱,所以較為耐久。

阿美族太巴塱社穀倉。(© 國家文化記憶資料庫)
 
泰雅族穀倉。(攝影/陳永琛)
泰雅族穀倉,現移築到宜蘭四季國小。(攝影/陳永琛)

木竹結構的原住民穀倉受限於材料,難以維持百年,因此保存製作穀倉的工藝技法,使文化、工藝能傳承是重要的方式,例如賽德克族善於以藤編方式固定木竹,藤葛結綁的方式就逾二十種,必須有專人傳承學習。

而就筆者所知,南投賽德克族、花蓮太魯閣族、阿美族都有複製的傳統穀倉。但目前缺乏匠師的保護機制,建議應該建立保存傳統工藝與針對製作技術去保存。

賽德克族眉溪部落複製之穀倉。(攝影/蕭文杰)
賽德克族眉溪部落複製之穀倉,設有防鼠板。(攝影/蕭文杰)

3. 閩、客開墾先民的「穀亭畚」

閩、客開墾先民的「穀亭畚」也是糧倉的一種,早期散佈在農村,「穀亭畚」通常是以竹編為骨架,縫隙以稻殼或牛糞混合泥漿的塗料填補,外層塗抹石灰或水泥,倉頂蓋稻草,採用倉門離地,底座則是以磚頭架高,避免雨水潮侵,石灰抹平粉光,弧線造型,下窄中上寬胖的設計,足以防止老鼠入侵,是先人智慧。而近年來稻草屋頂的「穀亭畚」幾乎被鐵皮取代,這一類建築已經越來越稀少。

「穀亭畚」。(© 國家文化記憶資料庫)
民居與「穀亭畚」的關係 。(攝影/蕭文杰)

4. 清朝文獻中的臺灣官方糧倉

清朝時期臺灣米必須出口至中國,駐軍與官員也需要米糧,官方設倉貯穀有其必要性。不過無論是原住民類型穀倉,或是閩客族群民間採用的「穀亭畚」,儲存量與防潮效果都有限,小型的穀倉也無法滿足清朝官方需求,因此設有官倉。

官倉除了有更大的儲存量,也有曬穀場及防禦設施,《噶瑪蘭廳誌》提到:「倉廒二所(即常平倉):一在廳治之西,三十五間,內十間嘉慶十六年委辦知府楊廷理建。又五座二十五間,二十年通判翟淦添建;地基填高四尺餘,以防霉濕。有倉門樓、曬庭、水溝、牆圍及倉王廟一座、斗級房四間、家丁看守房三房、土囤七個,並將委員草創辦公草房一所五間修砌貯穀。其倉王廟前東西房,乃因加放兵米,道光六年署通判烏竹芳增修。一在頭圍營盤之右,凡三座、十五間,支放頭圍、北關、嶐嶺等汛兵米。嘉慶二十一年通判翟淦建。其縣丞公所改為倉廒五間,經於是春地震傾壞矣。兩處計五十間,額定貯穀二萬石。」

清朝的官方倉廒目前毫無殘留,僅能由文獻推斷樣貌,筆者認為尚存的原住民樣式穀倉及「穀亭畚」,具文史教育意義,應該未雨綢繆,提出保護政策。

二、1923 年台灣總督府實施農業倉庫法後的新式糧倉

日本統治台灣時期,臺灣農業發展出現改變。轉捩點是台灣總督府在1923 年實施農業倉庫法,透過「獎勵補助農會設置農業倉庫計畫」使新時代的糧倉大量出現。

這個農業空間經常不只是「穀倉」而已,有時也搭配「事務所」、「碾米工場」,有的有水力或其它先進動力的碾米設備,取代人工方式礱穀碾米,碾米的品質穩定。

彰化農業倉庫原貌。(© 國立臺灣大學圖書館)
彰化農業倉庫被拆的慘狀。(攝影/蕭文杰)

另外稻作專家磯永吉、末永仁改良米種,蓬萊米誕生,而以國家力量興建嘉南大圳、烏山頭水庫……等灌溉設施,讓台灣稻米實質的產量大增。具時代營造技術的磚造、甚至擁有鋼筋混泥土柱樑結構的穀倉是當時需求。台灣各地出現了由「信用購買販賣利用組合」經營的農業倉庫,例如「有限責任利澤簡信用組合」經營的「二結農會穀倉」,「彰化振業信用購買販賣利用組合」經營的「彰化農業倉庫」,「有限責任福興信用組合」經營的「福興鄉農會碾米廠暨穀倉」,有限責任北投信用購買組合經營的「北投穀倉」。

已經具有古蹟身分的北投穀倉指定了20年,結果任其敗壞,屋頂破損漏水。(地方文史工作者提供)

保存這一類糧倉文資其實並不容易,「彰化農業倉庫」、「北投穀倉」都是強拆之下搶救保存,而台北市政府指定「北投穀倉」並沒有積極作為,如今屋頂部分坍塌,碾米機也已經損壞。

古蹟二結農業倉庫。(圖片取自國家文化資產網)

三、1940年代的統制倉、臺拓糧倉是「戰時體制」的見證

日本政府發動戰爭,連帶導致殖民地的台灣,米糧供應不穩定,1939年10月發布「米穀配給統制規則」,即所謂的「米穀專賣制」,規定 1940 年實施總收購總配給,從生產、儲藏、加工、運輸、分配、至銷售階段均全面統制,因此有統制倉出現。目的是為了避免斷炊。統治倉的設計是制式之規格,特色是大跨距西式木桁架、磚牆、多層壁、有太子樓與百葉窗通風,可防濕、隔熱。

歷史建築一號糧倉原貌。(圖片取自台北市文化局)
歷史建築一號糧倉原貌,可以看到雙層壁。(圖片取自台北市文化局)

隨著時代的改變,統制倉能留下的也不多,台北內湖統治倉雖然也擁有歷史建築身分,但仍被拆除,只留下木桁架號稱意象保存。至於一號糧倉是文化保存者透過行政院文建會反映後,才爭取到保留。

臺拓糧倉,過去專欄已有描述,本期不再贅述。

員林鐵路穀倉。(圖片取自國家文化資產網)

四、戰後的糧倉建築

戰後「統制倉」類型仍被延續且因需求而興建,主要是戰後政局不穩定,行政長官公署為解決米荒問題,承襲日治末期「總徵購總配給」政策。原台灣省糧食局後龍1號糧倉、原台灣省糧食局苗栗倉庫,這兩個穀倉是1946年興建,是戰後糧倉建築初期代表。

另有1960年代有八角種子倉庫的興建,這類建築採用百葉高窗及底部通氣孔,主要是保存種子,全台約僅剩下8座,但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座列入文化資產保存。

至於員林鐵路穀倉是非常年輕的文化資產,建於1976年,根據國家文化資產網的資料顯示,原屬於台灣鐵路管理局貨運服務總所公營儲物機構,為進行進口穀物散裝運輸一貫作業而興建,是台灣進出口貿易起飛期的代表建築。建築形式為鉅形混凝土造10座7層樓高的穀倉建物,屬於戰後鐵路穀倉建築的代表之一,同時也是少數尚存的鐵路穀倉,建築形制與空間均屬特殊。

由於糧倉的設計一開始就不是以美學為要求,但是在台灣吃台灣米,不應該忽略屬糧食的有形文化資產,糧倉的空間是「食農教育」的好地方,可以活化再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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