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閱讀
NFT藝術加密,給下一輪藝術市場的備忘錄

NFT藝術加密,給下一輪藝術市場的備忘錄

Virtual Floating World– Artmaking And Currency System In The Digital Realm

儘管NFT形式的數位創作在區塊鏈上已交易多時,並在去年12月就隨著加密貨幣的浮動而產生變化,但這波熱潮真正發酵則是在二月份,尤其當擁有250年歷史的傳統拍賣公司佳士得(Christie's)宣布將首次拍賣純粹NFT數位藝術創作、並以區塊鏈上的以太幣作為交易幣別時,平日可謂毫無交集的加密貨幣、流行插圖與傳統視覺藝術圈突然有了連結。霎時「什麼是NFT」、「如何購買NFT」成為Google熱搜的字詞,藝術圈內則對「NFT藝術」充滿疑惑。

從二月開始,一個奇特的現象在全球媒體延燒開來,無論平常是否關注藝術相關新聞,或反之關注加密貨幣、區塊鏈新聞,與區塊鏈技術結合的「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代幣)數位創作價格飛漲,成為各家媒體熱議的項目。儘管NFT形式的數位創作在區塊鏈上已交易多時,並在去年12月就隨著加密貨幣的浮動而產生變化,但這波熱潮真正發酵則是在二月份,尤其當擁有250年歷史的傳統拍賣公司佳士得(Christie’s)宣布將首次拍賣純粹NFT數位藝術創作、並以區塊鏈上的以太幣作為交易幣別時,平日可謂毫無交集的加密貨幣、流行插圖與傳統視覺藝術圈突然有了連結。霎時「什麼是NFT」、「如何購買NFT」成為Google熱搜的字詞,藝術圈內則對「NFT藝術」充滿疑惑。

Beeple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佳士得提供)

FT與NFT傳統藝術市場的挑戰?

透過複雜的運算加密方式,在區塊鏈的世界中,「token」(代幣)分為兩種,一種是以太坊開發者根據ERC標準協議(Ethereum Request for Comment,簡言之為任何人對以太坊有什麼建議都可以發表提案的地方),其中ERC20標準所開發出的代幣,其特性為可分割、可替換,稱為「同質化代幣」(FT,Fungible Token)。這類代幣可照一比一的比例進行交易,任何一個代幣等同另一個,不因其開採時間而有區別;一如任何一張一元美鈔等價另一張一元美鈔,且每個代幣皆可分割成更小的單位,一元美鈔可以分割為4個25分硬幣,最小單位為小數點後2位,而比特幣則為小數點後8位,以太幣為18位。

另一種則是依據ERC721標準開發,具有不可分割、不可取代、獨一無二特性的「非同質化代幣」(NFT,Non-Fungible Token)。就技術角度而言,NFT就是其本身,而它們依附在區塊鏈上,並可進行轉移。換言之,NFT與傳統的加密貨幣類似,只是人們擁有的是一個NFT,而不是一塊比特幣。NFT獨一無二的特性使得其特別適合用作資格或資產證明,比如學歷、出生證明、數位藝術創作等,只要能以數位格式存在,就能做成NFT來便於追蹤、驗證與交易。換言之,所謂的NFT,其實便是數位加密。數年前當此種技術出現時,NFT便已經與虛擬土地、卡片、遊戲等產生連結,AR也是NFT運用的例子之一,而藝術,則在現在成為其一,人們從交易虛擬土地、遊戲商品,轉而交易數位視覺商品。

任何一位數位藝術家都可以鑄造一個代表自己數位作品的NFT,而無論是誰擁有該NFT,都可以追溯其來源至原始創作者,這些資料,包含創作者、中間的各擁有者,各擁有者以何價格交易……等資料都會紀錄在該NFT中且任何人皆可查閱。尤有甚者,過往我們其實難以知悉一位藝術家有多少作品被交易、被以什麼價格交易,甚至即便沒有交易,有多少作品在庫存,或只是簡單地想在一個「市場」被展示,在NFT裡,所有數據都在那,任何人均可提出邀約出價。其透明、公開、人人皆可快速參與,讓收藏者與藝術家直接建立經濟關係,甚至每一次交易都可設定多少百分比回饋給原始創作者的各類功能,成為不少人正面看待此一現象,同時相信其將「挑戰傳統藝術市場」的原因。

儘管一個成熟市場的組成與完備有很多要素,每個環節與角色也皆有其存在的原因與意義,一如當年中國當代藝術正熱時,許多年輕藝術家相信跳過畫廊直接與藏家、拍賣行合作能為自己帶來最大的效益,但當市場歷經泡沫、重整後便明白,若希望個人藝術職涯有更進一步的發展與提升,優質畫廊的居中協調與輔助不可或缺。也因此,直接贊助藝術家、讓藝術家直接獲得每一環節的利益或許很美好,但實在難以斷言這樣的成果便是最好的結果。然而,NFT最大的意義與其說是對既定模式的擾動,毋寧更在於:它讓數位藝術,成為一個可被明確交易的對象。

數種NFT創作形式

熱潮以來,可以觀察到傳統藝術圈對NFT最大的困擾與反彈來自:「NFT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藝術形式?」、「它如何與藝術實體結合?」、「NFT藝術是藝術嗎?」、「我要如何展示?」、「科技日新月異,真如其所言的安全、不可篡改?平台不會倒閉?」等。然而,就目前所謂的「NFT創作」來看,當數位藝術作品以NFT加密的形式交易時,它更像是一個「藝術(作品被)加密」,而非「(以)加密(創造的)藝術」。

在這一波藝術加密浪潮下,不難看見幾種形式,一種是實體創作結合NFT,此時NFT更像是作品的數位身分證(但未必與實體完全相同),另一種則是數位作品本身加密(有單一作品版本,也有類似版畫、攝影作品概念的不同版),還有一種是利用編寫程式,藉由電腦演算法製作的衍生藝術(generative art),最後則是結合可編程藝術(programmable art)而創作的作品。

《Block 21》

班.根蒂利作品《Block 21》。(佳士得提供)

在實體結合NFT的作品中,最出名的,或許當屬2020年10月,紐約佳士得於拍賣場推出的第一件結合NFT技術的作品,藝術家班.根蒂利(Ben Gentilli)的創作《Block 21》。《Block 21》是「心靈肖像」(Portraits of a Mind)系列,總計40幅作品的其中一幅。根蒂利以羅伯特.愛麗絲(Robert Alice),採擷自密碼學領域著名的角色組合鮑伯(Bob)與愛麗絲(Alice),為此計畫與其工作室命名。「心靈肖像」中,每件作品直徑50.59英吋(約128.4公分),表面總計繪有322,048個16進位程式碼。在《Block 21》中,這些程式碼是比特幣發明人中本聰釋出的最初程式碼,《Block 21》除了是該系列的第21幅,也象徵當時中本聰設定的比特幣總發行量2,100萬枚。為了呼應比特幣的「去中心化」、沒有人會持有所有代碼,根蒂利也拒絕將「心靈肖像」出售給同一位收藏家。無人知曉中本聰的真面目,根蒂利則以一個最古老、原初的貨幣形象,紀錄、創造了這位21世紀最具文化影響力、被密碼包圍,甚至更像是位藝術家的人物肖像。該件作品估價1萬2千到1萬8千美元,最終以13萬1,250美元成交,創下當時NFT創作的高價。收藏者除了實體畫作外,也將擁有一個存放於Async.Art平台的數位NFT,該NFT將可依收藏者所在時區重置其所在地,並隨日夜變化,呼應著區塊鏈其帶有時間歷程的本質。

彩虹貓迷因、《前5000天》

迷因圖像Nyan Cat(俗稱彩虹貓)在NFT平台FOUNDATION以300以太幣成交。©Chris Torres

數位作品本身加密,最明顯的例子自然是Beeple一系列的創作以及迷因圖像Nyan Cat(俗稱彩虹貓)。彩虹貓原為一Gif動圖,由克里斯.托雷斯(Chris Torres)為響應紅十字慈善活動而於2011年4月創作出來。影片為一隻拖著彩虹、在宇宙飛翔的卡通貓,由於三天後被YouTube網友以無限循環再加上背景不斷重複「nyan nyan nyan」的洗腦音樂而被網友瘋狂轉寄而爆紅,成為病毒式散播的網路迷因始祖之一,後續也產生了相應的諸多衍生商品。作為十週年紀念,今年2月托雷斯將彩虹貓重製並結合加密藝術平台Foundation拍賣, 24小時的拍賣從起拍3枚以太幣,最終以300以太幣成交,折合價值近60萬美元。儘管托雷斯本人對此結果也表示驚訝,但也抱持與Foundation社群總監琳賽.霍華德(Lindsay Howard)相似的意見:「這筆交易意義重大,因為它是第一個以NFT形式出售的著名迷因,這預示著數位藝術家可以直接為其在網上創作和共享的作品而獲得報酬的新時代。」有趣的是,霍華德本人其實是一位資深的數位藝術策展人,研究專注於網際網路如何塑造藝術與文化,也曾與諾基亞貝爾實驗室(Nokia Bell Labs)與紐約新博物館(New Museum)共同舉辦「藝術與科技實驗」(Experiments in Art and Technology (E.A.T.))成立50週年活動。此次拍賣由霍華德策劃、挑選45件來自世界各地製作的數位藝術NFT。霍華德同時認為,「數位藝術本質上是反建制的。它拒絕現狀,違反市場標準,凌駕於展示的框架之上,並質疑關於稀缺性、所有權和價值的想法。這使得數位藝術激動人心,但同時也給想要利用自己作品獲利的創作者帶來挑戰。」

而近來攻佔所有媒體版面,本名溫克曼(Mike Winkelmann)的Beeple,其創作的《每一天,前5000天》(Everydays:The First 5000 Days)結合了5,000幅其過往將近14年每天創作的單幅數位畫作,成為大型傳統藝術拍賣公司首次以NFT形式拍賣的純數位藝術作品。拍賣行佳士得以單一拍品專場的方式拍賣,《前5000天》從100美元起標,最終以相當台幣20億,6,934萬6,250美元的高價成交,不僅刷新任何網上拍賣的出價,也一舉成為在世藝術家成交作品第三高價,超越佛洛伊德(Lucian Freud)、李希特(Gerhard Richter)等人,甚至直逼今年年初剛締造昔日大師第三高價,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手持圓形聖像的年輕男子》(Portrait of a young man holding a roundel,8千萬美元落槌,9,218萬美元成交)。

Beeple是目前數位創作NFT中總成交額最高的藝術家,在社群媒體中早有廣大受眾,知名度非常高。然而長期以來,這類藝術家較難直接出售自己在虛擬世界創作的作品,與品牌聯名,以實物作為載體是最常見的方式。去年 12 月,Beeple嘗試將自己的22幅作品以NFT形式放到區塊鏈藝術平台Nifty Gateway拍賣,最終全數售出,總成交額達350萬美元。而其10秒鐘短片《十字路口》(Crossroad)則從2020年10月的近6萬7千美元,在短短五個月內,於今年2月中以660萬美元易手。炙手可熱的程度可見一斑。

CryptoPunks

Larva Labs開發的「CryptoPunks」。(截取自網路)

在當今火熱的NFT市場中,CryptoPunks可謂元祖級數位創作。2017年由Larva Labs開發,CryptoPunks是一萬個由數位衍生而成的角色,每個「Punk」都不相同,具有各自的膚色、髮型、色調、配件……,其中外星人、殭屍則屬極稀有的造型。最初,任何擁有以太坊錢包的人都可免費索取,現在則需在區塊鏈市場中購買、出價與販售。在其網頁中,藍色是已被索取的Punk,紅色背景的Punk則正被其擁有者出售,紫色背景的Punk則代表買主對此有積極出價。今年一月,屬於極稀有、全球僅限量9個,來自外星人系列的「CryptoPunk 2890」以605枚以太幣(相當76萬美元)成交,此前買家是在2017年7月以8枚以太幣(當時約2,100美元)買下。

 

《最初的晚餐》

Async.Art平台推出的《最初的晚餐》之主畫布圖像。(截取自網路)

而由Async.Art平台推出的《最初的晚餐》(First Supper),則是結合可編程藝術創作的NFT作品。可編程藝術平台Async.Art於2020年2月推出,其原初便是為了探討「對藝術進行編程會如何?」的一場藝術實驗。所謂可編程藝術為一系列利用電子元素作為繪畫中「顏料」的創作,目標是將傳統繪畫中的顏色、紋理、構圖等元素,與這些電子組件或元素融合在一起,以創造一種以時間為基礎的互動藝術。

Async.Art將作品分拆為「主畫布(母版)」(Master)和「圖層」(Layer)兩個概念,「主畫布」一如我們看到的作品主體、整體畫面,而一個主畫布可由單層或多層的圖層組成,一如我們在繪製Photoshop圖片時。Async.Art第一幅拍賣的作品《最初的晚餐》是由一個主畫布與22個圖層組成,每個均是獨立的NFT,可為不同人購買、擁有、控制。Async.Art找了13位著名的數位藝術創作者分別製作包含人物、家具、地板、背景等圖層,而擁有者則可在藝術家預先設計的參數限制下,依其所好做調動,比如更改顏色、紋理、角度等,這些變化就會促使主畫布的畫面產生不同的樣貌。每個圖層被允許的變化不同,大部分至少有三種樣式,換言之,《最初的晚餐》至少可以有3的22次方,也就是313億種不同的畫面展現。

《最初的晚餐》自然是對達文西《最後的晚餐》(The Last Supper)致敬。2020年2月底拍賣,《最初的晚餐》「主畫面」最終以當時創加密藝術紀錄的103.4以太幣(時約2萬5千美元)由著名的虛擬貨幣投資人MetaKovan買下,也是今年Beeple《前5000天》的買主。

NFT交易平台「Async.Art」的拍賣場界面。(截取自網路)

最初的五千天

區塊鏈部落客與投資人馬廷.蘇達加(Mateen Soudagar)在一場訪談中提及,NFT起源於高度金融化的加密貨幣世界,當人們從擁有相當200美元突然變成4萬美元的比特幣時,他們是正在尋找不同資產類別以賺錢的億萬富翁,而NFT正是其一,它們被視為是一種投資、存錢的方式。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針對比特幣或加密貨幣市場對沖自己的方法,但這之中,自然不乏有人認為自己正在參與數位藝術市場的最初階段,「也許這是一個漫長的階段,但這是進入傳統藝術市場的一種新型樞紐,在那裡最終可以出售數位藝術」。

或許因著NFT所帶來的衝擊,正一如馬奎斯(García Márquez)《百年孤寂》(Cien años de soledad) 裡那無與倫比的一句:「這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但對於對「創作」依舊懷抱信仰、潛心的創作者而言,最初的五千天,終究不會是最後的五千天。

朱貽安(Yian Chu)( 129篇 )

大學學習西班牙文,後修讀中國藝術史,有感於前生應流有鬥牛士的血液,遂復研習拉丁美洲現代藝術。誤打誤撞進入藝術市場,從事當代藝術編輯工作。曾任《典藏投資》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企劃主編,現為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