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班與唐採訪
圖——廖修平、史博館、洪國峻
廖修平指著工作室牆上大尺幅的壓克力繪畫作品《富臨門十九》公布答案:「小朋友一看就知道,那是筷子、剪刀、房子,大人看半天還看不出來。」他道破藝術不一定是超脫日常的道理。有時是近在身邊、慣常到容易忽略的事物,反能成為藝術家的創作源頭。那也是廖修平在旅外期間,深刻體悟到的道理。
偏偏得不在,才發現臺灣本來的美
「以前不像現在有手機,想看什麼照片一下子就能找到,對家鄉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廖修平說的「模糊」,反而促使他有更多自由的想像空間,不囿於具象事物的框架,而想將家鄉印象畫下來,還要搜尋腦海中對家的回憶。
他回想到8歲以前住龍山寺附近,母親常帶他去廟裡拜拜。同時,廟宇也帶給他歡樂的童年記憶:「像是七爺八爺出巡,小朋友喜歡去圍觀,母親會警告我不能用手指,否則晚上會來找我。」他笑說。
1962年到1964年間,廖修平在日本東京教育大學專攻繪畫教育,憑記憶以廟宇、神祇為題材,創作了《祭神》、《寺廟》、《七爺八爺(一)》、《廟神(一)》等油畫作品。其中《寺廟》入選了第六屆日展,另第五屆亦有作品《臺灣淡水小鎮》獲選。
廖修平說明,日本寺廟的用色與臺灣不同,通常是黑、白、灰色,只有鳥居會是紅色。反觀臺灣,廟宇慣用紅、金,甚至是七彩色,放在日展便能突顯出來。不過廖修平開玩笑地說,回歸創作的初心,僅是因為暑假回不了臺灣,驚覺家鄉之美與眾不同,只好藉畫畫來抒發思鄉心情。
然而,人偏偏得不在臺灣,才有機會透過外人的眼睛,發現臺灣本來的美。
當初廖修平去日本留學,也是受到臺灣前輩藝術家所影響,如吳棟材(1910−1981)、李石樵(1908−1995)等老師沿襲自日本戰前吸收歐洲畫派的西畫技法。因此,他自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畢業後,受到這層淵源的感染,選擇留學日本修習油畫。然而沒料到,一場辦在日本的展覽,竟激起他轉攻版畫的念頭。
「那時日本百貨公司有舉辦世界巨匠的版畫展,像畢卡索(1881−1973)、米羅(1893−1983)、夏卡爾(1887−1985)等大師的銅版、石版作品,門票比美術館還貴。」廖修平笑著回憶,「我去看了才曉得,原來版畫不是只有木刻版,還有非常多種變化。」那場展覽帶給廖修平很大的震撼,得知臺灣傳授的版畫還停留在過去,沒有跟國外接軌,不曉得有金屬版、膠版等多樣技法。於是,廖修平興起去法國學版畫的念頭。
在巴黎,用版畫《拜拜》
1964年,廖修平自東京教育大學畢業,來到法國巴黎,早已決定進入海特(Stanley William Hayter, 1901−1988)教授的「版畫十七工作室」進修版畫。然而,礙於需要留學生身分才能留在法國,所以他同時就讀巴黎美術學院油畫教室,受教於夏士德(Roger Chastel, 1897−1981)教授。
「我一到歐洲,發現大家都在追求『前衛藝術』。」廖修平解釋,當時的前衛藝術即是「抽象畫」。廖修平對此有不一樣的看法。他認為臺灣培育的藝術養分與歐洲狀況不同,所以不應該學歐洲人用抽象畫來發揮主題。於是,試驗性地以家鄉為印象來創作,試圖在滿是抽象畫的歐洲開闢新路,而1966年的《拜拜》便是這項嘗試的起點。他指著畫作說:「這些外國人看不懂,但是臺灣人一看就知道,像這個就是香爐、供桌,這個是壁面的木浮雕彩繪。」
廖修平的版畫融合了臺灣民俗圖騰,反而在充滿抽象畫的巴黎,成為獨特的存在,也讓夏士德教授與海特教授察覺到,這些來自遙遠臺灣的東方元素,將成為廖修平寶貴的創作養分,便鼓勵他多挖掘與家鄉(廟宇)有關的主題。
現在《拜拜》收藏於巴黎市現代美術館。廖修平透露,背後隱含了有趣的故事。當時許多國家能在巴黎國際藝術村買下工作室,提供自己國家的藝術留學生居住。然而,因法國不承認中華民國主權,所以臺灣留學生無法享有同等待遇,僅能在外住無浴廁的簡陋公寓,如傭人房之類。因藝術村土地為市政府所有,所以文化局擁有幾間工作室。苦於沒充足空間創作的廖修平,想到一個好辦法:「國際藝術村是文化局局長負責。誰能住進去,局長說了算。我就帶著《拜拜》等10來張作品到文化局辦公室門口等局長。」
廖修平解釋自己的計畫,且後來確實有遇見局長,立刻遞上《拜拜》,表示想申請國際藝術村的工作室。「局長看我攜帶許多作品,便看了一下,對《拜拜》有興趣且詢問是否能賣,我就說好,成交,便趁機告訴局長,我需要工作室,因為藝術村沒有臺灣的工作室。」局長在聽完苦衷後,允諾會為他在藝術村安排工作室。在那之後,廖修平得以順利進駐國際藝術村,憑藉的就是畫有臺灣廟宇的版畫《拜拜》。
(全文未完,本文由國立歷史博物館館刊《歷史文物》授權摘錄轉載,完整文章請見《歷史文物》31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