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老年朝服圖。（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4月10日（農曆3月18日）是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1654-1722）366歲誕辰！
康熙皇帝是清軍入關後第二位皇帝，年少即位，在位61年，開創清代首段太平盛世。在位期間對三藩之亂、臺灣鄭氏政權以及準噶爾等反清勢力大舉用兵，鐵血手段穩定統治權力；利用宗教與通婚，安撫蒙古和西藏各部邊疆勢力；舉行科考，吸收漢人入仕，攏絡讀書人民心。懷柔與威權並濟，使滿清政權進入穩定狀態。
康熙皇帝曾感嘆：「自秦漢以下，稱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綿長，無如朕之久者。」（註1）康熙帝在位時間特別長，在他勵精圖治之下，不但讓大清帝國國力蒸蒸日上，高壽也使他獲得無數生日禮物，充實了皇家的小金庫！清代三大節慶：元旦、萬壽、冬至，皇帝生日名列其中，自然是需要大肆慶祝一番！清代皇帝生日，皇親貴族、文武大臣、周邊藩國，不但需上折子祝賀皇帝「生日快樂」，更需一併奉上生日禮物！
康熙52年（1713），為慶祝康熙帝60大壽，這一年，善於舉辦慶祝活動（白話翻譯：拍馬屁）的內務府官員，趁著康熙皇帝離京視察期間，著手安排了史無前例的大規模祝壽活動，不但加大祝壽規模，還加碼舉辦了千叟宴（千叟宴的活動實況，可以重新溫習「御賜養老」：參加千叟宴的各式福利！）。整個活動從3月9號開始，到3月18康熙皇帝生日當天，範圍從紫禁城綿延到皇城市街，一路到暢春園，活動內容包含：設宴、獻物、獻詩、誦經祈福、在街道上張燈結綵並安排各式戲棚等等。種種活動與熱鬧的畫面，通通記錄在《萬壽盛典初集》當中！
《萬壽盛典初集》。圖像出自北京故宮博物院編，《普天同慶──清代萬壽盛典》，頁50。
皇子贈禮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康熙皇帝60歲的大壽，皇子皇孫、宗室親族以及百官大臣，莫不絞盡腦汁奉上各式好禮！幫皇帝過生日，可不像現代人生日，一個人送一、兩件禮物而已，光是一個人給皇帝的獻禮，可能便多到一張紙也寫不完！因此需要以「萬壽貢單」一一詳述品名。皇帝壽宴，也正是有權勢的皇子爭相表現的時刻！以誠親王胤祉（康熙帝第三子，雍正帝即位後發配去守陵，後被奪爵幽禁）和雍親王胤禛（康熙帝第四子，後來即位為雍正帝，1678-1735）的獻禮為例（前皇太子胤礽已在康熙51年被廢黜幽禁，因而未參與這次萬壽筵宴）。誠親王胤祉送上：
萬萬壽無量壽佛、壽星圖（宋李小仙畫）、祝壽詩（宋米芾書）、萬壽圖（明吳偉畫）、南極老人星賦（宋米芾書）、天保九如篇（宋髙宗書趙千里繪圖）、律呂管窺（一套五本）、通典詳節（二套十六本宋板）、少微通鑑節要（四套二十本）、壽山金母獻壽、萬歲山呼盆景、萬壽九龍圖章、壽比南山、萬壽文房四寶（石渠閣瓦硯、玉管筆、萬曆窑筆萬曆雕香筆、瑪瑙水盛、古墨、萬曆八寶筆筒）、萬壽無疆六合同慶玉壺、萬年喜慶雙龍捧壽玊杯、萬年太平盤（萬曆雕漆）、寶篆漢玉方鼎、萬壽百乳彝、三陽開泰琺琅花尊、天顏有喜琺琅花瓶、一十二洲拱宸環罍、二儀有象花尊（官窑）、龍鳳呈祥花觚（萬曆窑〉、萬年喜慶花尊（均窑）、仙花獻瑞花籃（嘉窑）、長生花果盤（宣窑）。（註2）
誠親王胤祉（允祉）（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雍親王胤禛送上：
萬壽海屋添籌玻璃揷屏、萬壽鎏金鑲嵌集錦寶鼎、萬壽法琅四方平安花尊、天然靈芝獻壽仙桃盤、羣仙慶壽壽山琺琅盆景、天仙祝壽合景宋磁花籃、福祿壽三星仙山松竹盆景、萬壽紫金葫蘆獻壽同山嶽花、萬壽百祿仙芝天然盆景、萬壽鸞翎鏤金點翠宫扇、萬壽十錦吉祥四時盆景、九龍捧壽羊脂玉花籃、萬壽香靈芝瑞鶴八仙山、進桃獻壽雕嵌東方朔、仙山珊瑚彩石盆景、天然萬年樹根達摩、萬壽蟠桃葫蘆壽鼎、萬壽無疆雕鑲玻璃鏡、五老問壽圖（戴文進畫）、仙山儀鳳圖（唐寅畫）、蓬萊八仙慶壽圖（宋刻絲）、靈山祝壽圖（趙孟頫畫）、瑤池春會圖（仇英畫）、南極呈祥圖（仇英畫）、十洲仙侶圖（唐寅畫）、靈山慶會圖（仇英畫）、仙島方壺十二景人物山水、松鶴圖圍屏。（註3）
兩位皇子所送禮物含括書冊、陶瓷、玉器、古玩擺飾、各式盆景、書畫、圍屏以及玻璃器、鏡子等西洋玩意兒，都各送了二十多件（組）禮品，每件禮品幾乎都具有長壽吉祥、萬世太平等寓意，可說極具巧思。
萬壽貢單（貢單示意圖，非本文所提萬壽節所獻），圖像出自北京故宮博物院編，《普天同慶──清代萬壽盛典》，頁98。
誠親王所送較多陶瓷、書冊，從作者來看（米芾、宋高宗、趙伯駒等，相比元代趙孟頫及明代戴進、唐寅、仇英等），誠親王所送書畫的品質也略勝雍親王一籌；雍親王則送了玻璃鏡這類西洋的奇巧器具，以「巧」來展現送禮心思。兩人雖然名目上同樣送了二十多件禮物，但一件禮物可能是「成套」或「成組」，由多件禮品組成，因此能加入更多數量及樣式的禮物，我們可從此管窺兩位皇子暗中較勁的有趣狀況。
《胤禛行樂圖冊‧刺虎頁》（©北京故宮博物院）
諸臣獻禮
不過，康熙皇帝對於祝賀禮物並未一概接受，皇室成員進獻的壽禮以骨董器物、書畫為主，因是家人獻禮，康熙帝便全數接收，然而中央官員「内閣及部院衙門諸臣先後進獻古玩、書畫、詩冊等物，慶祝萬壽，上收受書畫、詩冊有差，餘皆卻之。」（註4）而地方官員的獻禮，也僅接受「詩冊、書籍、土宜等物。」（註5）說明了康熙皇帝雖不欲收受臣工獻禮，但因喜愛藝文珍品，而得以例外。根據臺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教授陳葆真的研究，讓我們來看看這次生日康熙皇帝到底收到了什麼書畫真跡！
李成《晴巒蕭寺》，納爾遜阿金斯美術館（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藏。（©Nelson Atkins. The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
李成《晴巒蕭寺》
李成是活動於五代到北宋初年的重要山水畫家，擅於描寫寒林平遠、煙雲雪霧之景，北宋《宣和畫譜》中記載北宋內府藏有名為「晴巒蕭寺圖」的作品兩件，而現今所存，仍名為「晴巒蕭寺圖」的，是藏於美國納爾遜阿金斯美術館（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的作品。該件作品有十九、二十世紀藏家之印，但無清宮藏印，且清宮收藏目錄《石渠寶笈》也並未記載有「晴巒蕭寺」或「蕭寺晴巒」之作品，因此難以光從畫名判定此件作品為康熙皇帝當時收到的禮物。不過，《宣和畫譜》評價李成「於時凡稱山水者，必以成為古今第一。」康熙皇帝收到李成畫作，也實屬難得的生日好禮！
顏真卿《爭座位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顏真卿《爭座位帖》
《爭座位帖》又名《與郭僕射書》，是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的行書代表作，和《祭侄文稿》、《祭伯父文稿》和稱「平原三稿」。《爭座位帖》原跡已失，目前尚存北宋時期以真跡模勒之刻石，以及南宋拓本。《爭座位帖》作於顏真卿56歲，晚於《祭侄文稿》6年，雖是一篇書信草稿，多處刪減塗改，但可從中看出顏真卿爐火純青的筆力。
《爭座位帖》如其名，是一封斥責當時尚書右僕射郭英義的書信。這封書信的背景是在唐廣德元年（763），當時吐蕃入侵，直逼京師，唐代宗倉促出奔，幸好名將郭子儀即時率兵反擊，才幸免於難。然而載代宗率百官迎接郭子儀凱旋之師，尚書右僕射郭英義為討好宦官魚朝恩，把其座位安排在六部尚書之前，顏真卿時任檢校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一來不滿奸宦驕橫跋扈，二來看不上郭英義諂媚之舉，在《爭座位帖》這封書信中直言怒斥他的行為，下筆洋洋灑灑，字裡行間展現剛烈忠義之氣。
趙孟頫《前後赤壁賦》，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國立故宮博物院）
趙孟頫《前後赤壁賦》
趙孟頫為宋朝宗室後代，元朝重要書畫家，在繪畫上開創了文人畫先鋒，書法獨創了用筆圓潤，婉轉飄逸的書法風格。乾隆皇帝是「趙體」最忠實的擁護者，但比較少人知道的是，康熙皇帝晚年也轉臨趙孟頫風格，對趙體的喜愛不遜於早年學習的董其昌風格。
趙孟頫《前後赤壁賦》雖經歷晚清政局混亂，宮廷收藏外流，但幸運的是，目前仍完整地保存在國立故宮博物院。趙孟頫《前後赤壁賦》書於元成宗大德三年（1299），書寫蘇軾赫赫有名的《前後赤壁賦》，描寫了蘇軾與友人乘舟夜遊赤壁，抒發懷古之情，並感嘆宇宙與人生的觀點。趙孟頫的行雲流水的書體完美的呈現赤壁賦中瀟灑的情境。
黃公望《天池石壁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黃公望《天池石壁圖》
黃公望是元代著名畫家，和吳鎮、倪瓚、王蒙並稱元四大家，其中倪瓚、王蒙皆向其請教過，也對明清的山水畫有深遠影響，著名的《富春山居圖》便是其代表作。黃公望盛名之下，明清之際出現許多仿作，其中《天池石壁圖》便有多種版本流傳，以北京故宮所藏版本最佳。
《天池石壁圖》描寫蘇州名勝天池山，山壁陡峭，層巒疊嶂，近景兩側山脈向兩旁延伸，中景山脈堆疊至遠景，幾乎突出畫紙，高聳的山林讓人猶如置身其間，山谷幾間幽靜房舍，讓觀者產生被山脈環繞，與世隔絕之感，山林薄染青綠，更增添幾許趣味。
仇英《漢宮春曉圖》（局部），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國立故宮博物院）
仇英《漢宮春曉圖》
仇英與沈周、文徵明、唐寅並稱明四大家，不過相較其他三人出生文人世家，仇英生平記載甚少，一般認為仇英為畫匠出生，後通過和江南地區收藏家交往，得以臨習宋元佳作，融會古今風格。
仇英善描寫仕女人物，也精於樓臺界畫，收藏於國立故宮博物院的《漢宮春曉圖》便是其中代表作！《漢宮春曉圖》描繪漢代後宮中的各式佳麗的生活樣態，除了有畫師為王昭君寫像的故事，也含括跳舞、鑑古、刺繡、彈奏樂器、折花、下棋、照顧孩童等諸多場景。建築勾勒細膩繁複，用色典雅。
仇英《仙山樓閣圖》，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國立故宮博物院）
仇英《仙山樓閣圖》
《仙山樓閣圖》描繪一處煙雲縹緲，設色清麗的高聳山林間，猶如室外仙境般的華麗樓閣，主建築大殿杳無人跡，僅有兩隻鸞鳥漫步其間。左側亭臺有兩白衣文士對坐交談，畫幅上方有陸師道（1517-1580）於嘉靖庚戌（1550年）以楷書書寫蔡羽（1457-1541）〈仙山賦〉，反映了明代中期文人對長生不死以及美好仙境之嚮往。
註1 《萬壽盛典初集》，卷1。
註2 《萬壽盛典初集》，卷54。
註3 《萬壽盛典初集》，卷54。
註4 《萬壽盛典初集》，卷56。
註5 《萬壽盛典初集》，卷59。
陳羋重( 10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