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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繪畫修復師】送入未來時間的傳遞人:范定甫

【東方繪畫修復師】送入未來時間的傳遞人:范定甫

范定甫大學時修習水墨創作,並由學長洪順興帶領進入書畫裱褙的殿堂,後來也跟隨著他一路進入南藝大,主修東方書畫修復;從創作者的角色轉變成為修復者,讓范定甫相對地更易掌握技術與對於創作者心念的解讀。
我並非因為不能畫而選擇修復這條路,而是因為我發現,修復畫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夠尋回失落時間的職業……並讓消失的生命重生的工作,讓我得以在修復的工作中發現生存的價值。
——辻仁成 (Hitonari Tsuji)《冷靜與熱情之間》
東方繪畫修復師范定甫。(攝影/李盈靜)
成立於1999年的台南藝術大學古物維護研究所(簡稱古物所),是台灣教育中第一間關於文物修復的學術系所,身為首先幾批入學接受正式訓練的范定甫來說,一開始並未了解修復作品、處理細節所需要的耐心與投注的時間精力,如此超乎想像。甫從大學畢業的范定甫,個性仍十分活潑外放,位於偏遠山區的學校也沒有太多娛樂活動,下午時分常有許多學生吆喝一聲就相約到球場打球,但古物所原先便已繁重的課業,要求學生須兼具藝術史、文物研究的素養,以及包括顏料、黏著劑與溶劑等化學知識訓練,加上指導教授張元鳳來自日本教育背景的嚴謹紀律要求,常常一個下午范定甫都得端坐在榻榻米上進行學習,毋論是清除灰塵、補絹還是補色,常得一再重複,又或是當要修補畫作破損處時,更需細微到對準一根一根的絲絹經緯線,作業的範圍僅在幾毫米間的距離拿捏。縱使窗外透射進南國晴朗明亮的陽光,同時期進入學校的其他系所同學都已在球場上輪番打了好幾場球,但對於精進修復技術的種種學習似乎永遠沒有休止的時候。這樣的日子到了研二、研三時,同研究所的同學們真的討論起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生活,以及不知道未來在哪裡的強烈徬徨感(當時的修復領域尚未發展成一個產業),幸而也是自己轉念領悟到「其實我是用我的人生去延續作品的生命」,因為太喜歡藝術作品,「所以我只好認份一點接受這樣的生活,心情也轉而從無奈變成感動。」幸得同儕之間互相的鼓舞,讓他們儘早體認到修復師並非是個浪漫的工作,而是需要一步一步實在的積累,這一批當時撐下來的同學,如今都已成為國內重要博物館之間的中堅分子。
熱忱、好奇,與不怕挫折的挑戰性格
東方材質的修復訓練強調技術和生命奉獻,西方則強調對於多樣材質的認識,以及不同層面的吸收和學習,然而要能吃修復這行飯,仍是有其共通的特質要求,除了專業技術之外,必須具備耐心、穩定的人格特質,而且多少要有一點對秩序的「潔癖」,最重要的是心能夠靜下來、專注在細微動作之上。「修復是很孤獨的工作、建立在自己與作品之間的對話,要能從中發現有趣的面向,並需要熱忱讓我們不斷往前進」。直到成為一位獨立的修復師,范定甫認為包括課程學習最少需要六年的時間,而且畢業才是真正修復的開始,如果能自立工作、理解並消化實際操作體系的運作方式,便能愈快達成目標;如果仍在各單位中工作、有前輩長者引領照顧的話,則可能會延長「出道」的時間。
 
過去扎實的實務訓練,工作室內各式工具相當完整,除了放工具盒或抽屜外,懸吊的方式也可以讓修復師更方便的取用與管理,此區包含中、日式各類筆刷與尺規。(攝影/李盈靜)
范定甫大學時修習水墨創作,並由學長洪順興帶領進入書畫裱褙的殿堂,後來也跟隨著他一路進入南藝大,主修東方書畫修復;從創作者的角色轉變成為修復者,讓范定甫相對地更易掌握技術與對於創作者心念的解讀。他曾於上海博物館跟隨著諸品芳老師實習,退伍後則進入故宮博物院的書畫處修復室任職。對於一路順遂、最終令人稱羨的工作職場,范定甫卻並未停下勵精求治的腳步,他仍不斷尋求到國外機構研究或是工作的可能,2007年,果真在大英博物館的公開徵選修復師中,雀屏中選,獲得了為期半年的工作機會,也開台灣修復師之先,成為首位進入大英博物館的台灣修復師。他主要被交付中、日、韓的宣紙、絲絹等書畫的裝裱與加固修復等工作,與實習的經驗不同,所看到的事物視野也大為差異。館內常態性舉辦許多演講,從其他國家來參觀的修復師與學者川流不息,很快地便能從中獲得歐洲區域關於修復的最新動態,相對於待在台灣時總以網路連結外界、了解世界,大英博物館所提供的地球村顯得真實而互動密切許多。「學校教育只是讓我們更科學邏輯一些,而技術和觀念的傳承,本質就是人對文化的思考。」范定甫認為學習是在自己身上,到了大英博物館的一行,對於文化脈絡的學習,以及組織管理運作、人際對待等內在扎實的建構,他看到了他原先預計要學習,以及遠超乎預期想像之收穫。
修復使用的工具盒,包括表面除塵用的毛刷、2B鉛筆、竹起子、精密鑷子、常用的尺規、用飛鏢改製的針尖等工具。(攝影/李盈靜)
觸摸歷史,賦予新生
從大英博物館返台後,范定甫決心自行創業,成立自己的文物修護工作室,目前包括他有四位全職人員,以及因典藏文物保存工作案而配合的專案修復師,一共十個工作人員左右的規模。早期剛起步時也曾面臨過長達二、三個月沒有案子委託的困窘,幸好他仍不為打擊所影響、一直堅持下去,同時間伴隨著國人對於修復概念的逐漸成熟化,修復工作才在國內漸次打開市場,成為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甚至炙手可熱的新興志業,目前取名為「三間文化事業」的工作室因為有組織化的規畫經營,接案量在台灣堪稱數一數二,並常態性維持四個在工作室外的典藏文物整飭作業,最近幾年也陸續提供關於文獻藏品的數位化,以及藝術作品的典藏業務維護等相關服務。在忙碌的工作之餘,范定甫仍固定讓自己維持在隔年能夠發表國際論文、不斷往下一個議題研究的步伐狀態,例如目前他正在準備今年八月前往東京參加為期三周、由國際文化財產保護與修復中心(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he Study of the Preservation and Restoration of Cultural Property,簡稱ICCROM)所舉辦的研討會。這除了是自我期許與訓練, 讓自己能有所學習成長,更重要的是范定甫體認到修復界需要不間斷地進行新的發展,整體面向才能向上提昇與前進,故而在這部分做了較多的著墨與努力。
修復工作室內專業的綠色的裁切墊、各式墊紙、修復用紙張等。(攝影/李盈靜)
修復師職業需求能力。
歲月時光,為藝術品增添了歷史積累的豐厚魅力,同時也是作品最大的敵人,無論是博物館中的經典之作,或是教堂廟宇中的彩繪壁畫,都無一能夠倖免。范定甫指出,「Less is More」,最好的修復應該是找尋其原有面貌並盡力使其重現,只是,越簡少的工作卻往往也是越為艱鉅的挑戰。范定甫經手的作品有私人收藏、有價的上億精品,也有博物館藏品的無價之寶,能夠近距離觀察藝術品,解讀作品所透露的文化珍貴訊息,則是他用精湛細微巧手,親手賦予凋零失色書畫重生的最大鼓舞動力。
每件修復文物范定甫皆會為其製作詳盡的文物修復報告書。(攝影/李盈靜)
高子衿( 97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