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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聲話故宮:19位專家學者給故宮的建言

眾聲話故宮:19位專家學者給故宮的建言

Let’s Talk About the NPM: Advice From 19 Experts and Academics to th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國立故宮博物院近年來設置有諮詢委員會,聽取外界聲音以集思廣益,然仍有許多可持續精進改善之處。故宮即將於明年迎來百歲,同時也是在臺一甲子,目前新故宮計畫與故宮南院興建二館持續進行中,經過疫情,不論是在地深耕或面對國際,故宮於此際應當亟需予公眾更多的參與,做更好的發展準備,以邁向新里程。《典藏・古美術》邀請各界專業人士一起為故宮作體檢,提出對故宮的建言與期許。

國立故宮博物院近年來設置有諮詢委員會,聽取外界聲音以集思廣益,然仍有許多可持續精進改善之處。故宮即將於明年迎來百歲,同時也是在臺一甲子,目前新故宮計畫與故宮南院興建二館持續進行中,經過疫情,不論是在地深耕或面對國際,故宮於此際應當亟需予公眾更多的參與,做更好的發展準備,以邁向新里程。《典藏・古美術》邀請各界專業人士一起為故宮作體檢,提出對故宮的建言與期許。(文章排序依姓名筆畫)


卸下重擔,回歸博物館的自主與明確

王舒津(佛光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猶記得約十年前在故宮看到文徵明〈倣趙伯驌後赤壁圖〉古畫動漫的驚奇與感動,原本相對抽象扁平的中國筆墨轉眼幻化為可遊可居的具體山水,對於教學來說無疑是一大助力。之後進一步推出〈鵲華秋色圖〉、〈清明上河圖〉等VR,皆可見故宮希冀跟上時代的企圖與成果。官方臉書的幽默風趣也是一絕,「南宮學院」、「溥心畬上菜」滿溢與新世代對話的急切。故宮近年來的展覽也令人耳目一新,無論是全球視角的「亞洲歷險記」、「航向天方」,跨領域的「草蟲捉迷藏」,跨國的「日本美術之最」,乃至延伸故宮收藏時間軸的「典藏新紀元」與南張北溥專展,用心良苦不在話下。2016年南院盛大展出東京、九州國立博物館藏品的「日本美術之最」,不少老人家揪團南下,我還遇到自中部前來、年逾八十歲的親友。

臺灣似乎把所有對於文化的想像、期望與改革皆押/壓在故宮身上,使得故宮的努力與急切有時頗顯父子騎驢。如「南宮學院」的動漫風與「溥心畬上菜」的無厘頭雖衝高點閱率,但對文物的推廣是否真有成效?故宮南院大到需要接駁車,反顯美術教育與觀眾的疏離。故宮無論軟硬體皆超越許多國際級博物館,例如相較於大英博物館的狹小陰暗與吵雜。然而大英的看展經驗卻讓我覺得較為輕鬆也明確,花俏的宣傳少了許多,聲光效果多用在展覽當下,讓觀者可以獲得最大的學習成效。故宮非常努力,但我反而希望故宮可以有多些輕鬆自主的空間,回歸成為較為單純的博物館,讓美術成為可以親近的日常。


讓「過去」,變成「現在」和「未來」的強大資源

余玉琦(衛城出版副主編)

◆ 建議故宮關注數位閱讀新趨勢,善用與重整現成的電子書產品與強化平臺,增強曝光與優化搜尋功能、並擴充新平臺通路,例如除了與宏碁合作獨家上架的Zinio,其他有自家品牌閱讀器和自帶靈活雲端書店、行銷企畫頗受歡迎的讀墨、Kindle、Kobo等平臺都應納入考慮。在公務制度上如何讓院內出版品的電子書可以擴充新通路,善用與增幅電書本來的跨國行銷宣傳優勢,而不只是消極的將電書當作紙書備份,都很值得再思考。此外,也希望積極補足上架早期重要特展的圖錄電子書。(如《大觀:北宋書畫特展圖錄》)

◆ 近期書畫常設展感受到策展人透過大量說明展示板與觀眾溝通的誠意,具有正面性。不過,如何在不同觀眾體驗期待中取得平衡,還是一個需要繼續嘗試的挑戰。如國外有博物館採用E-ink說明牌,嘗試降低展場內文字展板的數量,改善數位面板耗電與刺眼光線的問題,減少環境干擾,為觀眾保留面對作品時最純粹的感官體驗機會。或者,展覽可搭配短焦鏡體驗的設計活動,向觀眾推薦和介紹另一種也具有操作性,但比數位科技更素樸直接的沉浸式體驗方案。

◆ 「愛臺灣博物館卡」是故宮在疫情高峰前非常成功的行銷代表作,為免費暢遊全臺9館(18園區)、享聯盟場館優惠折扣的季/年卡企畫,帶動許多民眾規劃博物館旅行、親近各地場館,深獲好評。2021年底因院方評估疫情期間營銷效益不善,戛然中止。如今疫情結束,國內外觀光客回流增長,希望能重新檢討評估此案,繼續推出新版。


給故宮南院的一些建議

吳超然(東海大學美術系助理教授)

1965年,在美援的支持下,國立故宮博物院(以下簡稱為臺北故宮)正式在臺北外雙溪落成啟用。當年隨國民政府撤退來臺的故宮文物,也從霧峰北溝山洞的臨時庫房,終於尋得安穩的落腳之處。

2025年,臺北故宮即將邁入第60年。應《典藏.古美術》之邀,本文將針對故宮南部分院的自我定位,特別是展覽的相關問題提出個人之淺見。

(1)據官方所公開的資料,臺北故宮2023年的參觀人數為155萬2190人次,而故宮南院則為95萬4296人次。我希望主其事者不要用參觀人數作為評量南北故宮的KPI指標。以入館人數作為營運績效,往往展覽和活動會以討好民眾,或網路聲量為主要考量,忽略了博物館原本的初衷。

(2)不要把故宮南院預設成為只有南部的民眾會前往參觀。南部的民眾已經看夠〈翠玉白菜〉和〈肉形石〉了。高鐵通車後,北高之間,可以一日往返。故宮南院,應該規劃更好的展覽來吸引來自臺灣各地的民眾,更要以吸引國際觀眾為目標。

(3)故宮南院應該找一位有亞洲藝術史背景的學者擔任展覽部門的年輕curator(主任)。我希望未來能夠看到有良好策畫的主題展,例如明治維新後的日本畫(Nihonga)大展、竹內棲鳳大展、韓國三星博物館的青瓷精選展、藤田嗣治展、村上隆、鮮展與日治時期臺展的作品展、黑田清輝展……等。


館藏文物與數位科技和時代價值在體用之外的可能關係

沈裕昌(東海大學美術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國立故宮博物院九十週年時,時任博物院長的馮明珠,曾在《挑戰與應變:談國立故宮博物院三十年來的變化》中,將臺灣社會、政治、經濟變遷對故宮帶來的衝擊,總結為「六大挑戰」。國立故宮博物院近十年來籌劃展覽的方向,或可大致視為對「六大挑戰」中的「數位科技時代來臨的挑戰」與「關懷臺灣本土文化訴求的挑戰」之積極回應。前者如「捕捉靈光:尋找新感動」(2024)、「經典之美─新媒體藝術展」(2021-),後者如「無界之涯─從海出發探索十六世紀東西文化交流」,以及「什麼是『番』─清帝國文獻裡的臺灣原住民族」(2022)、「開山撫番─清帝國與臺灣原住民族」(2022)。此外,從「避暑山莊:清帝國多元統治的縮影」(2022-2023)、「她─女性形象與才藝」(2020)可見,除了「在地脈絡」,故宮亦積極嘗試與「時代價值」展開對話,值得肯定。

然而,縱觀上述展覽,「數位科技」與「館藏文物」的關係,似乎侷限於「展示工具」與「展示對象」。「時代價值」與「館藏文物」的關係,也只被想像為「詮釋視角」與「詮釋對象」。「館藏文物」與「數位科技」、「時代價值」之間,是否必然存在「挑戰關係」或「體用關係」?「館藏文物」與「科技藝術」、「當代藝術」,是否可能共同展出,攜手面對時代挑戰?


期待故宮與時俱進

板倉聖哲(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教授)

國立故宮博物院在臺北外雙溪建成即將滿六十週年,屆時也是故宮博物院百年紀念。對於同年(1965)出生的我來說,實在感觸良多。在肩負展示不朽「古典」使命的同時,故宮也必須與時俱進,不僅是針對硬體,軟體方面也應該被納入。事實上,從品第清宮內府收藏的《石渠寶笈》、《秘殿珠林》等,到反映藝術史發展、以國寶制度為基礎的價值基準,當中已經發生很大的變化。故宮運作的方式就是人文學的象徵,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聽說故宮百週年時,還是會展出「古典」的宋代書畫。從我參觀故宮七十週年特展以來,故宮每次重要活動都會展出宋代書畫,不過展示內容並非一成不變。隨著展品清單更新,作品呈現的方式也會變化。還有,照明在展示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經歷數年的新冠疫情後,世界各地都從根本上重新思考美術館和博物館的意義,觀眾也發生了顯著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下,我期待今後見到反映現況的新型展覽形式。(翻譯/江采蘋)


期待更主動出擊的故宮

林素幸(國立臺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教授)

故宮博物院將於明年2025 迎來百歲之大慶,可謂兩岸三地華人文藝圈之大事。國立故宮博物院因為典藏眾多中國藝術史上重要的作品、文獻與文物,因此在世界博物館中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2016年政府為拓展臺灣在亞洲所扮演的角色,在嘉義太保興建故宮南院,並賦與其北院不一樣的角色。

國立故宮博物院這十幾年來因為策展團隊的年輕化和教育訓練的背景,明顯可看到展覽主題的創新、跨域與國際化,並成功吸引許多不同世代族群的觀眾參觀。除不斷精進展出傳統的國寶與文物及與外國博物館交流,數位新媒體的展示也是故宮這十幾年來明顯的亮點。

但是,值得思考的是,故宮南院成立已近八年,於整體展覽的規畫上,個人還是覺得有重北輕南的現象。當初以亞洲博物館為期許的南院,除了常設展「包羅萬象─院藏亞洲織品展」、「東亞茶文化展」、「佛陀形影─院藏亞洲佛教藝術之美」,幾乎都還是以故宮本身院藏之藏品為主,東南亞和南亞的展覽在比例上相對少。此外,故宮南院畢竟不像北院位於大都會地區,更應該主動地在中南部地區與大專院校的藝術、設計科系合作及和中小學聯繫,讓故宮文物的重要性與藝術性,可透過教育體系更深入扎根到學生。

臺灣因為有故宮,在世界文化藝術上因而有更大的曝光度與亮點。期許未來故宮能更加積極走到民間及善用科技,讓更多人認識這些屬於世界的瑰寶。


面向國際引領潮流 、與臺灣社會的在地嵌合

施靜菲(國立臺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教授)

給故宮的建言,從藝術史專業角度出發,分為國際和國內兩部分:

第一、故宮如何發揮臺灣優勢與時俱進、引領潮流?原來中國藝術寶庫的國際地位隨中國逐步對外開放不斷流失,臺灣學界研究也面臨被邊緣化。在國際上走出辨識度、在學術領域保有一席之地是當務之急。

北京故宮有原址(古建築)、藏品數量及新考古發現等優勢;臺北故宮除掌握高品質藏品,更重要的是隨著故宮文物在臺灣的因緣,中國及亞洲文物的研究、教學及藝術史學科的發展(不限故宮本身),應持續深化,並積極讓世界看見。

要在國際上保有發言權,英文出版非常重要(註1),故宮能與相關學界領域合作,又有現成出版單位及資源,含圖像資料庫、編輯與翻譯人才,以及各類語言的志工,是最具資格的整合平臺。惟須成立值得信賴的編輯委員會,鞏固National Palace Museum Press的名號,發揮臺灣軟實力。

第二、如何讓故宮與變動的臺灣社會更好地嵌合,是未來的主要挑戰。展覽可有不同類型及層次,近年幾個整合型跨領域大展受到好評,在地連結(議題之外,與其他學術單位、博物館)的合作展也不斷加強。從普遍性(general)主題出發的特展,在帶動議題、教育推廣也有突破,吸引了過去不見的在地人潮。只要策展或流程設計得當,教育推廣和學術深度並不衝突。期待故宮未來能結合產官學資源,做出更多深入淺出、引領潮流的好展覽。

註1 過去雖有National Palace Museum Bulletin出版,現已停刊。考量現今網路媒體發展情況,電子版或許是更實際的選擇。藝術史專書的英文版也應積極推動。


「故宮國際化」是我對故宮最大的期待

洪三雄(雙清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故宮」這兩個字,其實只是故宮博物院的名字而已。因此,談到故宮,首要揚棄以「政治」或「法統」的眼光和思維,去定位或議論這個擁有180餘萬件重要世界文化財的保護者。對於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的故宮,我最大的期待就是「故宮國際化」:

1.故宮走出臺北:故宮應設專責單位,將其館藏分類、分級、分批在全國各大城市與當地美術館合辦展覽。一則避免藏而不展之譏,再則藉文物的下鄉,讓外縣市同胞也能方便分享文化、藝術的喜悅。

2.故宮走出臺灣:故宮的豐富館藏和長年以來的研究成果,都有足夠的高度和條件和全世界友好國家的博物館分享。值此世界自由民主國家紛紛以正向對待臺灣之際,我國正可藉此文化優勢,促使足以讓世界驚豔的故宮文物及其研究成果,走出臺灣以強化國際外交。

3.故宮引進國際:故宮有足夠的聲望可以不斷引進各國具有歷史、文化與藝術價值的文物藝術品到故宮展覽。此舉除可鞏固邦誼,又可提高國人視野,接受不同國度、各異其趣的藝術洗禮。

4.國際化人才的積極培養:故宮為因應國際化,應擴編組織、編列預算,訓練足夠的人才俾擁有不同語言及專業能力,並給予出國留學、考察的機會以提昇其眼界及水準,同時進行與國際博物館間長期固定的交流和共同研究。


當主體是「博物院」,價值是「公眾」

范定甫(修復師,三間SJAC創辦人)

與關心故宮的藝文朋友談這期邀稿的核心議題,總能得到不同視野的精闢建言、不忍苛責與滿滿期待,語畢總讓人感觸良多,反而整理不出合適文句,如此的沉默螺旋的確發人省思。我想不僅是基於對資源條件的檢視觀點,也包含與民眾出國參訪其他博物館後的體驗、感受落差所致。

越來越多的博物館將文物修護保存當成展示主體之一。以東亞為例,近兩年在東京博物館、香港藝術館都推出精彩的修護展覽,應用多元互動手法並有高品質的呈現。日本奈良歷史藝術文化村也令人驚豔,觀眾可進入有日本國寶修復聯盟工坊團隊在進行工作的新穎修復中心建築裡,透過巨大玻璃觀看修復現場,園區更是一處結合觀光旅遊、促進在地創生與介紹文化資產的文化村。期待在嘉義的國寶文物修復展示館的願景早日實現。

再次閱讀故宮博物院的歷史,欽佩所有人物的貢獻,同時也省思以留法學者李煜瀛為首的清室善後委員會最初為故宮博物院設立的組織架構的意義,說明眾人將曾經的皇宮轉化爲公眾博物館的期望,更佩服他們將當時歐州知識思潮引進的心念。如果不是大時代的紛擾,而能繼承著這樣的思潮,認知主體是博物院而不是故宮,專業是修復師、典藏人員而不是造辦處、守門人,價值是公眾博物館而不是政府組織,那麼會有怎樣的型態與樣貌?

我難能有石破天驚的建言,持續思考不同時代對博物館的定義與公眾需求並進行回饋,才能扮演好不同年份裡的現代博物館角色,並探尋下個百年新博物館的樣貌與活力。


邁向知識故宮2.0

許雅惠(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系教授)

現代博物館是休閒的場所,也是社會教育的基地。故宮典藏具有豐富的歷史與藝術價值,是高等教育的寶庫。在AI科技當道的今日,來自過去人們的心手創造,提供了現代人慰藉,也帶來啟發。

在開放博物館的政策下,故宮已有大量圖檔上網,提供一定品質的圖像供社會大眾非營利使用。在大學裡,對這個政策特別有感,許多同學利用故宮藏品作出有創意的報告或線上展覽。故宮豐厚的典藏與大學生靈活的創意,兩相激盪出新世代的光與火,賦予舊典藏新生命。在此向故宮同仁致謝。

利用故宮線上典藏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困擾。

許多大學同學,興沖沖上各大博物館網站挑選作品後,卻被告知,原來故宮典藏系統標的宋畫很多不是宋代,不免有白費心血之感。藝術史學者知道,這些題名來自清宮舊題,作品的具體年代尚需考訂;但對一般社會大眾而言,官網訊息便是權威。說權威也許太沉重,但如果無法依靠官網資訊,他們還能倚賴什麼?

倘若使用者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轉傳官網資訊,便可能傳播不當的知識。

這個建言看似微小,但讓故宮在知識品質的深化上,向前更進一步。調整網站內容的工作量可能不小,相信故宮同仁有智慧在可負荷的範圍內,尋找出一個既能提示社會大眾,又能兼顧清宮傳統的解決之道。


明確有感的計畫策略,親民開放的故宮未來

郭怡汝(「不務正業的博物館吧」粉絲專頁主理人)

故宮擁有無價的文化資產與深厚的學術底蘊,且在院藏形制、紋飾及淵源等研究上無人出其右,不過故宮仍然是隱藏在山頭的寶藏,等著更多人走近與欣賞它的價值。

目前新故宮計畫朝著公共化、在地化、國際化等方向前進,推動如國寶出遊、在地館舍連結、開拓觀光量能等相關專案。面對這些渴望成為國際級館舍的努力與試圖擴大觀眾參與的策略,若有機會借鑑國際當前的類似計畫,如:(1)英國國家藝廊200週年借展館藏到12個地方館舍,讓英國一半以上人口都能在一小時車程內接觸到藝術瑰寶;奧塞美術館也向34個地方館舍提供超過78件印象派名畫,促進大眾就近欣賞藝術。(2)羅浮宮230週年館慶為了縮短歷史藏品與現在社會的距離,與美術學院學生、當代藝術界合作,提供遊客、國人看待羅浮宮的全新視角與入館新誘因。(3)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積極拓展國內外專業交流,也擴大全球授權夥伴關係,塑造高能見度與更穩固的博物館品牌……等,或許有助於發展出更精準、有感的計畫方案。

故宮需要更明確自己的目標,這涉及更開放的公眾參與和溝通、瞭解社會對藏品的期待、貼近觀眾的展覽詮釋及合作模式等。正如優秀的機構都不斷在追求進步一樣,衷心期待故宮在迎接即將到來的創館百年,能向更加輝煌的未來邁進。


期待南院有更體貼的步行和交通規畫

陳柏谷(阿橋社編輯)

個人對於臺灣的國立故宮博物院有二點想法和建議,都是針對南院汽車與行人的交通問題。

首先,南院的大眾交通方式,近來已有大幅改善,就是將公車站移得更靠近展館。不過,對於無法等待接駁車或大眾運輸,或是上下車不方便的參觀者來說,目前園區的安排與規畫卻對計程車非常不方便。主要是上下車的停車處不僅遙遠,而且標示與地點也非常難找。一個博物館的方便性,不應只著眼於基本的大眾運輸路網,也須兼顧其他的消費選擇,特別是臨時出租車,應該也是讓園區出入交通更完善的一個環節。

其次是觀眾從園區門口步行到展館的體驗,全程幾乎沒有任何遮蔭。位處熱帶地區的南院,只要是晴天,總是滿滿熾熱的陽光。若有行動不便的觀眾需要以輪椅代步,許多地方對於有輪子的交通輔具都非常不友善(崎嶇的石板路)。即使至美橋後來已加上噴水霧設施,漫長的顛簸路程搭配一整段的嚴酷烈日,往往進館之前就接近中暑狀態。若無損於整體建築風格,或經建築師同意,是否能增加遮蔭的走道來改善這個基本問題?

以上兩點皆無關展覽,卻是觀眾到訪時最直接的感受與體驗之一,期待未來南院在空間與交通上能有更友善的設計和規畫!


公天下之物

黃心蓉(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藝術與造形設計學系教授)

當「以天下奉一人」的君主制淡出或結束時,將帝王所擁所用之宅邸、器物、珍藏公諸於世,與眾共享,實是視覺化所謂「人民為國家主人」概念最直白外顯的方式之一。故宮博物院與法國的羅浮宮、俄羅斯的冬宮、西班牙的普拉多美術館以及韓國的古宮博物館等館舍一樣,皆溯源自舊時代王室。故宮博物院原於1925年在具有高度象徵意義的國慶日開館,即使因為文物數次播遷影響與外界交流長達30餘年,然自1965年在臺北復院以降,始終致力研究、展覽及教育的推廣,尤其2017年OpenData的上線,更代表了故宮實踐「公天下之物」理想的重要里程碑。OpenData「無需申請、不限用途、不用付費」的數位典藏圖像政策雖是配合政府整體發展而訂,但故宮秉此精神,之後在各種資料授權及近用主張上屢屢以開放性領先國際知名大館,真正脫離國族認同窠臼,達致以藏品與古今、與世界對話的宏願。

宮門既開,再無籍禁。在消弭皇帝/臣民統治階層及知識產製專寫/共筆的固有二元思維上,故宮的前瞻決定了故宮的高度。百歲故宮未來如能在學術成果、資訊運用及文物展陳上持續做出更多跨維度的開放,當能再上一層,重新定義文物保存者的身分。

現在才是開始!

雍正硃批「知道了。朕意原願將此字與天下臣民共之耳。」雍正二年三月廿八日裴𢕑度奏〈奏謝恩賜御書福字摺〉局部,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取自國立故宮博物院 清代檔案檢索系統。


提昇觀展品質.簡化網站藏品檢索功能.友善設施

黃文玲(石頭出版社副總編輯)

作為臺灣首屈一指的博物館,國立故宮博物院一直與時俱進,但硬體設備的陳舊始終是難以克服的困境。故宮本館的書畫展間過於幽暗,即使近期已更換新的燈具設備,依舊不利於觀看作品細節,對參觀者來說,恐無法欣賞到作品的精隨,甚是可惜。燈光投射的方式尤其有待改善,故宮南院的書畫展櫃經常出現反光現象,影響觀看。期待故宮未來在書畫展示的打燈方面可以有更好的呈現方式,提昇觀展品質。

其次,故宮的網站內容非常豐富,但是探索的路徑往往過於繁複,例如檢索藏品圖像時,顯示的搜尋結果是作品名的條列,首先須點擊該作品名才能看到相關資料與圖像,但是若想觀看大圖像,又須另行點閱下載。希望檢索結果可以同時呈現作品名稱與圖像,點擊後的同一頁面可以看到相關資料與清晰的高檔圖像(或是可以放大),對使用者來說將便利許多。

另外,博物館作為休閒場所,期望故宮在設施方面能夠更加友善,例如南院的餐廳若能提供更便利、多樣化的餐點,必能提昇參觀故宮的整體感受。


讓文化與藝術持續扎根

趙天傑(臉書粉絲專頁「故宮講故事」負責人)

我從2018年開始經營博物館導覽,至今已經邁入第五年,因為導覽國立故宮博物院(簡稱臺北故宮)的緣故,這些年專程去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除了欣賞中國藝術品,還有觀察策展方式與對參觀者的管理。對比之下,深深地覺得臺北故宮策展人功力之深厚、館藏之豐富,不愧為世界級博物館,只要給他們更好的場地,絕對可以策劃出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展覽。

除了硬體改善,一座世界級的博物館也需要持續增加館藏,希望政府、藏家、故宮三方合作,透過政策優惠,讓更多藏家願意把作品留在臺灣,入藏臺北故宮;也希望政府能編列更多預算,讓故宮有更多經費去採購亞洲藝術品,增加南北兩院的藏品深度。

臺北故宮這些年有在推友善參觀,許多地方確實比中國大陸的博物館做得更好,但是我在帶親子團的時候,有時小朋友會坐在地板上,認真聽介紹與觀看文物照片,而故宮的工作人員此時卻希望他們不要坐在地上。在巴黎羅浮宮、倫敦大英博物館與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我親眼見到老師帶著學生,坐在文物前,介紹與認識藝術品,而館方並不會前往規勸。對我而言,這才是真正的親子友善,才是真正的把課堂搬到博物館裡,透過這種方式,才能讓小朋友喜歡來故宮,讓文化與藝術往下扎根。

對於百歲故宮、復院一甲子,這是讓我興奮的時刻,我相信臺北故宮會端出讓大家拍案叫絕的展覽,也希望臺北故宮能變成更加卓越的博物館,成為臺灣文創的創意來源地,以及文化上的護國神山。


重視原蹟 博選良才 珍惜故宮

劉宇珍(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2025年標誌著國立故宮博物院複雜而動人的身世。作為將帝室私藏轉化為民國公產的機構,它已引領百年風騷;作為中華瑰寶落腳臺灣的繼承者,它走過一甲子星霜;距其開展平衡南北、立足東亞、胸懷世界的博物館戰略,亦有十年之久。作為一文化事業,國立故宮博物院正如其所收藏的珍貴文物,也應被視為值得保存的文化資產,具有層累的歷史意義。其間曲折,有繼承,有轉化,難以切分;每個層次,都值得珍視。

值此展望未來之際,近年某些操作卻令人憂心。新媒體漸有喧賓奪主之勢,挑戰著以原蹟為重的展示教育傳統。新媒體及其衍生藝術固使展覽顯得活潑,卻多未能有效將觀者引導回原件本身,甚而將之餵養成習見新媒體而懶於細品實際文物的觀眾,致使博物館「與原蹟相遇」、傳達文物內涵的立意大打折扣。此間主從,有待深思。

2021年書畫處與圖書文獻處合併,不僅縮限研究人員對院務的影響,更增加不少只負責交發業務的公婆。木已成舟,故宮更應把握研究單位難得出現的職務空缺,儘可能對外公開招募文物專才,晉用該領域新血,以布局世代傳承。若院內已有優秀人選,亦應鼓勵其參加競爭,務求徵得一時之選,方能持續保有故宮的學術活力。也當儘可能減少現有研究人員之瑣務,以增加其研究文物的時間。

重視文物原蹟,是故宮建院、復院的核心精神;對外公開徵求文物專才,則是第一次政黨輪替後開啟的進步作法。這些精神與做法,俱指向發皇文物內涵的工作目標。藉此二事,期許故宮,莫忘初衷。


請在展品旁標明媒材

劉墉(作家、藝術家)

標明媒材對博物館而言是簡單的事,因為研究人員近距離接觸文物,畫面材質一目了然,只要在展品說明上寫幾個字,譬如紙本、絹本……就可以了。相對的,參觀者隔著櫥櫃玻璃在昏暗的燈光下很難辨別。在作品說明上標明媒材是世界各博物館的規格,臺北故宮卻數十年來不標,實在很難理解。甚至當舉行借展的時候,出借單位在展品表列上已經寫明媒材,真正展出時作品卡標示仍付闕如。譬如2021年「遺珠─大阪市立美術館珍藏書畫」特展,大阪市立美術館雖在展品清單上有媒材一項,真正展出時卻不見說明。令人不解的是國立故宮博物院配合展覽出版的《遺珠》書中,何炎泉發表之〈觀紙─從書畫用紙看爽籟館藏品產品〉(註1),特別探討絹本與紙本的發展與特性,並提出「若仔細觀察爽籟館中的產品,可以發現一個特殊現象,就是宋代畫作中的紙本數量比例偏多(列出其中十件)……」接著推想原日本收藏者阿部房次郎對紙本的偏愛。

既然那次畫展中宋代紙本繪畫比例偏高是值得關注的,為何在展出時卻不標明紙本或絹本?筆者曾多次向故宮要求標明媒材,未見採納。去年底在長歌藝術中心「作家筆墨」展覽開幕式上再次呼籲,有幸得到蒞臨現場的蕭宗煌院長致辭肯定,並表示故宮博物院會立即改進(註2),可惜又經數月,撰寫此文時仍未實現。

註1 何炎泉〈觀紙─從書畫用紙看爽籟館藏品〉,劉芳如主編《遺珠─大阪市立美術館珍藏書畫》,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21,頁247。
註2 長歌藝術傳播「作家筆墨」聯展開幕現場錄影1:10:37處,見https://youtube.com/live/lQuhfAk3c8Q?feature=share


故宮行銷應結合史實與生活

蕭文杰(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社會教育系兼任助理教授)

故宮保存文物是基於這些是全人類共同遺產,除了典藏,也要正確詮釋。

我認為正確的教育跟行銷對故宮很重要,故宮曾經聘請小編拍攝北宋汝窯〈青瓷蓮花式溫碗〉的相關廣告,不過重點不是介紹「國寶」,而是企圖販賣複製品賺錢。這個行銷自以為很有創意,用了蓮花式溫碗複製品裝泡麵,問題是「溫碗」無論是宋代或是當代,它並非針對吃麵設計,即使廣告有高點閱率,民眾仍不了解溫碗是什麼?

宋代人追求雅緻,他們藉由溫碗溫酒,使酒溫度上升,香氣發散,這讓我想到臺灣音樂家李臨秋創作時也喜歡「燒酒、夜來香」。清楚詮釋溫碗是用於溫酒,可以實際品酒,勝過譁眾取寵。

又如有立委抨擊故宮打算在南院展出〈曾侯乙編鐘〉複製品,認為有損故宮的形象。但是我認為故宮更應該讓民眾知道,「編鐘」是可敲擊的樂器。1978年湖北省隨縣出土的〈曾侯乙編鐘〉,數量共達65個,這件作品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列為禁止出境展覽文物,所以現階段不可能到臺灣展示。我們臺灣的故宮博物院固然也擁有戰國時期編鐘,但是這些典藏品都不是完整無缺。不過,我們卻可以藉由與原件相當接近的〈曾侯乙編鐘〉複製品實際演奏,用聽覺欣賞音樂,這樣動態多元的展示讓觀者更清楚古人生活。


來學與觀眾跳「探戈」

賴毓芝(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博物館的使命之一在於教育大眾,因此知識的開放、免費、共享一直是早期博物館的核心價值。這樣的博物館隱含了一種上對下的精英主義態度,它假設了什麼是大眾需要的知識。在民主與多元化的時代,這種姿態顯然越來越不被認同。當代博物館要教育什麼?以及如何與觀眾建立關係?這是一個必須認真思考且需要用力的議題。

在這個追求效益和博物館產業化的時代,這種發展往往不經意地被簡化為民粹主義式的觀眾導向,輕巧的娛樂性成為了策展的一個追求。然而當代美術館,由於當代藝術議題化的傾向,即便策展主題概念難以理解,也能展現一種不需要被理解的「酷」勁,因此受到歡迎。而我們聚焦的故宮博物院,雖擁有人類文明遺產珍品,但畢竟是與當代生活有所脫節的過去遺產。於追求新潮的時代,如何吸引當代觀眾?故宮做出了各種嘗試,但很擔心的是,吸引觀眾是否必然意味著內容的簡化?甚至去議題化?

近年,許多國際博物館在策劃古典主題展覽時,常常邀請一兩件當代作品,讓觀眾感到更有聯繫,並將當代藝術的議題引入了古代藝術的討論中。這非唯一方式,但可以看到古代藝術博物館於解決上述問題時的嘗試。在這樣的時代,如何建立博物館與觀眾的關係?這確實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但絕對不要低估觀眾的能力,不要迎合想像中的「大眾」。也許博物館應學會如何與觀眾跳「探戈」,保持一定的張力去吸引,而非追隨觀眾。在其中出擊、給予、貼近觀眾,但偶爾也要任性一轉,以多元的姿態向博物館的初衷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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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於《典藏.古美術》第380期(2024年5月號)。
整理│古美術編輯部( 5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