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中的身影

1996年，由香港導演羅卓瑤執導的劇情電影《浮生》，描述上了年紀的陳氏夫婦帶著孩子們移民澳洲的故事，整個故事以移民一家人尋找自己的房子（家）為主軸，每個章節都以「家」為開端，人的身影在電影中如浮雲般移動著，「家」的形象與定義卻在時間流轉中愈顯得模糊難辨，而這家人移民前在香港最後的生活則被刻意打造為具有濃厚懷舊氣息的影像。電影做為最能反映與記錄現實的工具，在香港將於1997年重回中國主權的協議於1980年代落定後，許多導演皆以即將來臨的移民潮為電影主題，如1980-1990年代的陳耀成、許鞍華、關錦鵬等人都是此時期記錄變遷中城市的重要導演。而這批「移民電影」類型，也成為此次「M+進行：流動影像」策展人馬容元思考展覽的主要出發點。透過這些影像，該展試圖討論影像創作如何闡釋與想像自1980年代起當代移民和遷徙的現實狀態，展名中的「流動」除了用以指陳展覽作品為動態影像的物理性光影運動之外，更鋪展出關於人們浮生無寄的當代處境。

尚未開館便已受到眾所矚目的香港視覺文化博物館M+，在3月中推出「M+進行：流動的影像」展（Moving Images），整個系列的專題影像部分於油麻地百老匯電影中心放映，以「香港」、「希望」、「夢想」、「家」四個獨立主題在四個週末放映超過30部電影，作品包括方育平、許鞍華、賈樟柯、朱利安（Isaac Julien）、關錦鵬、羅卓瑤、趙德胤、蔡明亮及楊海固等導演的劇情片、短片、紀錄片、錄像及電視作品。而這個專題的結構，也自最初源自移民電影的思考，延伸到近年來全球化的狀態，與當前在國際間備受討論的流亡與離散電影。「流動的影像」展覽部分在銅鑼灣Midtown POP、土瓜灣的牛棚藝術村兩處展出，共有超過25位來自香港與海外影像藝術家的錄像、裝置、動畫與攝影等不同形式之創作，包括陳界仁、袁廣鳴、麥海珊、陳佩之、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張培力和朱加等。本展是「M+進行」系列計畫中的第八個公共活動，也是首次以流動影像為媒介的展覽，其中部分作品來自M+增建中的流動影像館藏（而未來M+流動影像館將以展覽和專題放映方式展示藏品，館內將有三個影院，建築外牆也將是投映作品的空間所在）。回望過去數十年，全球化所帶來的急劇轉變，在這一背景下，「流動的影像」冀藉著探討這個與香港乃至全球皆切身相關的主題，以視覺的語言檢視「家」這個愈趨複雜的概念。

本次展覽中，策展人所討論的「當代移民」其時間點側重於全球化愈傾巨大的1980年代，在各種天然災害、戰爭衝突、不滿國家品質的原因中，人口的流動促成全球化的一環，香港特殊的歷史與地理位置，亦使得她長久以來不斷面對大量移民（或移出者），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非自主的外勞與難民等。而在此次展出的作品中，除了地理上的移動與文化差異的凸顯外，這些創作者更重視的則是關於人的內在狀態。

其中，如台灣藝術家陳界仁始於名為「我懷疑你就是要偷渡」部落格行動的作品《帝國邊界I》便正是對於權力「邊界」問題的直接提問；袁廣鳴的早期作品《盤中魚》，則呈現出一尾虛無的魚，永遠無法游出白盤世界的徒勞。在錄像方面同樣也有傑出表現的泰國導演阿比查邦，此次展出與賽勒斯（Chai Siris）合作的作品《Dilbar》不脫他一貫的風格，以懸掛投影的方式，描述一位名為Dilbar（孟加拉語「全心全意」的意思）的孟加拉外勞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生活，宛如鬼魂般的年輕男子在水滴聲和機械馬達聲中徘徊於城市的角落，在展場中飄蕩的人影深刻地反映了外勞長期被忽視的景況。而在牛棚展出的朱利安，作品《萬重浪》透過中國神話、當代文化與電影史，以他人的移民歷程轉化為一場由三屏懸空銀幕所構成的當代史詩。肯特里奇的作品一直皆以南非歷史上的種族隔離政策和殖民主義為背景，進而審視南非社會與種族問題，此次展出的動畫作品《放逐的菲利克斯》（Felix in Exile）完成於南非首屆總統大選前，闡述種族隔離期間南非所經歷的大規模屠殺以及鎮壓至今仍是縈繞不去的記憶。策展人馬容元表示，該展希望以更為廣闊的視覺與觀看經驗來探討視覺語言與影像製作對邊界、流動性、移動性、過渡性和轉換等概念的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