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波濤洶湧、風雲萬變的時代,氣候變化、傳染疫起,眼看網路世界接近於與真實世界勢均力敵的淘舊換新來臨。當措手不及中先憑來自生物本能的對應調整;從對抗、適應、調整的過程,看得出來這兩年生活大家都常有喘不過氣來的心情。世事的變化仔細回望都有著前因,回顧「因」起細細地推敲,現在種種看來不禁感嘆想。縱然我相信人心力是有限的,而未來的多變,「因應」、「思考」似乎也是唯一之策了,而所有的因應思考必有感知起動,感知來自自我,不是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慧)的即時快速運算。
在元宇宙Metaverse逐漸架構成形前,當我們自以為可以重建出一個無堅不摧,並以為能掌控這多次元新世界,這二年卻見真實世界的地球上種種大變化;我們以自己單薄肉身面對新冠病毒的演進,一度打得我們分崩離析;手忙腳亂之時真誠與計算之分在政客與商人身上,已清晰可辨,正邪兩路也已經分道揚鑣。如同一開始所說:「因應」與「思考」才是道路,似乎透過藝術之道可以兼顧理性與感性的互辯;這時候臺北市立美術館「感性機器:後資本主義時代的自我療癒」展覽的浮現,彷彿感受到世界各地藝術家們對這個世界與自我之間的再檢視。
這次展覽有幸透過朋友參與提前線上導覽,隨著策展人的腳步一一看著作品,後來讀了相對的創作資料,心中有著很奇妙的感受;因為不在台北,透過遠端視訊和友善、仔細地逐一說明,我忽然強烈渴望自己真實的在美術館中,身體靠近作品感受一次。這好像也對應著,近期元宇宙的眾多討論,自己在理解之後也同時有過類似的感想:珍惜回到有限的肉身去面對世界的變化,才能仔細的觀看自己所產生的想法,感應出的珍貴感受,不是AI能計算。同時也開始擔心已經走向肉身感想慢慢弱化的路上;感知力隨著虛擬世界太多滿足而消亡,那無需經歷肉身感受的宇宙,以多次方的快速增展,快到我們已經忘記自己最基本的「自己」這個單元,也忘記承受或得以感受的情感了。在那些虛擬世界漫天延伸發展,我與本我越離越遠的次元裡,從此走入了一種虛無的漂流、除了因刺激性的回應,而無對照思考。當然,這樣的虛無之嘆似乎都發生在,看似自己一躍千里後著不了地的慌亂,而疫情像是一個提醒,近期全球氣候已經變化到必須改變生活對應,這彷佛是大自然以超大型行動裝置來告訴人們請回到肉身去感想現實。這次「感性機器」裡的藝術家,則紛紛以不同角度也提出相對的檢討。
從德國藝術家雷貝嘉.霍恩(Rebecca Horn)早年己提出肉身觸碰的試驗裡,以及藉由一個器械重複地演奏悲傷的樂曲中,是溫柔的;到台灣藝術家陳慧嶠,藉由人人生老病死的平臺─「床」的唯美又深沈的書寫;以及越南藝術家綠橘(我特別感動這位藝術家的纖細思維),當她把溝通的訊息拿掉、改變,作非肉體本能的隱喻溝通,隨蠶繭上書寫著符號,或者以無聲的頻率傳播有意的訊息,關於肉身與肉身之間的溝通,似乎是這位越南藝術家一直在思考的事;另外新加坡藝術家朱浩培、李長明的《菩提與榕之下》重新檢驗信仰一事,在國境邊緣的海岸線遺棄的神像群,既抒情如詩也充滿了感傷。而這次展覽最讓我震撼的是約翰.亞康法(John Akomfrah)史詩型的三頻道錄像《The Airport》,藉由希臘電影大師西奧.安哲羅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的視覺語言吟誦,在從已經荒蕪的建築物中(各種驛站般的公共建築物);那些逝去老去的人重現過往曾豐華的穿著感嘆、對望、穿梭。關於希臘的世紀滄桑,如同一首長卷的影像詩歌般,直擊眼、耳到心,是此次展覽最令我流漣與動容的作品了。
「感性機器」為名的一個展覽,似乎也在說著一件事情,回到肉身最生物內在,本能地去感應這一切,是邁入元宇宙前的一次提醒。回到美術館似乎是面對NFT藝術商業看似蓬勃之際,再一次與自己的身體與心面對藝術的一次對話。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11月號3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