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肖旭此次的「瀛洲排演」展覽現場,由於台北當代藝術館前身為日治時期建成小學校,展場為展間緊連走廊的格局設計,回顧過去的展出,館方與展覽者在評估展出狀態時亦常將走廊空間一同納入考慮,使其成為展覽的一部分,這次的展出也是如此。但有趣的是,展場設計將可連結至戶外空間與採光的走廊皆以白牆封閉,全暗的空間配以微亮的燈光,凸顯畫作幾乎全以墨色灰階堆疊的畫面效果,亦與具有超現實意味的創作題材相呼應。例如觀者走進展場前,在封住走廊的白牆上可直接看見的第一幅畫作《瑯嬛》,不只是整個展覽的破題之作,亦彰顯了藝術家整體的創作理念,畫面中描繪了白水間巨松穿插扶搖直上天聽,是巨松?還是巨龍?在陰暗曖昧的空間中,創作者給了這樣的圖像雙關,在這仿若植物又好似巨獸的盡頭,一宮闕坐落高峰頂巔之處,超脫了人世間的現實比例。畫面中段,一位文人端坐松葉間展卷閱讀,與右下方坐在水中巨龜背上的女子形成奇特的敘事結構,依其創作理念所示,描繪了道家典籍所載,姑射謫女與九天先生之間對於人是否能夠悠遊不同天地的問答,天馬行空的想像與交融,正是藝術家創作理念的具體落實。
進入展間之後,接續映入眼簾的即是四幅尺幅較小的畫作,分別是《子夜》、《響山》、《雲壑》與《暮花園》,這些創作雖非大型敘事性的作品,且描繪重點多放在局部微觀畫面的經營,但透過這四張畫作,亦可從中探索到藝術家常用以構築畫面意境的各種視覺符號,仿若肖旭的個人圖像索引,觀者亦可從單純的畫面中,思考後續觀賞的各種線索。舉例來說,《子夜》當中所呈現的即是肖旭十分擅長的超現實畫面,這件作品的創作架構,取材自中國傳統繪畫中的花鳥山石圖,然而畫面正中央一片漆黑令人摸不著頭緒是黑洞還是石塊的一部分,卻刻意以白色顏料勾勒出為數眾多、或開或閤的書本。彷彿從此一想像的入口進入,無限的奇幻世界就會瞬間展開。《響山》看似平凡無奇的山水一景,但完全線條化與抽象化的流水似乎在畫面中出現了畫龍點睛的效果,《雲壑》則直接以雲霧為畫面重點,仿若《後漢書.張楷傳》中所提到的五里霧,比喻模糊恍惚、不明真相的境界,亦與對面牆面上將石窟擬仿為張著大口的怪獸— 《殘夢》互相呼應,在灰暗的空間中交織出超現實的驚悚意味。
肖旭│暮花園 水墨、紙本 67x40cm 2016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最後一件《迷樓》,也是整個展覽用掉半個空間呈現的大尺寸橫幅創作,根據其創作理念,藝術家描繪了一隻單腳站立在冷寂山林間的白色孔雀正回頭張望,似乎醒覺到有事情正要發生;而右上方遠景的天空倒懸著一大片伊斯蘭清真寺與建築群,影射從前往來於絲路上,旅人們口耳爭傳的海市蜃樓,畫面凸顯出各種不期且難以言喻的不安。透過這幅作品對中亞地區以及連貫中國與印度的絲路描繪,再度回到本文一開始提到藝術家對中國與瀛洲的排演與想像。做為改革開放後的青年世代,肖旭的創作應是當代中國文化想像具體呈現的一個例子:一種融合中國風情與西方藝術理念後的全新成果。換句話說,肖旭將象徵著「中國」的各種歷史與文化的符碼,如前述的傳奇故事、花山鳥石、巨松、宮闕、孔雀、絲路與水霧,構築在一種近似於西方超現實情境,卻仍具有濃厚東方情境的墨彩敘事當中,闡釋出屬於當代中國的藝術與文化想像集合體。他的創作成果是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小小縮影,亦反映出近年來中國強勢的「文化卡位」,讓過去曾以「自由中國」為名的台灣,其所拼湊期冀立足於世界文化體系的「中華文化」想像完全失效。
肖旭│迷樓 水墨、紙本 125x245cm 2016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上月中,中國藝術家肖旭於台北的個展:「瀛洲排演」正式在台北當代藝術館登場,根據其展出論述,肖旭做為中國80後藝術家中極具代表性的的一員,其創作也大致反映了中國當代藝術進入21世紀後的發展狀態,期待透過各種中國美學符號的重組,融入當代的創作途徑當中,找到自我可用以奠基於世界,並可與他國區隔的文化獨特性。本次的展覽命題即凸顯了這種意念,援用的「瀛洲」一詞即來自於遠古帝國對世外桃源及蓬萊仙島的歷史記載與神話傳說,一方面凸顯了內陸對於外島的奇幻想像,一方面也展現出個人與其他個體的反射與差異性。
肖旭│瑯嬛 水墨、紙本 135x65cm 2016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陳飛豪( 119篇 )追蹤作者
陳飛豪,生於1985 年。文字寫作上期冀將台灣史與本土想像融入藝術品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