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強鼎立之外 席德進重返榮耀

延續2015年的景氣餘寒，台灣現當代藝術拍賣市場進入2016年之初，一覽本土四大拍賣行羅芙奧、中誠、景薰樓與金仕發的春拍表現，可歸結出觀望、謹慎、理性等市場關鍵詞；下半年台灣拍賣龍頭羅芙奧更決定撤出香港，改回台北舉辦國際現當代拍賣，欲將台灣當代藝術推進國際的理念難敵成本考量，在在顯示當前藝術市場經營不易。回顧2016年台灣藝術家的表現，十大榜單的組成波動不大，陳澄波、劉國松和朱銘依序取得前3高價，不但如此，這3位藝術家連年雄踞前十，可見其作品無論基於美學價值，或作為保值避險的投資標的，已是不景氣裡的信心指標。

此外，前幾年掀起一波熱潮的席德進，近年作品進軍香港拍場表現亮眼，終於在2016年回歸十大榜單，打破陳澄波、劉國松和朱銘三分市場的局面，而十大之外，林壽宇成為值得關注的名字，被全面改寫的個人高價紀錄，似乎預示藝術家的崛起。現代藝術精品被視為收藏市場的藍籌股之時，當代藝術區塊明顯式微，成交金額市占比例更低，藝術家世代斷層也益發明顯，經過市場再一次嚴酷地篩選，藏家對葉子奇的作品反應轉淡，李真成為唯一排入前30名的中生代藝術家。

2016年台灣現當代藝術市場中最高價的作品，為前輩藝術家陳澄波的《西湖寶石山保俶塔之風景》，這件作品於羅芙奧台北秋拍上，以4960萬新台幣成交。1928年陳澄波前往中國杭州西湖旅行與創作，當地畫友為其舉辦「陳澄波西子湖畫展」並留下合影，從現存照片可見《西湖寶石山保俶塔之風景》、《西湖泛舟》和一幅隱沒之作共3件，其中《西湖泛舟》於2015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以1208萬港元成交（約4965萬新台幣），位列2015年十大榜單第2，價格約與《西湖寶石山保俶塔之風景》相等，大致形成藝術家相同年代、題材及尺寸之作的市場價格；景薰樓秋拍中的《嘉義公園－神社前步道》，以2880萬新台幣成交，創下該場次最高價，列入年度總排行第5。在台灣本土意識普及的氛圍下，長年隱沒於民眾視野的台灣前輩藝術家，經由藝術家家屬及基金會、畫廊和官方機構有志一同爬梳美學價值與歷史定位，並策畫國內外巡迴展覽及教育推廣，讓藝術家的重要性被重新認識，而價值與地位的確立，也連帶使其成為台灣市場上的信心指標；然而2016年香港蘇富比秋拍現代亞洲日場上，上拍的陳澄波兩件佳作盡皆流標，似乎反映出調整中的市場買氣。

第一代留日西畫家中，廖繼春亦曾創下高價，也是過往台灣藝術市場的主將之一，但近年退出十大排行，2016年景薰樓春拍中的《雲海》，以估價內的1320萬新台幣成交，名列年度第16名；佳士得香港秋拍夜場的《窗外風景》，以318萬港元成交，為年度第17名。廖繼春的熱度於2006年達到高峰，整整10年過去，市場需求此消彼長，台灣前輩藝術整體走勢不若以往，但藝術家在美術史上的重要性屹立不搖，作品不時現蹤於台北及香港的拍場，亦獲一定的收藏族群支持，老畫淡出市場高價追逐戰後，經時間沖刷漸漸浮現理性而切實的價格。

生於1900年前後的前輩藝術家區塊中，有別於前述留日畫家體系，而具渡海來台背景的席德進，近年則在本土拍賣行的推動下，獲得被市場重新評估的機會。2013年6月羅芙奧台北策畫「席德進藝術專拍—摰友的三十年珍藏」專場，寫下100％成交率，其中《自畫像》成交價達2280萬新台幣，不但刷新席德進個人最高拍賣紀錄，更躍上該年台灣排行第5名，這也是席德進市場高起的轉捩點。2016年10月，席德進作品首度進入香港蘇富比夜場，《少女》一作以逾高估價2倍的548萬港元成交，創下藝術家個人次高拍賣紀錄，也使席德進重新進入台灣年度十大，位居第8名，而更早在香港蘇富比春拍上，《女作家郭良蕙像》以344萬港元成交，為年度第14名，從席德進去年的成交表現來看，可見藝術家之作前進香江有成，在景氣低迷中逆勢改寫紀錄。也顯示席德進的肖像油畫精品，依然是市場的保證。

2016年，適逢引領台灣現代藝術發展的五月畫會與東方畫會成立一甲子，約從2015年底開始，台北市立美術館及海內外畫廊接連策畫相關展覽，使這一群戰後藝術家重現光彩，獲得被史家、民眾及市場重新認識與定位的機會。近年日韓各自爬梳本國美術發展源流，擦亮「具體派」和「單色畫派」的價值，短短數年間，在亞洲拍賣市場匯合成一股抽象繪畫收藏風潮，若對照台灣同時期最具代表性的美術革命團體，當屬1957年成立的五月與東方畫會，畫會成員中尤以劉國松最受市場眷顧。劉國松於1960年代便在中國山水畫中帶入抽象觀念，並自創水墨技法及開發新紙材，藉由獨特形式表現心中山水。觀察劉國松的市場走勢，可將2011年中國美術館盛大舉行的「劉國松創作大展：八十回眸」視為他在市場崛起的伏筆，該年總成交金額明顯增長，而2012至2014年時，當代水墨風潮席捲華人世界，更將劉國松推上市場巔峰，2014年佳士得香港首設「中國當代水墨」專拍，他以《香江歲月》拍出1684萬港元（約6691萬新台幣），寫下個人拍賣紀錄最高價，堪稱台灣戰後沉寂一代最活躍者。

到了2016年，劉國松的成交件數較前一年減半，流拍率為歷年最高，總成交金額也大幅下降，市場走勢明顯趨緩。在台灣年度現當代藝術市場十大排行中，劉國松有3件作品入圍，《風雪之舞》於北京匡時十周年秋拍中，以約1001萬人民幣成交，為年度第2名，也是藝術家個人拍賣紀錄第3高價；《宇宙即我心之四》（四聯作）在香港蘇富比當代水墨單一收藏家專拍「墨源新思」中，以668萬港元成交；《升起的上弦月》也在香港蘇富比秋拍以488萬港元成交。以劉國松為參照點，一方面可前瞻當代水墨區塊發展動態，另則有助於回顧檢視五月與東方畫會的成就，他們承先啟後、挑戰傳統的現代繪畫運動，相信已在台灣美術史上確立地位；若從市場角度來看，除了劉國松備受追捧，歸在兩大畫會系統下的藝術家，近20年來多半未受拍賣市場重視，是否有機會如日韓重要畫派般，在半世紀後重新引燃市場收藏熱潮，還有待觀察。

與五月、東方畫會成員同一世代的林壽宇，其極簡風格繪畫堪稱台灣現代藝術的一頁傳奇。高雄市立美術館於2010年及2015年為其舉辦大展，作品能見度提高，市場也開始有所回應，從artprice提供的數據可知，2015年林壽宇的年度總成交金額大幅升高，到了2016年11月，《1961-68浮雕繪畫》在香港邦瀚斯上拍，以逾高估價的354萬港元成交，寫下藝術家最高價拍賣紀錄，也是台灣年度總排行第13名。總結全年度中國大陸、台灣、香港及美國的拍賣會結果，幾乎全面刷新林壽宇前十高價紀錄，雖然年度成交件數較2015年少，但總成交金額卻高出約1.8倍。將來是否有更多佳作現身拍場，並改寫台灣藝術市場高價排行榜，頗值得關注。

2016年朱銘有4件「太極」系列入圍十大榜單，此系列為拍場搶手精品，作品之藝術價值、數量及國際知名度俱足，奠定朱銘在亞洲拍賣市場雕塑類別的宗師地位，也讓他連年於台灣現當代排行坐擁近半甚至過半席次。不過，根據artprice資料統計，朱銘於2016年共拍出61件作品，年度總成交金額約700多萬美元，雖與2007年的成交件數相同，但個人年度總成交金額折半。近年朱銘的市場走勢漸趨疲軟，2015年總成交金額倏忽拔高，得歸功於該年香港蘇富比秋拍精心策畫「論武．朱銘」專場，漂亮成績大舉提振市場士氣，然而2016年總成交再度消退，甚至略遜於2014年的表現。20年來朱銘的市場走勢幾乎與台灣藝術市場的興衰同軌，從其去年呈現的拍賣成果，或可一窺當前環境的風向。

雕塑類別中，李真依然受到市場追捧，保利香港秋拍中的《黃金雨》，以424萬8000港元成交，刷新藝術家個人最高拍賣紀錄，也位列台灣年度排行第11名；同年，保利香港春拍中的《雪峰仙踪、乘雲氣、黃金雨、天界山水、煙雲供養》，以271萬4000港元成交，而這組作品另一版次曾於2013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中，以220萬港元成交，3年內價格成長了約1.2倍。李真的市場從2010年高起，當年以黑馬之姿創下單件作品高於低估價8.5倍成交的紀錄，是繼朱銘之後以雕塑見長登上國際拍場的藝術家，多年來穩健發展，如今距離台灣十大排行榜僅一步之遙，後勢可期。

觀察台灣現當代藝術市場排行前30名，現以1930年代出生的藝術家為最大宗，劉國松、朱銘和林壽宇之作品共占6成席位；前輩藝術家由陳澄波、廖繼春和席德進包辦3成；中生代藝術家僅有1963年出生的李真入圍，而昔日曾經在榜的葉子奇，去年市場反應消退不少。葉子奇以寫實風景油畫取勝，歷年成交率極高，且幾乎全在本土拍場成交，顯見深獲台灣收藏群眾支持，自2013年作品突破千萬新台幣後，2014、2015年連續在羅芙奧台北拍場刷新紀錄，作品行情進入一波狂飆期。然而從2016年春拍開始，市場反應平緩，全年最高價是羅芙奧秋拍中的《錐麓古道．花蓮》，以660萬新台幣成交，藝術家類似的題材、尺幅和年代之作，近3年都能高於估價翻倍成交，眼下競價熱潮不再，作品平實成交甚至意外流拍，葉子奇一時的高起與遇冷，似乎顯示出台灣當代藝術區塊不穩定的隱憂。

此外還有邱亞才之作，陸續在中港台拍場平穩成交，去年最高價是北京匡時秋拍中的《懷著抽象帝國版圖的詩人》，以126萬5000元人民幣成交，並改寫藝術家個人拍賣紀錄第3名，經過這5年的崛起與沉澱，在一時的熱潮退去後，喜愛邱亞才的藏家依然給予肯定與支持。收藏市場遇冷，促使台灣各拍賣行調整體質，無不卯足全力徵集佳作、重審估價及思考藏家所求，到了2016下半年，市場雖未真正回溫，但羅芙奧台北已將總成交拉回基本水平，中誠也創下自2008年金融風暴以來最佳秋拍成績，而過往被市場低估的前輩藝術家及現代藝術領銜者之作，也在理性的漲幅範圍內一再刷新紀錄，這都使得2016有如充滿伏筆的一年，2017年台灣藝術市場將由誰來寫下新的紀錄，格外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