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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拉門的金碧濃彩:障壁畫/shouhekiga

日式拉門的金碧濃彩:障壁畫/shouhekiga

Vibrant Gold foil-pressed Japanese Sliding Screens – Shouhekiga

不管是屏風或者障子,都是日本傳統建築中必不可少的道具。如同屏風上出現屏風繪畫以妝點室內,障子上也出現凸顯身分、建築整體氛圍的繪畫,通常稱作「障壁畫」(しょうへきが,shouhekiga),也有人稱「障屏畫」。障壁畫在日本美術史上有著重要的意義,其中可以看到時代風格的變化、不同時代藝術贊助者的喜好,甚至是繪畫家族、門派的興衰。

社群軟體X(前推特)上經常可見日本貓奴們PO出自家主子突破紙門束縛,將紙門戳得亂七八糟,甚至是當成跨欄一個個從紙門跳出,貓奴們崩潰又無奈。

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日式住宅裡有著一種其他風格住宅中沒有的特殊道具,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拉門(有時也會稱紙門)。想想前幾期討論過的〈源氏物語繪卷〉,不難發現,日本傳統建築中隔絕室內外、或者將室內空間隔開的道具,中文稱之為拉門,日本人則有著自己的稱呼。

屏風與障子

在日本傳統建築中用來隔絕空間的道具,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屏風(びょうぶ,byoubu),一種稱作「障子」(しょうじ,shouji)。「屏風」其實就是我們認知的中國屏風,為多塊木板拼接而成,木板可視空間大小彎折,且能任意搬動,機動性較高。日本屏風從中國傳入,目前保留的樣式有單隻四曲或六曲(一曲代表一片木板),或一對四曲或六曲(日本稱四曲一双、六曲一双)。

而另一種稱作「障子」的室內道具,即是我們所說的拉門、紙門。以木頭作為邊框,於其上張貼布或紙,左右橫拉,多數障子有固定位置。有固定位置的障子,同時也可稱作「襖」(ふすま,fusuma)(筆者按:從前應稱作「襖障子」)。另外,障子因造型的不同,其實有許多不同的名稱,例如能像屏風搬移的障子稱「衝立障子」(ついたてそうじ,tsuitatesouji)等。關於「障子」名稱由來,「障」可能源於阻隔之意,「子」則有小工具、小道具的意味。障子的出現,學者普遍認為可能受到中國影響,但因中國並未留下確切的實例,日本東京大學名譽教授辻惟雄認為,障子應該是屏風傳入日本後,為符合日式家屋使用習慣轉變而成的產物。

不管是屏風或者障子,都是日本傳統建築中必不可少的道具。如同屏風上出現屏風繪畫以妝點室內,障子上也出現凸顯身分、建築整體氛圍的繪畫,通常稱作「障壁畫」(しょうへきが,shouhekiga),也有人稱「障屏畫」。障壁畫在日本美術史上有著重要的意義,其中可以看到時代風格的變化、不同時代藝術贊助者的喜好,甚至是繪畫家族、門派的興衰。很可惜的是,比起屏風可以折疊收藏,障子與其上的障壁畫常因為建築物損壞、天災等因素而消失無蹤,因此目前留存的障壁畫多數是安土桃山時期(約在16世紀後半)之後的作品。

周旋在皇室大名間:狩野派

目前已知障壁畫最晚於平安時代(794-1185)即存在於日本,但就目前的實物留存及研究,桃山時代的障壁畫作品無疑是障壁畫的巔峰期,而這樣的巔峰也一路延續到江戶時代(1603-1868)。

關於桃山時代為何能孕育出障壁畫前所未有的榮光,辻惟雄歸結出三個動力:第一是和織田信長(1534-1582)、豐臣秀吉(1537-1598)等人大興土木、建造無數城郭有關。城郭中的建築空間廣大且急需裝飾,一時間當代最好的畫工、金工、漆工、木工等齊聚一堂,打造一個又一個金碧輝煌的城郭。此時的城郭可不只是打仗防禦用的堡壘,更是權力、地位的象徵,所以幾乎所有城郭都極盡可能展現華貴樣貌。第二是,桃山時代是個「黃金迸發」的時代,日本開採出大量的金銀礦,讓桃山時代的室內裝飾遍布金箔、金泥,更顯奢華之氣。第三則是桃山障壁畫取向不單純只是大名們的個人喜好,更多反映了時代的生活情境,表現出澈底的現實主義,脫離稍早時代對於來世的追求,裝飾性更加專注於現世。以上這些背景因素,讓桃山時代障壁畫流露出統一性格,也就是金碧濃彩的「濃繪」。

在這個生命力暴漲的時代,只要抓住一個小小的機會,就會成功。桃山時代孕育出華麗極致的障壁畫,也將繪畫家族「狩野派」推向頂峰。說到狩野派,大家只要到過京都、到過二条城,就一定見過他們的作品,但這已是稍晚之後的事。狩野派奠基在桃山時代,奠基者為第四代傳人狩野永德(1543-1590)。永德接受祖父的教導,在24歲時繪製聚光院障壁畫〈四季花鳥圖襖〉(圖1),展現了結合中國繪畫(唐繪)及日本傳統繪畫(大和繪)的技法。〈四季花鳥圖襖〉一共有16面,繪製巨大的松樹、梅樹等,樹幹之巨突破天際,同時也有力扎根在地,樹枝繁茂向四周伸展,極富生命力。這樣大畫面、巨木畫風十分符合梟雄們的興致,在此之後,永德還奉織田信長之命繪有〈洛中洛外圖屏風〉及安土城的障壁畫。即便到了豐臣秀吉時代,他仍舊受到上位者青睞,接手大阪城及聚樂第的障壁畫製作。可惜這些城郭在戰火中付之一炬,永德的作品流傳也相對較少。

圖1 國寶 桃山時代 狩野永德〈四季花鳥圖襖〉之〈梅圖〉,京都大德寺聚光院藏。©Public Domain

隨著豐臣秀吉過世,德川家崛起,狩野派經過內部紛爭,分出留守在京都的京狩野派及隨著將軍前往江戶(今東京)的江戶狩野。江戶時代的狩野派畫家中,最為人熟知的是狩野探幽(1602-1674),前述的二条城障壁畫,即出於他及其狩野一家畫家之手。去過二条城的人,想來一定會進入二之丸御殿參觀,其實從進門開始的每間房間都存在著狩野派的手筆。狩野探幽接下二条城障壁畫工程,據說以房間的重要性以及畫師的技法,將不同房間分配給不同的族人畫師。探幽自己繪製的,當然就是二之丸御殿中等級最高的大廣間。代表作〈松鷹圖〉(圖2)以金箔為地,其上繪製參天巨松,松幹渾厚粗壯,三隻老鷹分別停棲在不同松幹之上,整體氛圍不怒而威。大廣間為大名晉見將軍之所,繪製巨松及老鷹,意味著一統權勢,震懾的氣氛不言而喻。

圖2 國寶 江戶時代 狩野探幽〈松鷹圖〉之一,京都二条城藏。圖引自《特別展京都:洛中洛外図と障壁画の美》,頁222。

從桃山時代起,狩野派一直遊走在各大名、王公貴族間,到江戶時代甚至成為幕府的御用畫師(奧繪師),負責江戶城障壁畫的製作外、也負責繪製進獻物品、古畫鑑賞等工作。同時,向狩野派學習的畫師也獲得地方大名的喜愛,於各個大名家宅、建物中留下不少狩野派風格的作品。

可敬的對手:長谷川等伯

看似稱霸桃山至江戶時代官方畫壇的狩野派,難道就沒有任何對手了嗎?其實不然,有一位來自能登國七尾(今石川縣七尾市)的畫師曾經想與狩野派畫師搶飯碗,這人正是長谷川等伯(1539-1610)。長谷川等伯自幼於染物店中成長,年輕時在該地區主要以佛畫師為職業生活,因而在此留下不少佛畫作品。其實在桃山時代早期不少畫家與佛教寺廟多有來往,繪製佛畫是經常可見的。

長谷川等伯在33歲以前都在能登地區活動,直到父母接連過世,才來到京都,此時狩野派已經在京都站穩腳步。在長谷川等伯38歲時,比他年輕幾歲的狩野永德已受命繪製安土城的障壁畫。來到京都的等伯依然以佛畫師的身分行走於各個寺廟,獲得不少僧侶的提拔,繪製了僧侶的畫像或頂相畫。

其中,等伯與本法寺日通上人交好,日通上人正好出身於大阪數一數二的商業地區堺,可能因為這層緣由,等伯相識了一代茶聖千利休,進而被介紹到當時京都的大寺廟大德寺。能夠來到大德寺,對等伯來說應該是人生難得的機運,在此他欣賞到來自南宋時期中國的牧谿畫作,並深受其影響,〈松林圖屏風〉(現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便是他吸取牧溪之精華、轉化成個人情感的代表作。

長谷川等伯與狩野永德年齡相仿,相對於狩野永德深受上位者喜愛,長谷川等伯則是遊走在寺廟、文化人之間。有人認為,等伯或許對於永德有著對比、忌妒之心,才因而與當時也與狩野家關係不好的千利休站成一線。之後,也真的讓等伯抓到了一個機會,就是狩野永德之死。

天正十九年(1591),豐臣秀吉愛子鶴松不幸早夭,悲痛萬分之際,秀吉想為兒子修建一間菩提寺供奉(筆者按:菩提寺為供奉先祖、家人遺骨之所),即祥雲寺。按道理來說,祥雲寺障壁畫工程應該也是由狩野派接手,但不巧狩野永德於前一年(1590)過世,狩野派處於內部紛爭,此一工作便落到長谷川等伯手中。祥雲寺障壁畫〈楓圖〉(圖3)、〈櫻圖〉便是等伯及其子久藏的作品。〈楓圖〉、〈櫻圖〉雖然乍看與狩野派風格相似,一樣以金箔鋪底,參天大樹,但包含了許多花草細節,氣氛一下子就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點點哀愁,像是想把豐臣秀吉對早逝兒子的思念雜糅其中。同時,在這批畫作完工前夕,等伯的兒子久藏也驟然離世,當時55歲的等伯,又在多麼傷痛的情況下完成這些作品的呢?承載著兩位父親對亡子念想的一系列祥雲寺障壁畫,部分因大火燒毀,留下來的部分則存放於京都智積院中。

圖3 國寶 江戶時代 長谷川等伯〈楓圖〉,京都智積院藏。©Public Domain

文化遺產database(特定非營利活動法人京都文化協會)

以上所述之障壁畫(又或者僅提到作品名的屏風作品)皆可於日本文化遺產database搜尋。但除了要以日文漢字搜尋,這些障壁畫經常不會以單件作品呈現,甚至作品名上也不會有「障壁畫」三字。如長谷川等伯及其子久藏的〈楓圖〉、〈櫻圖〉,在該資料庫僅歸整成一條目「紙本金地著色桜楓図〈壁貼付九/襖貼付二〉」。因此在搜尋障壁畫作品時,可能要多下作者名、作品地點等關鍵字,會更加精確。另外,二条城御殿障壁畫雖名聲盛大,卻未有獨立的資料庫,網路上要找到全圖檔也相當不易。在特定非營利活動法人京都文化協會的網站中「二条城圖像利用」網頁,可以按照二条城御殿不同房間找尋該城的障壁畫。

相關連結:

文化遺產database

特定非營利活動法人京都文化協會


參考資料與延伸閱讀:

安村敏信《もっと知りたい狩野派:探幽と江戶狩野派》,東京:東京美術,2006。

黑田泰三《もっと知りたい長谷川等伯:生涯と作品》,東京:東京美術,2010。

辻惟雄著、青柳正規等編集《辻惟雄集》第三冊,東京:岩波書店,2013。

東京国立博物館、日本テレビ放送網編集《特別展京都:洛中洛外図と障壁画の美》,東京:日本テレビ放送網,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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