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身分的曹興誠、洪三雄
藝術收藏有如談戀愛,怦然心動,是關鍵動機,因為喜歡才會出手,一旦進入收藏體系,就會孳生感情,出脫也要有很大勇氣。——曹興誠
前聯華電子董事長曹興誠近期成為政治紅人,對於兩岸議題批判的砲火猛烈,儼然成為媒體寵兒。其實,曹興誠是傑出藝術收藏家,曾是台灣清翫雅集理事長,在華人藝術文物領域擁有重要地位。
政治、國防議題談得太多,大家彷彿忘記他的藝術文化修辭與貢獻。12月6日晚間在台北「雙清館」,曹興誠接受典藏訪問,展現他另一個浪漫面向的人生風華與感悟。
「雙清館」是同樣愛好藝術文物的收藏家洪三雄、 陳玲玉夫婦的私人收藏館。「雙清」取自「冰玉雙清」,冰是水製成的,洪姓帶水;玉指的是大律師陳玲玉。因二人都愛古董,在前故宮博物院長秦孝儀的玉成下,取名「雙清館」,以銅爐、竹雕、鎏金佛像、石雕、唐卡、琺瑯器等收藏知名,漆器也是該館特色獨具的一類典藏。雙清館年年出版《30古吧》,是私人收藏物件賦予學術研究,出書立傳,台灣私人藝術文物收藏的典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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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雄同時也是清翫雅集前理事長,與曹興誠是老朋友,話題從政治選舉、財經產業發展到藝術收藏,無所不談。訪談中,洪三雄也不時作補充,是少見藝術收藏界的完整談話。
曹興誠生性調皮,他自稱「八不居士」,即「不大不小企業家,不多不少收藏家,不高不低佛學家,不得不說為大家。」其中有一重要身份就是收藏家。他曾提過藝術收藏,就如同談戀愛,採訪的話題就從戀愛開始,「愛,是否已成往事」?
曹興誠永遠興趣廣泛。一下研究歷史,一下轉為佛法,不乏新戀情,對於精耕細作多年的藝術文物,當然不會放棄。他自嘲太忙了,把藝術文物擺一邊,冷處理,但沒有出脫轉賣。
曹興誠的收藏,曾經入選全球百大收藏家之列。從商周的青銅器、古玉,唐三彩及彩塑,宋明清瓷器,乃至現當代藝術畫作,令人目不暇給。他的收藏室被圈內人封為「小故宮」,中國文物收那麼多,與他近期猛烈批判中國共產黨,是否產生矛盾,會不會影響他對中國文物未來收藏的態度與方向,外界十分好奇。
「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收藏中國文物,並不代表認同中共所作所為,不應該混為一談!我再說一次,文物就是文物,世界文化財,不屬於中國共產黨,不能輕易畫上等號!」曹興誠認真、又嚴肅地說。
好的物件像談戀愛,讓你怦然心動
「藝術收藏,真有如談戀愛,當看見一件好的物件,會讓你怦然心動,就會想去收藏,去擁有它,就有如遇見了一位好對象,喜歡上了,才會談戀愛,希望跟她在一起。但談戀愛,不必然有結果,回到藝術收藏也是一樣,何時會怦然心動,不得而知,為一個藝術文物心動起來,想展開購藏行動,但也不見得買得起。」比如說畢卡索、莫內作品,曹興誠說他非常喜歡,也期待收藏,但實在太貴了,只好多看看,留下美好印象就心滿意足。
曹興誠公開承認他是以談戀愛心情,隨心、隨緣、隨性作收藏,所以品項龐雜,古今中外都有,「收得有點亂七八糟!」他笑笑的說。
「近期比較忙,沒有時間去接觸藝術,誘惑減少,購藏慾望也降低,所以沒有什麼新的斬獲。」他認為,談收藏,倘若都希望建立系統,以有限的資金,追求無限的藏品,永遠會有遺憾,一旦太執著,什麼系列的什麼物件,非收藏到不可,就會形成被敲詐勒索的局面,非常不健康。曹興誠曾是企業經營者,知道自己樹大招風,外界對他們收藏方向盯得很緊,一不小心就會被當作肥羊或冤大頭,他非常謹言慎行,低調因應。
當然,隨著閱歷增加,見多識廣,曹興誠碰到怦然心動的物件,已經不多了,「藝術收藏,追求一種感動,不一定貴才有感動。一旦物件進入收藏,經常把玩在手,研究欣賞,必然產生濃厚感情。就像養寵物,日子久了,一定有感情,雖然以前曾處理過一些收藏品,現在年紀越來越大,要處理(賣)掉那些曾經有感情的物件,並不容易。」
曹興誠對於社群媒體,像Facebook ,以前他不曾使用,現在覺得那個平台不錯,可以抒發與承載許多觀念性東西。「未來比較有空閒的時候,我準備介紹曾被我感動過的收藏品,那些感動,無關價錢,不一定昂貴才會感動人。」對藝術文化的認知,以及隨著年歲增長,所見、所悟、所感,更加立體深刻,希望一吐為快,擴大分享。
如何看待自己的中國文物收藏?
綜觀曹興誠的中外古今藝術文物收藏,其中有一大類為中國藝術品,究竟他如何看待中國藝術品?以及中華文化與文物間的關係,又如何定義?
「藝術收藏,不管是民間收藏,或者公家博物館收藏,是世界文化財、世界文明遺產,對人類文明的一種禮讚、珍惜、守護與珍藏。」以國立故宮博物院(簡稱故宮)為例,曹興誠說,國寶南遷是指1930年代初至1940年代末,因躲避戰火,中國國寶級別的文物,自北平故宮博物院輾轉南下的過程。 而最後運往台灣的文物,則是其中最為精華的部分。 目前多收於台北故宮。
固然當年蔣介石的決策,牽扯到政權主體性的考量,但從近現代歷史的史實來看,中共「土八路」不尊重文物是事實。曾有文案記載,某領導人物喊出「紫禁城是封建遺毒,應該放火燒掉。」令人毛骨悚然。當年千里迢迢文物南遷,是那一代人善盡人類文明的保管守護之責,備嘗艱辛,把文物帶到相對安全的台灣,這是值得肯定之舉。
看到後來中國大陸發生文化大革命,對民間的破壞行為,真的令人捏把冷汗。稍一不慎,如果當時擦槍走火,連博物館都一併破壞的話,會是全世界文明的大浩劫。曹興誠認為,文物到了台灣,台北故宮博物院雖然視為珍寶,但因為侷限於展示空間,對外展覽做得不足,彷彿把文物「鎖」在庫房裡,不見天日,十分可惜,也受非議。
然而,每次討論故宮博物院問題,都會涉及意識形態,藍綠標籤貼得很緊。當問及曹興誠對台灣故宮的角色與定位,以及未來收藏中華文物的方向時,他也有話要說。
台灣的護國神山應該是故宮博物院
「現在很多人都說,台灣的護國神山是台積電,其實,台灣的護國神山應該是故宮博物院才對,因為歷史文明是世界文化財,價值更高。」曹興誠不失直言個性,一針見血。
「只是珍貴中國文物到了台灣,沒有充分、完全被研究推廣,是辜負了國寶。」曹興誠舉出日本正倉院的例子,說明台灣做法不如日本人真誠到位,讓珍寶可親又不朽。曹興誠解釋,正倉院是收藏唐代以來的傳世文物,全世界只有日本才有,日本人面對歷史文明,當仁不讓,保管的細緻與重視的程度,台灣朝野自嘆不如。
正倉院,位於日本奈良縣奈良市東大寺內,建於八世紀中期的奈良時代,是用來保管寺院和政府財產的倉庫。其獨特的校倉造建築,完好地保存了一千多年,現在由宮內廳管理。
正倉院收藏的內容,包括建立東大寺的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使用過的服飾、家具、樂器、玩具、兵器等各式各樣的寶物,總數約達9,000件之多,其中也包括從唐代中國、新羅等地運來的各種精品,甚至還有從波斯而來的文物,例如由薩珊王朝製造的漆胡瓶,白瑠璃碗等等,因此,正倉院也被稱為是絲綢之路的終點。同時,正倉院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8年登錄的世界文化遺產「古都奈良的文化財」的重要部分,每年秋天,奈良國立博物館會舉行正倉院展,向世人展示部分古代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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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故宮博物院文物同樣具備珍貴文明的特性,應該仿效正倉院的作法,收藏、守護、研究,並長年對外展示,以分享瑰麗文明給全世界。
提到故宮博物院的角色,大家對於近日台北故宮博物院退回「蘭千山館」寄存事件,弄得沸沸揚揚,引起各界熱議,甚至由前故宮博物院長馮明珠帶頭連署,希望留住民間寄存物;更有國人打臉故宮博物院,認為該院以退為進,說退回寄存文物,其實醉翁之意,是希冀藏家作出捐贈,讓故宮博物院取得該寄存物的合情、合理與合法性。
根據故宮博物院日前的公開聲明提及,該院在寄存文物合約陸續期滿後,通知幾位寄存人取回文物,「蘭千山館」並非特例。如果經通知後,寄存人有意願捐贈,該院則會啟動藏品徵集程序,另作審議。
曹興誠說,他接受故宮博物院的說法,既然寄存文物合約到期,當然公事公辦,依法行政。「外界頗有誇大事實,作了太多聯想,造成故宮的負面印象,這對故宮非常不公平。」曹興誠為故宮鳴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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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贈文物?一切自有緣分
與故宮往來,曹興誠也有實際經驗,最後的感覺是,不太舒服。
原來曹興誠曾經捐贈一對西漢陶豬給故宮博物院,捐贈時言明是陶豬一對,有公有母,但後來被展示時,只是以單件呈現,既破壞該作品的完整性,顯得很不專業,也傷了捐贈者的感情,彷彿捐贈作品不夠珍貴,可有可無。他不知道故宮博物院不能以「對豬」展示的理由是什麼,遲遲沒有被告知。
該作品是西漢彩繪陶器,桶型巨嘴,憂鬱眼神,斑駁身軀,古色古香,但因為只展單隻,顯得形單影隻,孤零零的,更增添憂鬱孤單色彩。許多朋友看過曹興誠收藏的陶豬作品,體型不大,十分討喜可愛。為什麼不展出母豬,他也感到不解,但一直沒有得到故宮博物院的回應,迄今成謎。
曹興誠透露,某次展覽中,曾經希望展出那對陶豬,當時他曾以捐贈者身分名義,向故宮申請出借,但遭到婉拒。他納悶地問,如果捐贈者本人想出借都不能,給了捐贈者很不舒服的感覺,「試問以後誰還願意再作捐贈?」
曹興誠事業有成後,投入藝術收藏多年,曾擔任台灣最具代表性的藝術收藏組織清翫雅集理事長,他位於信義區的居所有座俗稱「小故宮」的收藏館,收藏品不論質量都很可觀。目前因為關心國政,對於兩岸三地諸多批評與建言,頗為忙碌,比較沒有時間把玩文物藏品,但不代表他的收藏興趣轉向。對於外界傳言他出脫文物藏品,曹興誠直言,都是外界的揣測,而且誇大不實。
至於未來,或者問身後,他的大批收藏品會如何處置。傳承給子女,或成立私人基金會,長期守護收藏品?曹興誠笑了笑,以十足禪意口吻說:「一切自有緣份。」
曹興誠近年研究歷史與佛學,讀了不少經典古書,他引用左傳的智慧,定位他的浮生價值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其次有立言。」如果以白話文來說,人生最高目標是樹立德行,其次是建立功業,再次是著書立說。如果能在其中一點有所建樹,流芳百世,雖逝猶生。曹興誠非常欣賞把不朽觀放在「立德、立功、立言」,即「三立」或「三不朽」,並對世俗觀念,給予清晰的價值導向,體現出可貴的文化自覺。當心中有這樣的價值觀作為自我人生定位,曹宅「小故宮」未來的處置與去向,就完全隨緣,不需要外人乾著急,或者說三道四,隨口杜撰。
洪三雄也表示,身為藝術文物收藏者,捐不捐贈,在心中並沒有標準答案,也並非一定有依循尺度。他以自身感受作例子,如果知道故宮博物院或者其他公家博物館,缺少什麼品項,正好他的收藏裡有該物件或品項,他可以考慮捐贈,但不會是為捐贈而捐贈。
對於藝術市場的動態與變化,曹興誠坦言,他真的沒有那麼關心那些事情了。2019年秋拍,他收藏的清乾隆《料胎黃地畫琺瑯鳳舞牡丹包袱瓶》,成交價為2.07億港元,寫下御製料器的全球拍賣紀錄。這個風光篇章,已成為往事,連提都不再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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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漫長的藝術收藏歲月,為了藝術春秋季節的拍賣,他不只倫敦、紐約等藝術大都會,定期晤訪,親臨預展現場,參與拍賣,也曾在北京、上海、香港等地飛來飛去,像個空中飛人。曹興誠記得非常清楚,他最後一次進出中國大陸是2019年6月,進出香港則是在2019年第三季,從此再也沒有進出過。
疫情擴散,中止遠飛,在近三年的時間裡,是大家感同身受。但曹興誠說出肺腑心聲,2019年當他人在香港,目睹香港反送中運動,他記憶猶新、感慨萬千。該事件也影響深遠,成為香港反轉的分水嶺,從此不再信任中國,「抗中保台」的意識逐漸成形。
故宮器物毀損爭議,摻雜政治因素
日前發生故宮博物院器物毀損事件,在野黨立委抓到機會,在選舉前火力全開,大肆撻伐,甚至要求吳密察院長下台。政客作秀、媒體無知隨著起舞,企圖用故宮博物院的疏失,打擊執行團隊。其中最被垢病的是,動輒使用「國寶」詞彙,是不明事理,危言聳聽的負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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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古物和古蹟一樣分等級,並非放在故宮博物院的通通都是國寶。依照《文資法》第65條:「古物依其珍貴稀有價值,分為國寶、重要古物及一般古物。」故宮博物院藏品中,列入國寶的,比率非常少,比如說毛公鼎,是西周宣王年間所鑄造的青銅鼎,因銘文的歷史價值入列。腹內刻有500字金文冊命書,字數為舉世銘文青銅器中最多,是西周散文代表作,其書法也是金文中最高等級,被列為中華民國國寶。又如北宋繪畫三巨構:范寬《谿山行旅圖》、郭熙《早春圖》、李唐《萬壑松風圖》,完全以美學價值,以及在水墨山水畫傳承歷史上的重要性而列入,反應了造物的雄奇以及藝術絕美,力透紙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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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大家耳熟能詳的《翠玉白菜》、《肉形石》,只是高超的工藝巧作,列為重要古物;而清朝皇室的日用器物、宮廷畫家受命作品,像是郎世寧的畫作,多半列入一般古物。這回故宮博物院毀損的《明弘治款嬌黃綠彩雙龍小碗》、《清康熙款暗龍白裏小黃瓷碗》、《清乾隆青花花卉盤》,目前只是列冊管理,因為藏品數量龐大,還沒輪到作最終審議,暫列為一般古物。
說來該三件物件,並非獨一無二,或者高藝術價值的珍貴極品。
根據11月1日故宮的新聞稿指出,歷年來該院送修文物有359件,文物毀損修復,一直是博物館日常工作之一;而古物修復也是博物館必須具備的能力之一,早已司空見慣。
曹興誠與洪三雄都是收藏古董文物的過來人,看到兩岸媒體界撻伐批評、深感不安。他們認為這不但是小題大作,而且無知至極,只會把故宮的工作人員,嚇得更膽小、更保守,因為擔心出錯,怕遭主管責罵,被媒體批評,甚至要求索賠。
曹興誠與洪三雄認為,不是鼓勵故宮博物院工作人員大手大腳,可以隨意打破文物,藝術文物只要有展覽、有移動,就會有折損,但因為藝術文物都會買保險,文物的破損,保險公司必須理賠的。不過,一般人習慣把故宮博物院文物,都稱為「國寶」,一旦是國寶,就是無價,無法和保險理賠作聯想。
故宮博物院院長職位,係由總統欽點、行政院長任命,直白地說,與執政色彩息息相關。一旦政黨輪替,故宮博物院也會跟著改變顏色。所以談故宮博物院的管理,已經不是單純討論藝術文物的專業治理,而是政治攻防的焦點。
根據統計,截至2019年4月30日止,台北故宮博物院館藏文物計有698,649件冊,數量和種類眾多。 而真正重要的收藏,例如,70件限展書畫,以及舊藏於南薰殿的歷代帝王與皇后肖像等,經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委員實物會勘、審查、登錄並已公告指定為國寶文物者,其實只有400件。
曹興誠與洪三雄其實比較希望故宮,把人力集中在內部研究、策展上,與時俱進地發揮他們專業與創意,而不是「國寶管理員」而已。眼下是到了務實檢視故宮博物院的好時機,甚至包括檢討寄存政策,與其求量,不如在乎品質。
對於故宮典藏中,多餘的、重複的、或比較不重要的,如果可以在合法的情況下流通,讓故宮典藏更具活水效應。因為有出售,可以有能力增購、補進缺稀的,對故宮博物院來說,更具意義。
典藏預算不足,弱化博物館功能
外界可能無法想像,故宮2023年一整年的購藏經費,只有新台幣1200萬元,簡直讓人瞠目結舌。近些年,國際拍賣市場「億來億去」,已是常態,台灣許多私人收藏家,隨便購藏1件文物書畫,就超過故宮博物院整個年度預算。
立委吳思瑤曾在立法院質詢時,列出文化部轄下博物館所購藏預算,以2018年和2023年編列預算作比較,台灣歷史博物館的「台灣歷史文物購藏及圖書室書籍購置計畫」減少51%,國立台灣美術館的「蒐集台灣及亞洲代表性藝術家作品」則減少29%。故宮博物院作為國內博物館龍頭,購藏預算同樣逐年遞減,從2018的新台幣1.5億元,到2023年減少為新台幣1200萬元。為此吳思瑤強力感嘆,購藏不力,文化怎有競爭力?
購藏預算不足,是博物館持續弱化的不良徵兆,過去李永得部長曾表示要找故宮博物院等相關單位,一起討論跨部會購藏及共享方案。但經過跨部會討論,發現文化部轄下場館,要和故宮合作,有許多規定上的困難。果然文化部今(2022)年6月獲行政院同意設立「文化發展基金」,目前預算編列有新台幣2.5億元,預計2023年可以正式運作,可望就能支援購藏文物作品等。
簡單地說,故宮博物院是糾結著歷史、文物與政治,有沉重的時代色袱。曹興誠與洪三雄認為,不管是歷史的偶然,還是歷史的必然,走到了今天,我們為人類文明,守護該批藝術文物,居功厥偉,台灣朝野不要陷在意識形態的泥淖中,而出現父子騎驢,裡外不是人的窘境中。此時此刻,需要心平氣和、專業誠懇面對。
故宮博物院從第一代苦心護送國寶到台灣,到第二代保存、研究、策劃展覽、推廣出版,目前已經是各領域嚴格訓練出來的第三代專業人才,不必再以「守護」國寶的陽春概念,反而應該提升為「活化」等級,甚至與嶄新時代的虛擬、跨域接軌。畢竟故宮博物院礙於預算,對於藝術文物的購藏實力非常單薄,1200萬元能購藏什麼?清點、活化文物,是當務之急。
受到疫情影響,故宮博物院去年參觀人次約443萬,排全球第13名、亞太地區第3名,但全球排名比2016年掉了1名,遊客人次也減少約23萬。故宮對台灣民眾來說,擴大展示,介紹藏品,啓動民智與美學火車頭。近70萬件的總文物收藏中,只要有3千件能展,就把那3千件好好地研究與呈現,從數位化開始,學術論述,策劃展覽,缺一不可,用更紮實的人氣活力,為台灣爭光。
去掉神秘面紗,有制度開放庫房
至於庫房,曹興誠與洪三雄異口同聲主張,撥開神秘面紗,「有制度」的開放。否則老是被視為特權禁地,鬼影幢幢,以訛傳訛,茲生許多不恰當的描述,對故宮博物院的整體形象,並非好事。
日前立法院文化教育委員會考察故宮庫房,在故宮博物院長吳密察、副院長余珮瑾帶領下,登門探勝。故宮山洞庫房興建於1965年8月,內設洞庫A、B兩座,庫內共存置歷代陶瓷器近2萬件。
根據媒體報導,故宮博物院山洞庫房管理非常嚴格,鑰匙只有少數管理庫房的人擁有,任何人想入內都得申請。庫房嚴禁一人進入,規定至少兩人同行、互相監督。同時,對山洞庫房設下重重限制,每個門都設有特殊的鎖,有的鎖設鑰匙和數位感應雙重保險,很難破解。山洞有兩個出入口,一次只能開一個門,門關閉就會貼上封條。山洞庫房主要是鐵箱排成的鐵壁組成。鐵箱有的來自大陸,有的曾遠渡重洋到過倫敦,但多數是在台灣打造。從箱上褪色的封條便可知道其身世與走過的路程,如「滬」字號指的是裝器物,「洞」字號則是台中霧峰的北溝編號,從上千個鐵箱,見證了故宮文物遷台漫漫長路的艱辛與珍貴重史實。
故宮文物抵台後,先在台中霧峰北溝貯藏了15年,當時台灣仍處空襲威脅,故宮博物院的眾理事認為,文物應遷離市區、並尋覓山麓之地挖山洞,以備必要時將最精文物存入,北溝因此雀屏中選。日後故宮選博物館基地,仍以不在市區、可挖山洞為考量,故宮博物院與山洞庫房因此落腳該地。放眼國際級博物館當中,把文物貯藏在山洞中,故宮堪稱是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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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火中遷徙的博物館,也不只故宮,為什麼獨獨故宮鍾情於山洞?根據故宮博物院前副院長莊嚴之子、攝影家莊靈的說法,跟故宮博物院的第一個藏寶山洞在貴州安順讀書山華嚴洞有關。
據描述,1931年日本發動918事變,故宮文物被迫展開顛沛流離的南遷歷程。1939年1月,由莊嚴負責運送曾赴英展出的的80箱故宮文物,在貴州安順縣讀書山下,找到一處適合儲存的天然石灰岩洞穴「華嚴洞」,在該處度過6年平靜歲月。華嚴洞是天然洞穴,莊嚴請人在洞中建置木結構,遮蔽文物,絕佳的天然地形,在戰火中安全守護住文物。華嚴洞貯藏經驗,讓第一代故宮人來台後決定挖人工山洞藏寶,成為今日故宮山洞庫房的傳奇。
曹興誠與洪三雄都說,大半生浸淫藝術文物,也經常參觀故宮博物院的各種活動,但從來沒有進過庫房,頗為遺憾。不過,即使故宮人,也只有資深的器物處員工才能進入庫房,許多故宮人一輩子都進不了山洞庫房,就連吳密察院長也曾坦承,2019年2月13日接任故宮博物院長迄今,他也只進去過兩次。
科技文明一日千里,保護庫房安全,方法越來越多,如何有制度開放庫房,成為熱愛藝術文物界的共同期待,畢竟庫房透明化,正是21世紀的時代趨勢,就像星級餐廳廚房的公開示眾、當代劇場後台的開放參觀一樣。
空總舊址前景?打造市區博物館園區
雖然故宮博物院已有南院分館,北部院區也有擴建計劃。但是文化部長李永得還是認為,台北可以打造一座國家級博物館,作為藝術文化櫥窗,讓國內外民眾更容易一次看得夠,也讓首善之區的台北市,更有看頭。
這是李永得在選舉前,對於空總舊址未來用途提出的腹案。他認為,台北擁有許多文化設施,但「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國家級博物館」,周邊搭建人才基地。興建國家級博物館的概念,有如法國羅浮宮、倫敦國家畫廊,常態展示台灣重要畫家作品,讓觀光客可以一覽台灣歷史上最經典的畫作。為了落實該構想,牽涉空址舊址的都市計劃變更,李永得呼籲未來的台北市長攜手合作,讓中央和地方政府一起合作國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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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總舊址面積超過7公頃,位處台北市精華區中的核心,雖然2/3是古蹟與不義遺址,後段的2公頃多,若作為國家級博物館,化解都市計劃變更40%地方回饋的爭議與困擾,又能成為藝術櫥窗,成為首都城市的亮點,一舉數得。
曹興誠與洪三雄對於空總舊址打造國家級博物館的構想,頗有同感,洪三雄甚至加碼提及擁有中國傳統林園景觀的南海學園。南海學園原本是日本時代的植物園、苗圃與神社,國民政府治台後陸續改建、興建多個中國宮殿式風格的文教建築,包括中央圖書館、歷史博物館、科學教育館等,配合植物園、荷花池景觀,營造出中國傳統林園風貌,是台灣第一個文化園區。
南海學園內的文教機關,大多因規模擴充而遷出,舊有建築仍繼續維持文教、藝文使用,但績效不彰。活化並升級該園區,成為名實相符的大博物館園區,討論多年,但是只聞樓梯響。尤其國立歷史博物館自2018年7月起進行閉館整建工程,一拖就是五年,2023年底才會重新開館,讓已經欠缺專業藝文展覽空間的問題,更為嚴重。
舉凡國際大都會如巴黎、倫敦、阿姆斯特丹、紐約、華盛頓特區等,都有幅員廣大的博物館園區,是國際觀光客佇足的熱門景點,台北市為什麼不能。
玩物勵志,樂在其中
俗話說,玩物喪志,套在藝術收藏家曹興誠與洪三雄身上,反而是玩物勵志,因為藝術的水很深,交易市場爾虞我詐、真偽莫辨,要讓藝術文物收藏得好,必須熟讀兵書、冷靜思考、沈潛應對。
寫過《烽火杜鵑城—70年代台大學生運動》的洪三雄,早就台大「保釣活動」中,嶄露頭角。轉身商場後,過關斬將,也是成就斐然;投入藝術文物收藏,打造出「雙清館」的規模,深受矚目。曹興誠更不遑多讓,足智多謀,扮演什麼像什麼。半導體產業、藝術收藏,無不虎虎生風。目前潛心研究佛學、思辯禪境,近期的兩岸政治議題,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75之齡,還有戀愛心情,處處見驚喜,果然是玩物勵志,這樣的藝術人生,怎堪寂寞?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曹興誠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