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王俊傑將討論拉回到以現成物觀念影響藝術發展極深的法國藝術家杜象(Marcel Duchamp),這位聞名於世卻又帶有神祕感的藝術家,其一生的主要作品皆集中於30歲前後,死後才被發現其晚年依然不斷在家中祕密創作,其中,包覆了一連串奇想、欲望、神祕、死亡與愛慾的大型裝置《給予:1.瀑布,2.照明的煤氣》便是王俊傑先前「若絲計畫:愛與死/真實的流動」兩作的創作源頭。王俊傑說:「杜象對當代藝術的重要引起我的興趣,我重新看他發展出的概念與當代藝術的關係,重看他在將近百年前對藝術環境抱持的態度,至今的環境又面臨什麼問題?」此次於台北當代藝術館的個展「若絲計畫:冷漠的賽拉薇」為計畫的最終章,除了杜象之外,也同時援引與之同期的超現實主義。
王俊傑│娜嘉之謎 連作 2015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三個女人
與過往流派不同,超現實主義直接將心理分析納入宣言之中、崇拜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對夢境與心理病症的解析,此次王俊傑的個展也由此延伸,將當代館塑造為帶有幽閉感的空間,第一個展間中有四組作品,三個牆面分別代表三位1910-1920年代的女人。是攝影《冷漠的賽拉薇》,來自1920年代初期,杜象一組著名的男扮女裝攝影作品《若絲.賽拉薇》(Rrose Selavy),該組作品透過無性別的概念做為對世界的反抗,王俊傑認為杜象這種回到遠古對於「完整人類」的無性別思考,也正是顛覆文明與束縛的手段。第二位女人是佛洛伊德的18歲歇斯底里病患朵拉(Dora),王俊傑改造展間的牆面結構,《朵拉之牆》以一根柱子破開牆面,並於每兩分鐘以雷射光掃射使之產生燃燒般的視覺感,在這件作品中,王俊傑試圖藉由病人朵拉生活中的混亂錯綜,指出日常中的違和感。
王俊傑│以安魂之名 單頻道高畫質錄影像轉藍光、彩色、有聲 8”34″ 2015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第三位女人則是來自布賀東(Andre Breton)的自傳體小說《娜嘉》(Nadja),布賀東也是超現實主義宣言的發起者,王俊傑形容這本以「自動書寫」(Ecriture Automatique)所完成的作品,本身更接近於一部可自由組織段落的互動電影。王俊傑以18件手繪平面、現成物、攝影等方式構成作品《娜嘉之謎》,每件作品都可不按順序進行解讀,觀眾可以透過其中的具象內容組構出某種如電影分鏡般的情節,在作品中也可以觀察到如基里訶(Giorgio de Chirico)的構圖、方尖碑等王俊傑經常援引的視覺元素,而每幅(極長的)作品名稱則分別來自小說內容、《超現實主義宣言》或王俊傑的構思。
王俊傑│以安魂之名 單頻道高畫質錄影像轉藍光、彩色、有聲 8”34″ 2015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墜毀前的時間
展場中讓人聯想起《罪惡之城》中那個錯失了真實空間感的模型,描述著山壁上一道幾近垂直的公路上一台紅色小轎車,這個在真實世界中必然會直接墜毀的景象,是向超現實主義致敬之作《自動性痙攣》。布賀東曾言:「超現實主義將我們心不在焉的狀態做出辯證,那正是我們所希望達到的境界。」這組模型指出超現實主義者追尋的是一種沿著俯瞰懸崖的狹窄稜線前進,於抵達最遠處卻又不跨過邊界極限,那種險象環生的平衡,即瘋狂,而這種平衡一如世界崩毀前的凝結。進入第二個展間,錄像《以安魂之名》便是《自動性痙攣》的延伸之作,影像中,一間如審訊室般沉鬱晦暗的密閉房間,以及漂浮於腐敗地面上的鐵桌與桌上的模型,讓影像空間充斥著焦慮與死亡的氛圍,而在整部8分34秒的影像中,王俊傑藉由房間緩慢崩毀的過程,重思毀滅跟重生的輪迴。
《以安魂之名》如同王俊傑先前的幾組錄像作品,此次亦於攝影棚中拍攝再進行後製處理,企圖營造出似真又假的場景感受,作品同時處理崩毀與驚奇兩個主題,在兩股互為張力的狀態中,生命與其愛慾、想像皆投入於建築之中,直至歷經巨大的崩壞後才有思考未來的可能,猶如布賀東在《嘉娜》中所寫:「美將是痙攣的,否則即不是美。」
「藝術是什麼?」這個被王俊傑自言似乎不合時宜的古老議題,正是他2009年發展至今的系列作品「若絲計畫」概念之源。進入視覺藝術創作、教育領域多年,王俊傑表示在台灣的創作者經常處理到身分問題,但弔詭的是在我們的藝術教育過程中所獲取的知識大多都來自西方,而在轉換到創作時又必須在自己的身分上處理這樣的外來知識角色,「當代藝術發展已經到了很複雜的生態,我想回到這些所謂『當代藝術』的源頭、藝術家、流派,去了解思想如何進行,跟當代的關係又是什麼?以及我們是否可以藉此了解自己的身分位置」。
王俊傑│冷漠的賽拉薇 數位攝影,無酸純棉銀鹽基紙 120x152cm(3 pieces) 2012-2015 台北當代藝術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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