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到來，不可免俗地要介紹一些以牛為題材的畫作。眾所皆知，牛的起源甚早，與人類生活關係密切，史前時代的石窟壁畫裡便已見牛的蹤跡。而中國繪畫史上，唐代韓滉的〈五牛圖〉不僅是首件紙上繪畫作品，畫中五頭牛樣貌各異，姿態亦不相同，有的俯首吃草，有的翹首前仰，有的回顧舔舌，有的緩步踽行，表現出不同的性情；用筆粗放凝重，設色古樸淡雅，藝術成就極高。此後，牛、馬也形成獨立畫種，歷代前人先賢手中屢見佳作；到了近現代畫壇，畫家從日常生活取材者日益增多，不僅讓牛的堅毅、樸實形象發揚光大，也為後人留下為數可觀的名件精品。
李可染師牛，首屈一指
在近現代畫壇的眾多名家中，以「師牛堂」為堂號的李可染筆下之牛，不論質量，無人能出其右。李可染愛寫水牛，以其質樸勤懇，乃人類益友，將牠入畫實寓堅毅克勤的韌性。可染畫牛始於1940年代，該題材從此屢現筆下，內涵精神始終如一，形式則隨技法發展與筆墨精練而演變。在大量寫生積累而得的堅實基礎下，他掌握了水牛的外觀特徵與性格，不刻意於構圖畫面的變化多端，卻著眼於筆墨隨興所至的細膩變化，使得其筆下之牛除了形神畢肖，更流露出有別他人的韻味。
2001年10月28日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場編號141李可染〈九牛圖〉，作於1985年，畫中九頭牛先以濃黑墨塊染出牛軀，復用緩慢厚重的行筆勾勒出輪廓，在構圖上或二或三成組排列，翹首有之、低頭有之，揚蹄有之、坐臥有之，成呼應之勢。畫面上方則以不同大小字體先後題兩段長跋，前者為：「牛也力大無窮，俯首孺子而不逞強，終生勞瘁事農而不居功，純良溫馴，足不踏空。皮毛骨角無不有用，形容無華，氣宇軒宏，吾崇性愛其形，故屢屢不倦寫之。一九八五年歲次乙丑，因寫此圖以兆豐年。可染於師牛堂。牛性溫馴下掉『時強，穩步向前』二句。」後段則係抄錄郭沫若於1942年所作之〈水牛贊〉半首，字體大小的變換也使全圖布局更顯跌宕起伏，疏密有致，可說是李氏畫牛眾多作品之僅見。此件最終以低預估價2倍以上的378萬4,750萬港元成交。
2007年11月30日北京保利「中國近現代書畫夜場」編號784李可染〈孺子牛圖〉，寫於1983年，畫中繪兩牧童一坐一站，看著右側四隻正在休憩、姿態各異的大小牛隻，流露出一派悠閒的氣息。其中，右下水牛純以淡墨暈染而成，後才以濃墨勾勒牛角、牛尾牛蹄與眼睛，充分展現畫家精準的寫實功力。值得注意的是，上方題字幾占去畫面一半，有些單字大小接近牧童，構圖相當奇特。據萬青屴的說法，在李可染的繪畫生涯中，如此構圖，傳世只有一件。此件曾在「李可染藝術世紀展」展出並著錄，最終以高出預估價頗多的人民幣459.2萬元拍出。
齊白石出身農家，對牛的體態、習性自然也不陌生，以目前傳世畫跡來看，他在1930年代以牛為題的作品數量最多，風格也最為成熟。2005年10月24日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場編號994齊白石〈柳牛圖〉，繪於1937年，乃應日本收藏家伊藤所作，畫中牛隻以豐碩體背向人，抽象簡約，活潑傳神。垂柳綠葉盈枝，茵翠鋪地，春意滿溢，乃同類作品鮮見者，毫不馬虎。此件最終以191.2萬港元易主。另外，2007年4月9日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場編號1125齊白石〈柳牛圖〉，雖未署年款，但從風格來看，應出自1930年代晚期。此件若以尺幅大小而論，可能是所見同樣題材的條幅中最長者。全件風格與前者同中有異，背向畫面的牛純以淡墨染出軀體，再以重墨拉出垂尾與一支牛角，便已形神俱備；隨風飄盪的柳樹枝條線條如絲，質感柔軟，尤其在樹幹處略施淺赭，看來更見堅實。全件寫來自然生動又不失幽默，足證畫家深厚功力，最終以高預估價2倍有餘的192萬港元易主。
吳冠中筆下以風格獨具的山水最為人所知，動物題材較不多見，但一出手，便見名家手筆。畫家以印度詩人泰戈爾《園丁集》裡的一首詩：
「我常常思索，人和動物之間沒有語言，他們心中互相認識的界線在哪裡。
在遠古創世的清晨，通過哪一條太初樂園的單純的小徑，他們的心曾彼此訪問過。
他們的親屬關係早被忘卻，他們不變的足印的符號並沒有消滅。
可是忽然在些無言的音樂中，那模糊的記憶清醒起來，動物用溫柔的信任注視著人的臉，人也用嬉笑的感情下望著牠的眼睛。
好像兩個朋友戴著面具相逢，在偽裝下彼此模糊地互認著。」
來表達他對此一與人類關係最密切動物的深刻情感。因此，在他筆下的牛隻，不只單純停留在表相的追摹，而是嘗試捕捉其內在的情感與精神。
2004年12月18日北京榮寶「中國書畫（二）」拍場編號478吳冠中〈雙牛圖〉，畫中兩頭牛幾乎占據整個畫面，畫家以厚重的墨色描繪出身軀，隨後添上慣用的黃、綠等微小色塊來形塑對比，更顯厚重踏實。在背景的處理上，吳冠中也毫不馬虎，波紋流動，幾頭水牛高低參差浸在水中，姿態生動；復以淡墨留白染畫出積雪遠峰，使整件看來雄偉壯觀，氣勢恢弘。此件曾著錄於《吳冠中作品收藏集》、《東方情思──吳冠中畫集》、《中國近代名家書畫全集──吳冠中──尋故人》及《吳冠中精品選集》等，最終以低預估價8倍以上的人民幣572萬元成交。
2005年11月26日北京榮寶「中國書畫（一）」拍場編號119吳冠中〈柳塘雙牛〉，此件繪一大一小兩頭水牛在柳枝掩映的池塘中戲水，右邊一隻露出脊背，轉頭瞧著僅頭露出水面的牛犢，眼中似滿含愛意；柳絲縱橫交錯，綠葉點點，正是其個人的鮮明風格印記。整畫一派恬靜，或象徵了畫家內心對於無憂無慮的自由生活之企盼。此件曾著錄於《生命的風景──吳冠中藝術專集Ⅲ》、《寰宇覓知音──吳冠中九十年代作品選》、《情感．創新──吳冠中水墨里程》、《彩面朝天──吳冠中的世界》等，最終以達於預估價的人民幣605萬元成交。
徐悲鴻以捕捉駿馬神態為世人所稱譽，雄獅、雞、鷹等亦時能得見；相較之下，牛在他的創作題材中所占比例並不算高，若有，也僅在稀若晨星的〈十二生肖〉冊中偶一為之。如2006年10月7日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場編號579徐悲鴻〈十二生肖〉冊，即為一例。此件完成於1946年，乃徐氏應即將負笈異邦的學生張蒨英之請所作。其中牛之一開以寫實手法描繪牛隻立於一株枝幹粗壯的大樹旁，回首張望，勁健四肢踩在如茵綠草上，雙目炯炯有神，尾巴由白轉黑，尾端捲曲，形象活潑生動，最終以低預估價2倍以上的549.6萬港元拍出。另2007年11月30日北京保利「中國近現代書畫夜場」編號772徐悲鴻〈耕牛圖〉，作於1943年，徐氏時居重慶磐溪，任教於剛組建的中國美術學院。畫中耕牛軀體結實健壯，眼睛圓睜，一後蹄抬起作搔耳狀，頗具趣味。筆法以濃淡墨色亦勾亦染，乾濕互濟，將牛毛質感清晰呈現，展露出畫家在大量寫生中訓練出的造型功力。題識云：「人自有田關痛癢，輟耕誰復計災祥」，似間接表達了戰亂期間對時局的觀察，與對簡單質樸的農耕生活的緬懷。此件最終以略高於預估價的人民幣201.6萬元成交。
吳作人藏犛，別開生面
有別於其他名家畫中慣見的黃牛、水牛，1940年代中期曾履跡西北的吳作人，將此一題材擴大到素有「高原之舟」美譽的犛牛身上，從而塑造出清新簡約的繪畫風格，讓人印象深刻。他曾說：「那草原上成群的奔犛，把寂靜的原野，翻騰得雪霧迷濛，使人看了心潮澎湃。」其筆下的奔犛，往往顯現出強勁的力道，正是奮勇與豪情的象徵。2002年12月6日中貿聖佳「中國書畫（近現代）」拍場編號353吳作人〈九犛圖〉，乃1984年寫贈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法師之作，畫來極為用心。九頭毛色深淺不一的犛牛在寥寥幾筆帶出的無垠高原上奔馳，正中一頭毛色尤黑，且低首轉右奮進，形成強烈的動感。吳氏純以墨色暈染，不加勾勒，然姿態、精神均能巧妙捕捉，足見長年浸淫之功。此件最終以達於預估價的人民幣49.5萬元成交。
2005年10月24日香港蘇富比「中國書畫」拍場編號程十髮〈春牛圖〉，作於1983年，畫中兩頭牛身軀肥碩，牛角堅挺，精神煥發，充滿力量，與一旁的羊羔形成強烈對比。一少女簪花為飾，雙手各拈一花，在垂楊拂柳下，跨坐於其中一牛背上踽踽獨行，整件用筆有力，用色清雅，在在洋溢一片春天氣息。畫家於歲朝寫繪此件，帶出迎接全新氣象的意旨，最終以高預估價5倍有餘的144萬港元拍出，表現亮麗。
黃冑善寫繪人物、動物，尤以別具地方風情的新疆人物及驢子著稱，其他如雞、牛、狗、駱駝等，亦經常為其創作題材，如2005年7月17日北京榮寶「中國書畫」拍場編號276黃冑〈牧牛圖〉，作於1975年，畫中兩頭壯碩水牛立於水邊，二妙齡少女在水旁有說有笑，遠景則有多頭水牛戲水作樂，頂上多隻水鳥飛翔空中，儼然一片自在悠然的田園風光，令人心嚮往之。此件曾著錄於《黃冑全集》第六集，最終以略高於預估價的人民幣121萬元成交。
廣東當代名家方楚雄畫風清新，筆下動物深受大眾喜愛，以牛為題之作自然也在其列。2006年6月4日中國嘉德「中國當代書畫」拍場編號648方楚雄〈十二生肖冊〉畫牛一開，描繪一牛犢依偎在壯牛身旁，回首遠望，眼神充滿好奇；成牛背上有一隆起，一麻雀站立其上，另隻麻雀則於地上低首食蟲，二黃牛造型精準，皮毛肌理極為寫實，題曰：「耕耘世上千秋業，稼穡人間一片情。但願蒼生皆溫飽，笑與農夫共苦辛。」具體表現了畫家對牛的禮讚，最終以達於預估價的人民幣41.8萬元拍出。
上述所列牛畫遠不及千萬分之一，不少名家手筆未能一睹，略嫌遺憾。此文權充賀歲，祝福讀者在新的一年：牛轉乾坤，萬事如意！
本文原載於《典藏古美術》第197期（2009年2月號）。更多古美術精彩圖文請關注典藏古美術Facebook 。
張禮豪( 10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