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年度預算自疫情期間以來增長至接近400億歐元，然而這個數字已經超出了該市人口和稅收基礎所能支撐的範圍。由基督教民主聯盟（CDU）與社會民主黨（SPD）組成的聯合政府承諾，未來幾年將削減整體預算超過30億歐元，幾乎所有領域都難以倖免——例如交通經費將縮減約6.6億歐元，教育支出減少3.7億歐元，此外還包括科學、醫療、數字化、司法、體育等領域的經費調整，這份緊縮清單仍在擴大。並且這把縮減預算的鍘刀也將揮向藝術與文化領域，本就岌岌可危的柏林藝文圈也將雪上加霜。
柏林的文化黃金時代邁向終結？
德國一直自詡為「文化之國」，根據聯邦統計局2022年的《文化財務報告》，公共文化支出在近年來持續增長，從2010年的93億歐元增至2020年的145億歐元，增幅達55.1%。甚至於2022年，柏林政府宣布增加城市的文化預算，將其提升至9.47億歐元。時任文化與社會凝聚力部長喬．基亞洛（Joe Chialo）也曾承諾繼續增加預算，目標於2025年達到10億歐元之預算。
然而在此一預算削減案中，徹底粉碎這個願景。至少1.3億歐元的削減已成定局，隨著文化資金幾乎一夜之間減少13%。這項政策將於2025年生效，影響戲劇、管弦樂、電影院、舞蹈與文學等多個文化領域，預計將有多個機構因無法應對資金削減而取消多項製作，甚至面臨破產風險。德國文化委員會（German Culture Council）則是針對柏林政府的樽節政策宣布：「文化的黃金時代已結束。」
柏林現代藝術中心（KW Institute for Contemporary Art）的總監艾瑪．恩德比（Emma Enderby）指出，在這樣衝擊的政策下，某些機構被建議採取類似美國的慈善贊助模式生存，但是德國的文化機構運作模式從根本上就不同。她談到：「我們無法建立基金會，這是美國機構生存的方式——但對於德國的公共資助機構來說，這是違法的。」
其中影響最為嚴峻的表演藝術領域，柏林標誌性劇院德國柏林邵賓納劇院（Schaubühne am Lehniner Platz）預計將削減180萬歐元，並且70萬歐元的薪資增長無法再被補貼。他們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這可能導致我們在2025年底破產。」為應對削減計畫，劇院已計劃關閉其較小的實驗劇場。而柏林劇團（Berliner Ensemble）預計明年的預算將減少175萬歐元，取消2025/26和2026/27季度的至少五部製作。德意志劇院（Deutsches Theater）則將面臨300萬歐元的削減，而人民劇場（Volksbühne）則將失去200萬歐元的資金支持。
柏林即是文化，抵抗仍舊持續
自2024年10月聯合政府宣布縮減預算的計劃以來，將受到影響的場館和組織開始逐漸展開持續抵抗。全市範圍內以標籤「 #BerlinistKultur」（柏林即是文化）組織抗議行動，其目的在於引起公眾對這些緊縮政策帶來巨大損失的關注。
該組織於聲明稿中指出關鍵問題：一、過度削減，文化預算在柏林總預算中僅占2.1%，但卻承擔了超過6.5%的削減比例，削減額達1.3億歐元。二、計劃不明確，未來的削減方案仍不透明，2025年的額外削減目標（1億歐元）尚無具體計劃。三、影響深遠，削減將威脅到柏林的國際聲譽，損害剛剛復甦的旅遊業和餐飲業。諸如國家歌劇院的建設和人民劇院的未來等重大問題仍未解決。四、缺乏信任，文化界與政治領域的信任關係受到重創，目前仍無清晰的文化未來規劃
＃BerlinistKultur於2024年12月16日至18日發起全市分散式行動，中斷的劇院演出、文化建築上懸掛的紅白橫幅，以及空蕩蕩的圖書館書架，企圖向公眾展示了即將到來的影響之嚴重性。除了聯合各社會領域反對削減措施的行動聯盟之外，也支持科學領域預算縮減的抗議活動，包括12月19日在柏林議會前的集會。
不符比例的削減，將重創柏林文化
根據柏林政府更長期的提案，2025年至2026年的文化預算削減幅度，將落在1.1億至1.5億歐元之間。據德國藝術工作者預計，這些措施是柏林政府更廣泛緊縮政策的一部分，將威脅近的術1/3的藝術工作室，並且持續減少對展覽與公共藝術的資金支持，削弱藝術教育計劃的資源供應。
儘管預算削減是整個柏林城市都面臨的難關，但是代表德國3000名視覺藝術家的非營利組織bbk berlin指出，此次削減措施對藝術與文化領域的影響尤為嚴重。藝術與文化是柏林整體預算中最小的部門，僅佔2.5%的比例，但此次削減幅度卻遠遠超出了合理範圍。恩德比也在聲明中提到：「在柏林，文化只佔整體經濟的約2%，但我們的削減比例卻在10%到50%之間。」BerlinistKultur更是在聲明稿中痛心指出：「這相當於三倍於公平分配比例的負擔。文化相關預算從9.12億歐元削減至8.01億歐元，減幅超過12%。」
bbk berlin文化工作部公共空間藝術辦公室負責人馬丁．舍恩費爾德（Martin Schönfeld）更是補充：「公共空間藝術的資金被削減了73%，這幾乎等同於結束這一計劃。如果削減持續，正在準備的競賽程序將立即中止，已簽訂的合同將被取消，藝術家將失去參與機會，也無法在公共空間藝術項目中討論公共空間的發展前景。公共空間的臨時藝術項目將無法繼續進行。」
在國際聲援聲中，臺北藝術節藝術總監林人中也對此表示：「在這個不穩定的時代和全球政治氣候下，我希望表達對柏林表演藝術領域，特別是HAU（註）的支持。HAU長期以來在德國及國際藝術界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其創造性、創新性與實驗性方向的影響力和國際連結，在世界各地獲得了廣泛認可。」整體德國文化界對此前景感到擔憂，害怕這場「失血」是否會讓柏林失去國際吸引力？
總體來說，柏林參議院此次倉促的削減計劃，不僅未給文化機構足夠的時間進行調整，還迫使許多從業者在聖誕假期間面臨裁員或停業的壓力。政府對於藝文產業的溝通缺乏尊重，既未展開有效對話，又無法提出建設性建議，反而加劇內部分歧。柏林以多元互動的文化生態而聞名，吸引著國際遊客與藝術愛好者，但這次預算削減，已經對柏林作為文化之都的國際聲譽構成威脅。未來，重建與文化界的信任和修復削減造成的傷害將成為極大的挑戰。
註釋
註 HAU為Hebbel am Ufer的縮寫，是位於德國柏林的一個著名劇場與藝術機構。HAU由三個不同的劇場組成，分別為 HAU1、HAU2 和 HAU3，以其支持創新、實驗性和跨界的藝術創作聞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