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前身為設立於1948年的台灣省立師範學院藝術系,在1949年黃君璧接任系主任之職並續任長達20年之久的時間內,廣納各方美術人才而規模大成。在當時,除了台籍教師,因時局變遷由大江南北渡海來台的書畫家,或正職或兼任,皆匯聚一堂。就水墨類別而言,舉凡山水、花鳥、人物等均各有專擅的師資。直至1990年代之前,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可謂為培育台灣傳統書畫人才的搖籃。本期特別專訪曾經擔任教授黃君璧的助教長達11年,並曾歷任師大美術系系主任、所長、藝術學院兩屆院長的教授梁秀中,除回溯她的寶貴經歷,並提出對今日傳統書畫較顯式微的看法,以及於古典審美感知面向的心得。
前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藝術學院院長暨書畫家梁秀中。(攝影/鄭又嘉)
成立研究所與建置美術系館
梁秀中,身為台灣知名戰史畫家梁中銘之女,幼承家學,奠下基礎。她擅於將嚴謹造形與生活百態結合,而後於師大接受傳統書畫、東洋、西畫名家之薰陶,以細膩典雅、充滿人文與閒適生活氣息的時裝彩墨人物畫風聞名。梁秀中於1959年大學畢業後就開始擔任黃君璧的助教,深受黃君璧信任,直到1969年升任副教授時仍協助黃君璧授課。1973年升任正教授,1978年在時任師大校長的郭為藩邀請下擔任師大美術系的系主任,是師大美術系首次由畢業系友擔任系主任一職,同時也是第一位女性出任國立大學系主任。對此,梁秀中表示,多年的行政工作幫助她鍛鍊人際能力,並且磨練出懂得為人設想和自我犧牲之為人處事的智慧,使她明白達成任務並非以強烈手段大刀闊斧即可,而是要相互溝通並為對方著想方能圓滿竟功。也因為梁秀中的通達圓融,因此獲得良好人緣而能政通人和,也曾有研究生以大學女性院長為題將梁秀中寫入論文之中。
梁秀中在擔任師大美術系主任期間,有許多重要的建樹,例如,於1981年成立美術研究所碩士班,並在任內建置了今日的師大美術系館。她說:「在當時,即使是念美術理論,也都要求要有一些創作經驗,避免在論述時有隔靴搔癢之感。不同於現在,當時許多美術理論博士多為英語系畢業者,因為外文好,其次是歷史系或國文系畢業者,因為其文筆好,反而美術系畢業的很少,因為讀美術系的學生就是一直在練習創作技法。當時文化大學雖有設立美術史論研究所,但是那時的氛圍或師長並不鼓勵我們去進修,因為多半覺得畫畫著重於『筆下功夫』,因此,我在系主任任內之所以成立研究所,就是要加強美術系學生的思辨和論述能力。」
梁秀中進而強調,「雖然以前覺得只要畫得好就夠了,但是只是畫而不說出創作時的想法,畫家的理念就不能傳承,後人只能憑藉畫家留下的畫作,臆測創作時的想法,非常可惜。有鑑於早期的老師多缺乏理論傳述,或僅只口述,所以我當時就特別建議系友劉墉親自訪談黃君璧和林玉山兩位大師,以為兩位前輩師長的創作論述留下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回想當時的行政工作經歷,梁秀中指出,「當年爭取成立一個研究所就很不容易,遑論蓋一棟系大樓。原本學校和教育部爭取來的是蓋一棟藝術大樓,後來因為音樂系和美術系都想要擁有各自獨立的空間,於是在跟音樂系協調後,先將原本的空間讓給音樂系,美術系再非常辛苦的另覓地點。但有趣的是,也因為不爭,退一步反而海闊天空,反而得以先於音樂系完成美術系大樓的興建,當中枝節瑣事甚多,確實是很辛苦,但完工後也覺得很安慰。」梁秀中並開玩笑說,「後來美術系館蓋好後也沒有立碑寫上『民國71年梁秀中奠基』,因為沒有留名,使現在的學生即使看到我簽名也不認得我。」
她繼續回憶道:「向教育部爭取藝術教育相關課程政策的過程也很辛苦。當時高教司、中教司、國教司、體育司、特教司都有了,就沒有美術司或美育司。現在有『師資培育及藝術教育司』了,這很重要,因為有相對應的單位之後,你才有機會講話。有一年郭為藩先生擔任教育部長時,在高中藝術類課程中新增『藝術生活』一科,其中包含許多藝術類別,例如攝影、戲劇等,認為這樣可以減輕學生的學習負擔。但一來由於沒有專門培植相應的師資,二來排擠了高中美術與音樂老師的授課時數,引發教學現場很大的反彈聲浪。當時我雖已卸任藝術學院院長一職,但教育部還是請我去開會,我就建議郭部長要站在第一線去聆聽現場教師們的聲音,由於他堅持己見,我就與包含音樂系許常惠教授在內的許多資深教授離席,表示抗議。」
梁秀中認為,各校美術系在聘用老師時會因為各校的教育目標不同而有不同的選擇考量,師大是要培育教師,所以國畫、西畫樣樣都要學,跟培育專業畫家的藝術學校並不相同。專業畫家就可以明確分科,不必樣樣都會。由於學校的取向不一樣,教學目標自然不一樣,訓練課程也就不一樣。例如,當時政戰學校訓練學生的目的是要畫政令宣傳畫,就不鼓勵抽象畫,因為抽象畫風難以表達政令宣導所需的繪畫創作。
梁秀中1998年作〈李教授教學示範〉,16.5×45公分。
書畫教育式微的原因及與國際接軌的真義
「『當代』該如何定義,是時間上的當代?還是作風上影響到當代?事實上,我們早期的展覽就已經是『當代藝術大展』了」,對於「當代藝術」的定義,梁秀中既詰問也提出思考:「當時師大成立美術研究所,就是圍繞東西方美術的各個科別,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最初成立時課程規劃也都是鎖定在中國藝術上,到現在幾乎都是當代藝術了,所以教授中國書畫的老師似乎較難發揮。我曾以『老兵回家』為題作畫,然後請在中文系教書的同事邱燮友題詩『老兵鬢髮斑,戎馬半生還,故園人在否,歸夢到家山。』詩句的內容把我想要藉由畫作表達的『近鄉情怯』意思都涵蓋了。我認為,所謂『當代』不是說畫得和西方一樣才叫作當代,像『老兵回家』這個題材就很當代,因為是當時的議題,只是採用的是傳統的筆法與古典的審美感受。」
面對現在傳統書畫有所式微的狀況,例如,今日提及當代藝術時並不包括傳統書畫,書畫篆刻家在美術館難有展出空間。以及,美術館和藝術院校工作的人員多為自海外學成歸國,以致對傳統書畫往往缺乏認識與熱情,導致不覺得傳統書畫重要或需要被保存,乃使即便以「水墨」為媒材創作,但在內涵、精神面貌、審美上和傳統水墨都缺乏脈絡連結等種種現象。梁秀中認為導致上述狀況有幾個原因:「首先,國家教育政策在小學階段不需上書法課,學生的週記本也不像以前是用毛筆書寫,學生從小就沒接觸。不但學校不提倡,社會中也沒有人提倡,只靠幾個書法協會很難發揮成效。另一方面,現在的人都是『速食主義』,凡事都求快,哪還有耐心慢慢的畫山、畫水、畫樹呢?再者,現在科技太發達,以前畫人物畫要先人體素描,然後再加繪衣服,現在則不用,畫人物畫時拿張照片投影後勾描就算完成,結果透視比例往往不對,因為相片中人的手可能比臉大。以前畫大畫還要拉線放大,現在數位工具即可做到。像iPad就有好幾個繪畫軟體,所以也不用帶速寫本了。」
梁秀中1987年作〈歸夢到家山〉,136×69公分。
梁秀中感嘆:「依靠高科技創作的結果是,你的人文素養、中華文化思想就很難在作品裡面呈現,我們常說筆墨、筆墨,但當代許多水墨創作工作者已不強調筆墨。其實筆跟墨沒有罪,只是重點在自己運用的方式,並不是說與眾不同就是創新,繪畫的藝術性跟自然反射是不一樣的。學生現在常常都用iPad拍照片,然後拿幾張照片去拼湊構圖,寫生基礎是不夠的。對岸的學生就不然,他們在文革斷層後,現在積極找回傳統,上次去參訪中央美院,看到日本二玄社一比一複製的大畫,學生臨得幾可亂真,國畫人物也是,雖用毛筆畫但卻是蘇俄的寫實畫風,只是工具換成了毛筆,我稱之為『素描人物』,跟中國書畫中的人物是不一樣的。」
要把傳統精神傳承下來要靠教育,梁秀中指出:「中國傳統的東西包括書畫在內,都要花時間,要鐵杵磨成繡花針的水磨工夫,所以各行各業的『學徒』起碼要三年才能出師,還要磨藥罐、帶小孩,現在看來不夠人道,也不夠民主,但卻是一種重要的磨練,磨練心性,讓你不會很衝動,明白自己是徒弟,要服從師父」,她認為,學習傳統藝術的訓練不只是學習技藝,而是包括性格等身心全面的鍛鍊。她自己在擔任系主任、藝術學院院長時必須憑藉的是理性,但是在面對書畫創作時需要浪漫感性,依靠的是多讀唐詩、宋詞等中國古典文學作品,行政主管與藝術家角色的多樣性,同樣需要身心狀態的持續轉化與調整。
梁秀中接著以自己就讀師大的過程為例,以傳神的比喻精闢闡述何謂與「國際接軌」的真義:「我們當時讀師大,大一國文都要念四書五經,若考不過,就無法升級,所以教育政策影響很大。創新也不一定是要全盤破壞才能建設,有時房子雖然舊了,但基礎不錯,那把基礎整理一下,房子再蓋新的即可,不需要把基礎也打掉。為何今天東方人一定要把東方的東西丟掉去迎合西方?常說要和國際接軌,當然希望東西兩方都能了解自己的文化,但是,這是要我們要去影響人家,將我們自己的東西推銷給人家、讓人家懂,而不是把自己的東西棄若敝屣,然後去學別人的東西,如果我們的軌道還可以用,那就看雙方可以如何接軌,而不是掀掉我們的軌道全盤翻新。」
何謂傳統審美感與書畫線條的奧妙
關於大學中缺乏中國美學課程一事,梁秀中表示,對岸已經出版很多相關書籍,那麼在台灣補救的方法就是,鼓勵有創作背景的學生念研究所,「因為研究所是教你一個方法,在創作之外,透過找資料、寫論文去整理自己的思維,不讀書就不知道是否古人早已經寫下來?還是自己的新創見?我覺得,西畫和國畫要融合,融合了以後,用東方的思想、筆觸、思維去表現出自己東方的東西。不管如何創新,但就是要有東方精神、東方思想,否則外國人看我們似乎都一樣,有很多人在國外被完全同化,作品反而不見得有什麼特色,但如果創作上能呈現東方精神,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梁秀中認為,傳統的審美感就是「意到筆不到」,要能「意猶未盡」,就像文章寫到最後留一個伏筆,讓讀者去想像最後究竟是怎麼結局,就能引人入勝。「我現在年紀大了,將來的畫要更簡單,寥寥數筆,意到筆不到,意猶未盡。現在常看到學生創作時都將畫面畫得很滿,沒有給觀者想像的空間。」
至於如何在繪畫上表現出中國書畫的審美感,既是書畫家又是教學者的梁秀中說道:「我一直很重視『線條』,水墨畫中線條的掌握需要手到、眼到、筆到,才能展現火候。現在許多創作者的基礎訓練出自西方技法,因此線條常是西方素描式的直線樣貌,不若東方書法的線條般有輕重、轉折。換言之,『形』雖有了,但是沒有『寫』,因為缺乏書法的基礎。如果能收放自如,從繁化簡,那麼創作就又升上一階了。我自己做老師這麼久,真的有時是心有餘力不足。畢竟時空不同、思想不同,要想表達自己,假設沒有東方文化的感覺,作品也無法脫穎而出,不易具有辨識度。」
梁秀中進一步說明:「我畫的人體不是像素描般以塊面擦抹呈現,因為中國的線條就能呈現面積感,所以我的線條一筆寫下,人物的身體便圓滾而立體,而不是扁的,完全不需要擦抹表達光影,也不用鉛筆打稿,就這樣以毛筆直接勾勒,人物就生動呈現紙上。」她進一步生動的說明了以中國書畫中的線條,便可以表現物件面積、體積和空間的奧妙之處:「中國的水墨畫作是否生動,或有沒有傳統書畫的意趣,關鍵就在線條,而墨色深淺可以表現明暗之別。現在許多作品的墨色問題就出在於,筆墨沒有濃淡,因此缺乏趣味,顯得很單調、呆板。欣賞傳統書畫應該就像看小說,要慢慢、慢慢地看進去,可是現在的繪畫較像是短暫的激情,乍看激烈,結束之後似乎什麼也沒有留下。」
梁秀中2005年作〈師大校園〉,16×22公分。
學習書畫創作的心得
梁秀中接著舉例說明,書畫創作當隨著時代遷移而有相應地調整:「我自已受東西方的訓練,所以是以東方的表現方式,去達到西方的表現效果。以前有老畫家們在橫貫公路上畫高士,認為畫現代人不雅,但那樣的方式很難讓當代的觀者接受。再說,古畫中穿著唐朝服裝或宋朝服裝的人物也是當時的『當代藝術』啊!可是到了我們這個時代如果還是畫那樣衣著的人物,就不是現在的當代了。早期台灣的學生無法體會山水畫中的各式皴法,直到橫貫公路開闢之後,看到險峻壯闊的山石岩壁,大家才體會到古代畫中山石的皴法是如何精煉到位。」
彩墨人物是梁秀中的專擅主題,她說:「畫要有生命,創作者不宜閉門造車。我喜歡畫人物,是因為每個人物都有生命,有內在的精神,可以跟我呼應。而我可以表達被畫者的表情、想法、體態,但是我們那個年代沒有什麼人畫時裝人物,我算是較早把時裝人物入畫的藝術家。」梁秀中認為:「素材、題材要具備時代性,學習也是如此。筆墨就是繪畫者自己心得的體現。我的心得就是墨分五彩,但這指的不是五種顏色的墨,是濃淡、乾濕、枯潤等都是墨色,就看你怎麼去運用,但是若無繪畫的經驗恐怕難以體會。」
面對早期以臨摹老師畫稿入手的學習方式,梁秀中說明自己的看法,也談起學習中國書畫比較好的養成方式:「所謂的臨畫稿,其實就等於你念國文,需要透過古代經典的學習才能有豐富的詞藻素養,意義是相類的。整體而言,中國書畫的學習方式是先透過臨摹學習技法,待技巧具備了,再開始寫生,觀察大自然中的花卉等,寫生有了基礎後方進行寫意,例如把花卉、物件組合起來,寫意了之後就創作,大致是這樣的四個紮實的步驟,而這也是當年師大在水墨教學上非常重要的四個程序。」
梁秀中強調:「我個人認為,不論技法如何創新,皆應自紮實的技法出發,一步一腳印、腳踏實地,方能長久。畢竟取巧的技巧是一時的,難以持久。傳統書畫強調要有筆墨,要有濃淡、虛實、輕重,除了這些基本的原則之外,還需要氣韻生動,不是照實寫生而已。我們出去寫生時,雖然好幾個人寫同樣一個景緻,但有些人可能看的是樹,我可能看的都是人,這是因為各自的喜好和敏感度不同。有些人反對寫生,認為要畫心中的丘壑,信手拈來,當然也可以。例如,我年輕時看溥心畬老師畫畫,確實是心中有丘壑,完全不用打草稿,繪畫時已經是物我兩忘,他的人已入畫,畫也已是他自己,同時也是詩書畫兼具,因為也跟學生談文字學,是很有人文氣息的教學方式,呈現的是整個人的涵養。」
傳統書畫的現實危機
最後梁秀中提到傳統書畫所面臨的危機,她指出:「現在有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生存』,學生考進來不會想選水墨畫,往往是先選設計等可以馬上出去賺錢的科目。所以現在傳統書畫面對的危機,不是繪畫根基要怎麼打的問題,而是學生肯不肯去學的問題。因為喜歡來選書畫課程的學生真的比較少,前幾年還可以發展傳統的中國書畫、觀念等,現在已經具現危機。除了跟欣賞人口減少有關係,現在的價值觀也已大不相同。例如,認為膠彩畫材料貴,可以跟油畫一樣,一號一號賣,水墨畫不行。紙和絹是以一尺見方多少錢來計價,膠彩畫和油畫則是以明信片大小來算,所以我很多水墨畫的學生都去畫膠彩了,或在水墨中加了膠彩,成本變大,售價也變高。」
為何當今的課程並不重視傳統書畫類?梁秀中認為是時代因素使然:「我當初興建美術系大樓的電梯時,主要是為了爬不動樓梯的老老師所設置的,現在不僅學生搶著搭,還常嫌棄電梯空間太小,說100號作品都裝不下,只能感慨說是時移境遷的關係。同樣的,課程的規劃也是一樣,現在請了很多新的老師,多是自國外深造返國,當然是因應國際化趨勢,但有時過度專精,例如教授中國美術史的老師可能僅熟悉其中一個斷代的部分,對書畫的詮釋有時難免望圖生意,有點可惜。」
「現在國家撥給大學的資源有限,學校需要自籌經費,這樣好像我們要擺攤子賣畫,靠大家認購,這樣格就降低了,大家都要學當生意人。現在必修課沒有問題,但是選修課很可能就沒有學生選,不到十個不能開課,使學生成為老師的衣食父母,教育變成服務業,這樣很難維持老師的教學風範。學生沒有盡到當學生的本分,老師沒有盡到督導學習的責任,也不再把『教不嚴,師之惰』放在心上,學生來不來上課無所謂,老師只管講自己的,分數反正照樣送。」這樣的教學風氣令梁秀中感到憂心,並提到自己準備教學的經驗,「我1967年升講師時,林玉山老師要把一年級的花鳥課程交給我,我說讓我先備課,準備畫稿,並跟著他上一年的課,了解課程大綱以及教學進度,理解整體授課結構後才接手,才能傳承。」
半世紀以來戮力奉獻於書畫創作與藝術教育,梁秀中生動並深刻地將其對傳統書畫的體認與書畫教育的今昔娓娓道來。她在長期實踐後的心路歷程,以及至今仍與時代脈動不脫節的觀察深具啟發性,亦提供給關懷傳統書畫創作與水墨教育的藝術工作者及教師跨越時空的寬闊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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