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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作檉談哲學:什麼是哲學?哲學要做什麼?

史作檉談哲學:什麼是哲學?哲學要做什麼?

《一個人的哲學:九卷》

哲學本身本是極其細膩而偉大的生命體系,所以假如我們只具有某些才能而已,那便不足以了解真正的哲學。世界上有根據哲學史而寫成的哲學,也有根據某人或某些哲學家的理論而誕生的哲學,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後跟哲學,而不是原創性的哲學,因為其中只能透漏某些哲學的技巧或才能罷了,卻不一定就有哲學生命。

哲學本身本是極其細膩而偉大的生命體系,所以假如我們只具有某些才能而已,那便不足以了解真正的哲學。世界上有根據哲學史而寫成的哲學,也有根據某人或某些哲學家的理論而誕生的哲學,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後跟哲學,而不是原創性的哲學,因為其中只能透漏某些哲學的技巧或才能罷了,卻不一定就有哲學生命。而真正的哲學生命,卻必是以一種真純如詩一般的意圖,並經歷完全屬於他自身之純粹的思考與經驗,最後不至於將生命達其徹底解決的程度絕不肯罷休的生命。

因為生命本身的意義,即已包括了一切知識,歷史,文化,體驗,鍛鍊,喚醒,鬪爭,提攜,乃至於墮落的整個過程和內容。或者我們也可以把它說得更具體而實際些,那就是說,一個真正的哲學生命,就是憑了一種純粹天真之驚奇之情,不但透見了整個生命的實際問題,同時也透見了一個將生命予以徹底解決之超絕與神聖的可能,然後他就要在世界上經歷一切疑慮、磨難、痛苦與鍛鍊,就是碎身萬段都不肯對自己有任何妥協般地,要將那個超絕之神聖的可能,予以徹底挖掘並加以印證。假如說一個真正要獻身於哲學的人,根本就不能做到如此,那就再也沒有真正高度的哲學可言了。在東方尤其如此。而他之所以一定要如此,簡單來說,就是在於要培養一個徹底的道德心靈,而徹底的道德心靈,即在於以一個極其清明而智慧的眼睛,看透一切而不被一切所役使之無所不得其是之生命的極境。

所以說,假如我們有了這樣的哲學意圖,而去閱讀那些哲學家所寫的作品,尤其是形上學,本體論,神學,或佛學的著作,當我們一旦發覺其中所必隱藏之由那麼神聖般之生命的過程,最後才得以塑造之清明的智慧,或由此智慧流蕩而出之理論或說教時,講良心話,我們實際上只有屈膝膜拜、懺悔而哭泣的份了,我簡直不知道我們怎麼還會去咬文嚼字地辯解那些形式理論上的問題。因為我們時常發覺我們的心靈,離著那種清明而超絕的道德心靈,誠不知幾遠!這便是我們讀哲學,學哲學,到最後所必將面臨的問題,假如不是如此,那麼我們只不過是在哲學的門外徘徊,是根本就不知曉那個將生命予以徹底解決之自古以來即被所有真正的哲學家日以繼夜地,從竭思與鍛鍊中,想解之於萬一之生命與宇宙的問題啊!

我時常被人家問起為什麼要念哲學,或哲學到底要做些什麼的問題。

「哲學即在於尋求一人性中真實的道德心靈。」

「什麼是道德心靈?」

「道德心靈即在於要設法消除人類心靈中之爆裂的存在。」

「什麼是爆裂的存在?」

「假如你想要貪得一物,那叫做人與物之間的爆裂。假如你發現你所不能忍受別人的錯誤存在,那叫做人與人之間的爆裂。假如你有忍受不了的空虛、痛苦或寂寞,那叫做自己和自己之間的爆裂,假如你為人類的命運而抱怨,那叫做人與天的爆裂。」

「袪除了爆裂又做什麼?」

「袪除爆裂即在於使人能容忍一切。不,容忍一切,就是不再以一切而存心的意思。」

「人不以一切存心又如何?」

「人只要不以一切存心,那他就只想付出,而不想獲得。」

「付出什麼?」

「付出金錢,時間,勞力,工作,尤其是你全心的關切、同情與愛。」

「什麼是愛?」

「愛就是來自上天的那種情感。」

「為什麼?」

「因為一個具有道德心靈的人,他不以自己而活,他以上天而活。」

「但是你這樣說,我還是不懂。」

「好吧!現在不是快過年了嗎?假如你父親給了你們家佣人的賞錢,於是第二天你父親看到你們家的佣人做事特別賣力,那麼你父親就想,這一定是昨天給了他賞錢的緣故,這就是一種爆裂。」

「可是人都是如此啊!拿到錢的人就特別高興,給錢的人就會這樣想。這是正常的啊!」

「但是這就是人所以會活在泥沼裡見不了天日的原因。」

「為什麼?」

「因為人都缺少責任與愛。假如對人對事都無責任與愛,那他對自己的生命,還會有責任與愛嗎!那他還會有真正的道德心靈嗎?」

「可是……」

他說完了,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我想了半天,也不知怎樣再接下去才好了。

如以人類生命的實際來說,假如人真能做到小乘,那便自有大乘。能有大乘,便自能統攝小乘。因為所謂真正做到,就是至極而完整的意思。人能對一事至極而完整,自能超越而上揚,以至于無所不至其極的地步。所以說,假如我們真正懂"Becoming",便自有"Eternify"。

同樣地,只要你真懂緣起,便自有《華嚴》與「涅槃」。但這一切都不是講的,而是做的問題。若只言小乘,如其「為」,已經了不起,何言大乘!不做,何知其細膩與偉大處。既不知其細,又何知現象與本體間之真問題!所以說,若人不能從做之親臨上,由小而大,由細而廣,從一而推至一切,又談什麼宗教與哲學?說說罷了。

講哲學假如和自己的內在生活與經驗全無干係,那也必講不到高處。同樣地,假如談哲學而不能和自己真正的思考能力並駕齊驅,那也必得不到真處。因為學哲學講哲學並不能只是講些別人的問題,而更要能將自己的外在觀察與內在經驗中的問題,同樣通過方法性的抽象表達,以至於徹底解決的程度才行。這在人來說,就是純粹的道德心靈與純粹的思考辯證的完成。

形上本體之學,本為超自我之神聖絕對世界而有。所以假如我們根本未曾將我們的思考與經驗建立在超自我之道德要求上,那便根本無形上學存在的可能,這樣自然也就談不到任何神聖世界之可能了。

講宗教最好能從自己之內在經驗上講起,否則落到他人的窠臼裡,無真實處。

宗教就是和自身的存在最最有關的事物,因為宗教或宗教性的世界,就是自身的生命加以徹底解決的領域。所以說,假如把宗教講到底,那麼一切屬於生命中之最高的思考與道德,都一齊包括到裡面去了。

假如我們不先設定一個大的要求,大的前提,那麼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確定到底哲學內容是些什麼東西。比如說,你要將你自身的生命予以徹底解決,那麼你就和哲學有關了。否則充其量你也只不過在一些哲學的枝節中打轉罷了,根本窺不到哲學神聖堂奧之全貌。那便不是哲學,而是模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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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哲學:九卷》

活著,就是一種哲學。認真活著且思考,就是個人的哲學實踐。一個「人」的哲學,也是一個「人的哲學」,一個人的哲學。


史作檉( 8篇 )

著名哲學思想家。1934年生,台灣大學哲學研究所畢業。 擅長以全史觀的視野從哲學、心理學、藝術等層面思考現實的人生信仰、生命現象、文化理念等諸多與人的存在相關的課題,並兼及詩歌創作和繪畫。 曾任教於台灣大學、文化大學,並在各地巡迴演講,現以舉辦長期講座為主,深受各方好評。著有:《水墨十講:哲學觀畫》《純粹詩境——自然之中,美學之外》《讀老子:筆記62則》《史作檉的六十堂哲學課:中國哲學精神溯源(精裝收藏版)》《史作檉講藝:藝術的終極關懷》《三月的哲思》《三月後的五卷》《一個人的哲學:九卷》《我的後現代:史作檉的八十歲後哲學筆記》《哲學方法性基礎之意象邏輯:史作檉的八十歲後哲學筆記》《極樂園辯證100條》等。著作等身,影響深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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