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安·佛洛伊德(Lucian Michael Freud,1922-2011),他是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伊德的孫子,曾是在世最貴的畫家!美國傳奇女星葛麗泰.嘉寶(希特勒的偶像)也跟他交往過,英國女王、一代超模凱特.摩絲都想找他畫肖像。他的存在是英國上流社會的一陣狂風,他的繪畫更挑釁世人意欲迴避的人性真實…
繪畫和性行為是密不可分。根據約翰.理查森的說法,對盧西安而言,繪畫和性是相通的:「他把性變成藝術,把藝術帶進性,他透過藝術表達他生活中生理的寫照。他的創造和性活動是息息相關,從某些層面來看,性活動和作畫時的心智活動(或是創造力之類的)是相通的。他可以很靈巧把性慾轉成為畫,把畫帶入性慾,這兩者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區別,是他在作畫過程中同時出現的兩種感覺。」
但裸體並不意味著開放。盧西安的裸畫作品中的人物姿勢大膽開放,毫無隱諱,但主角的身份常是祕而不宣的,這似乎有矛盾之處。例如蓓妮. 柯瑟貝森(Penny Cuthbertson)在1960 年代對盧西安著迷多年。蓓妮嫁給戴斯蒙. 健力士〔Desmond Guinness,卡洛琳的表弟,黛安娜.米特福德(Diana Mitford)的兒子,黛安娜的妹妹黛博拉後來成為德文郡爵士夫人,是盧西安的老友之一。〕1966 年盧西安為蓓妮畫的《裸女》(Naked Girl)畫中,私處顯得粉紅而鮮明。她仰躺著,似乎接受被征服,不只是因為觀畫的我們以由上而下的角度看她,也因為她的臉上流露著愛慕默許的甜美表情。畫只到她的大腿,小腿在畫以外,似乎使她更靠近,無法逃離被審視觀察。
根據理查森所說,盧西安身為偉大的裸體畫家,具有重要的影響力,儘管他的主題張揚,但畫本身仍可感受到某種程度的謹慎。畫裡的女人蜷曲在地板上或是櫃子裡,或是像李.柏爾里把腿斜掛在沙發上,畫面也許看起來離奇,但在構圖上卻有嚴格的控制和佈排。理查森說:「畫裡到處躺著的男男女女,裸露著私處,是盧西安以愛和關懷畫出來的,但同時有種說不上來的含蓄。如果是畢卡索,你知道他上了這女孩,心裡卻想著另一個女孩,因此他把深色髮姑娘畫成金髮,這和盧西安畫裡的含蓄相反,畢卡索經常想在作品裡加進些什麼。他也許看了曼.雷(Man Ray)帶有捆綁元素的攝影,他就在畫裡加一些捆綁元素,百分之百異性戀的激情,這在盧西安的畫裡是絕對看不到的。你得從兩方面來看他的畫,乍看下是非常情慾的主題,但仔細觀察後,卻是以非常拘謹的方式呈現;具有明目張膽卻又含蓄拘束的雙重性格。」
一幅盧西安的畫作,充滿玄機又矛盾,畫中的主角是藝術家西莉亞.保羅(Celia Paul),是盧西安在史萊德藝術學校的學生,後來在1984 年為盧西安生下兒子法蘭克(Frank)。在《畫家與模特兒》(Painter and Model, 1986-87),西莉亞站著,穿著衣服,在一旁和她毫不相干的男子名叫安格斯.庫克(Angus Cook),裸身躺在破舊的棕色沙發上。這是另一幕張力十足的場景。畫裡的西莉亞以光著的腳丫將綠色的顏料擠出管外,在此之前西莉亞曾經全裸讓盧西安畫畫像,在情人盧西安的注視下特別無助,但這幅畫不同,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手裡拿著這明顯傾斜的畫筆,腳踩著一條正流出顏料的管子,我感覺畫筆和流出來的顏料是性慾的象徵,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成為母親以及有遠大抱負的畫家,讓我處於不同的位置,我不再是躺在床上豐腴妖嬈的身影。我記得不知怎麼我們之間發生爭吵,我說我要走人,他求我不要離開,因為我們才進行了一半,這讓我更意識到我們之間一定會結束,這絕不會是一輩子的感情。」關於這點,盧西安從來沒否認過。
對於盧西安來說,與眾多孩子的母親們的關係是非常棘手的;而對西莉亞而言,最困難的莫過於隨時要爭取盧西安的注意,但敵手強大而眾多,包括他的工作和數不清的情人們。盧西安總是希望他們當他的模特兒。西莉亞說:「我覺得被如此無情的審視是很痛苦的經驗。我那時經常都在哭。之後我覺得畫像裡的我,變得更溫柔了,1983 年盧西安開始畫我的畫像《穿著條紋睡衣的女孩》(Girl in a Striped Night-Shirt),到1985 年完成。1980 到1987 年我定期當盧西安的畫像模特兒。第一幅畫是《裸女與蛋》(Naked Girl with Egg),最後一幅畫像是《畫家與模特兒》,這幅畫顯示我的獨立,畫裡的我是那位穿著衣服以自己的雙腳堅強站著的畫家,相較之下,一旁的躺在沙發上的裸男(庫克)顯得疲憊而虛弱。」
對像西莉亞這樣的年輕畫家們,親眼看盧西安工作是非常有意思的。比如說盧西安的畫作《雙畫像》(Double Portrait, 1985-86),西莉亞是其中一名主角,有機會觀察另一位模特兒。西莉亞說:「當他畫時總是站得離畫很近,可以觀察畫的細微發展。他可以從一點開始畫,再由這個點往外畫。比方說《畫家與模特兒》這幅畫,盧西安是從安格斯.庫克的私處開始畫起,而且畫了好久一段時間。這是他畫中的重點。」
盧西安想要一個人,就會仔細觀察這個人,看這個人和他的互動如何,這意味著他想在繪畫中展現這個人是誰、是何種模樣。如此的經歷的確影響了和盧西安最親密的模特兒的心理。西莉亞說:「我跟盧西安約會兩年後他才開始畫我,當時我是個非常沒有自信的年輕女孩,光著身子躺著讓他畫讓我沒有安全感,而且他總是站得很近,以銳利的眼光審視我,讓我感覺非常扭捏。感覺上像是在醫院,像是躺在手術檯上。」
到盧西安的畫室見他光著身子是家常便飯,他的經紀人安東尼.多菲就曾和在浴缸裡的盧西安交談、敘舊、交換訊息。多菲說:「盧西安會突然從浴缸裡出來,非常從容自在,甚至有點故意,也對自己的裸體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
盧西安毫不在意他的情人和模特兒是如何走進他的生活裡,無論是在餐廳裡偶遇或是愛慕者的來信,他隨時隨地都在尋覓適合的人選,即使在聖詹姆斯宮(St James’s Palace)。他甚至要求一位為女王管理畫作的年輕女孩當他的模特兒。他當時需要多花時間完成女王肖像,結果由亨麗耶塔.艾德華茲(Henrietta Edwards)戴女王的王冠,替代女王當盧西安的模特兒。
2006 年,他的藝術品搬運公司派了一名二十九歲,很有魅力的女主管薇若蒂.布朗(Verity Brown)到盧西安諾丁丘的家中開會,盧西安邀請她到樓上看作品,幾個星期後她就全裸讓盧西安畫,雖然她並沒有成為盧西安的情人,但是對盧西安十分友愛。當盧西安找到一個他喜歡的人,他就是有辦法說服他們不分晝夜當他的模特兒,他向我解釋道:「我畫的主題完全具有自傳意味,我選擇我喜歡而且感興趣的人來畫。」
每當盧西安作畫進入最後階段,往往法蘭克.奧爾巴赫就會出現,薇若蒂.布朗說:「我最怕法蘭克的到來,因為這幾乎意味著這幅畫已經完成了。」
盧西安說:「我總是會問法蘭克的看法,我第一個最想聽到的意見就是法蘭克,而且通常很有幫助。」
藝術創作從來不是容易的事。如同他的一位模特兒所言,畫畫(paint)對盧西安來說,就是痛苦(pain)後面再加個t。盧西安的兒子艾力克斯.柏依特〔Alex Boyt,暱稱為艾力(Ali)〕,曾經幾次當爸爸的模特兒,也同意這樣的看法:「在我看來,父親畫畫的過程有種自虐的成份。揮灑幾次畫筆,如果一切很順利,接著是一陣靜默。但是如果不如他所願,他會暴走、咆哮、捅自己,不然就拿畫筆亂砍畫架。」有時畫的進展非常緩慢,艾力說:「有時候爸爸會專注畫的某部份一個星期,如果覺得不夠好,就會拿起抹布浸到松節油裡,把一大部份輕輕擦掉。當我小的時候,盡可能坐好讓爸爸畫,最後卻前功盡棄,我的心都涼了。爸爸有次告訴我,他可能得活到三百歲才能畫得好。」
當盧西安的模特兒,遠不只是安靜坐在他畫室裡,他會把模特兒帶到他的社交生活裡。盧西安也不樂意老待在畫室裡,喜歡出去蹓躂一下。艾力說:「我青少年時當爸爸的模特兒,生活變得多彩多姿。爸爸工作後就帶我去花花公子俱樂部(Playboy Club),爸爸玩二十一點時提高賭金,在場的賭客都走人,只剩一個倔強的阿拉伯人還沒被嚇跑。梵諦岡還幾次來信請爸爸畫教宗呢。」盧西安卻把一切看得雲淡風輕。
延伸閱讀|總是能帶動拍賣會的盧西安.佛洛伊德
畢業於牛津大學,曾任《倫敦 標準晚報》(London Evening Standard)及《尚流Tatler》(Tatler)雜誌編輯,現任《週日郵報》(Mail on Sunday)編輯。
相關著作:《沙發前的佛洛伊德:盧西安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