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共筆/李玉華 Christine Lee(小名:阿汀)、劉鈺絜 Louisette Liu(小名:阿皮)
阿皮:「我畫的,是我印象蠻深刻的地方。拿卡片那裡,還有休息的地方,還有我記得的畫,尤其是那個『戴著玫瑰花(以為是棒棒糖,結果不是)、笑容邪惡、穿紅色衣服的男性或女性』和那個『渣男』,媽媽帶我跟阿兜三個人一起在看畫。」
藝文史地博物展館的親子友善,一直是兒童友善城市的一個非常重要的面向。《富生命力的都市:為都市化童年的兒少而設計(Cities Alive: Designing for Urban Childhoods)》這份研究白皮書中提到,除了直接幫兒少移除「實際危險」,移除「認知危險」也是創造一個熱情歡迎的宜居城市的重點,當孩子在城市中能自由獨立行動,遊戲和休閒空間變成家庭生活的延伸,提供「後院感」的藝文博物場館就是兒童青少友善的社會福利基礎建設。
十一月,我們全家在德國慕尼黑工作大約一週,因此行程之餘,來到了倫巴赫美術館,但也是因為倫巴赫位在孩子去的古生物博物館一旁;所以,其實一開始並沒有預期它會是這麼兒童友善,而是想在午飯後逛逛走走,若沒有孩子能夠親近的方式,就離開到戶外活動。
小孩在美術館購票時,就感受到自己是被歡迎的,即便幾乎所有展館是開放六歲以下孩童免費,八歲的阿皮竟然也被給予免費入館的優待。售票的工作人員是一位年事已高的女性,她問了孩子年紀、我也誠實以告孩子歲數,同時也講了自己歲數的冷笑話,她笑了我一下後,邊印製票券邊說:「孩子免費,但希望他們有參與感,所以也印兒童票,請拿給他們。」
阿皮:「拿到票準備入場,看到票上面寫著零元,覺得很新奇,幫忙剪票的人員,是一個老奶奶,看到我的票,也沒有懷疑我,只是祝我們玩得開心!」
孩子感覺被信任,且被贈與入館的這一件事在台灣不常出現,卻經常在我們旅途中發生,孩子也覺得奇妙。雖然一方面可能是台灣場館費用本來就物廉,但孩子收到免費或被贈送的美意時,總會回頭對我說出一個自戀但可愛的結論:「_國人真的很愛小孩!」
阿皮:「畫作掛在我的高度,它沒有圍欄或是在地板上貼線,我覺得看得很清楚,可以看它的人物、它的背景、它的顏色,因為他很相信小孩還有大人。但是,還是遇到有大人會去指著畫、離畫很近,工作人員會去提醒他們。」
逛到腿軟了,坐在展品前邊休息也能邊繼續欣賞畫作,對小孩也是一件重要的友善。「美術館很大,所以走累了可以在它幫我們準備的椅子上休息,但是我自己是沒有想要休息,所以繼續觀賞我想觀賞的每一幅畫作,」阿皮補充。
在《藍騎士藝術家們的團體動力:現代主義時間的集體性(GROUP DYNAMICS The Blue Rider: Collectives of the Modernist Period)》特展,孩子自己突然發現特展準備了五顏六色各種議題的圖卡,內容包括:階級、東方主義、現代性、集體性、後殖民理論、性別、有毒的雄性氣概等。讓喜歡尋寶解謎的小孩對這個特展開啟了探索的興趣,讓觀展不只是靜態的或是被導覽的被動性,而是開啟了孩子能自主路線和理解方式的主動性。
阿皮:「我在它準備給我們的卡片架上,拿了幾個我們喜歡的圖案,媽媽解釋給我們聽每一張卡片是什麼意思,我們就去找畫作旁相對應的數字,找到之後就去看那幅畫作帶給我們什麼感覺和想像。」
展場的地板上,也寫上了數字和看展可依循的方向,小孩便開始用他們理解的邏輯,去找每一區牆面上的總介紹,看這一區包括了哪些主題,再看自己選的圖文卡是哪一個數字,確認自己在這一區會找到想更瞭解的議題和對應的作品。
阿皮:「我在觀賞各個小朋友的畫,檯子的高度剛剛好,讓我看得一清二楚,看看他們是怎麼畫的,看我可以學學他們畫法的什麼,再看看我畫的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再抬頭看畫家把他們畫成自己的畫,到底長什麼樣子。」
在這一區展示了許多華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和嘉貝麗·孟特(Gabriele Münter)收集的兒童作品,再從中「二創」了許多自己的作品。孩子在這裡花了許多時間觀賞當時的小孩作品,或是小孩相關的物件,也同時試著瞭解藝術家怎麼用畫畫表現情感之外,也會在自己一生之中的不同時期,用不同的「梗」去嘗試不同的創作,像是康定斯基似乎可以看到音樂、聽到顏色。
阿皮:「男生他跟女生講話,沒有真心想要內心想說的,就只是想要吃吃飯、揮揮手、聊聊天,但那個女生沒有很想要聽他講話,看起來像騙她的『渣男』,這一個卡片的圖案像是陰莖,在講『有毒的雄性氣概』,感覺一邊自己很開心、一邊沒耐心很想睡覺。」
當阿皮這麼解釋完,我也突然覺得這一幅畫非常像是在畫一個「男性說教(mansplaining)」的場景。而當時的我們,還沒有深入知道孟特在畫康定斯基的那時候,她對他的崇拜和愛慕,以及希望有婚姻之類穩定關係的期待,已經消失且到了關係末期。孩子對畫作環境氛圍直覺,的確令人嘖嘖稱奇,而當有議題圖卡的協助,畫作者或是策展人想要敘說的概念,仿佛也能迅速傳達給孩子和陪伴的我。離開美術館之後,孩子的畫作呈現了許多記憶重點,像是「渣男(孩子視角)」的藍色衣裝及眼鏡。
非常無獨有偶地,阿兜也拿了「性別」的議題圖卡,於是我們來到了《舞者亞歷山大·薩查洛夫的肖像》畫作前。議題圖卡背後對「性別」的解釋大約是:「性別在科學層面上描述了一個人的社會建構出來的性別,在個人層面上描述的是一個人的性別認同。這裡的性別認同,是指個人對自己的性別和角色的觀念。在社會上,男性氣質或女性氣質等,跟社會地位、性別表現、社會角色、人生規劃和性取向等觀念相似。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性別?」
議題圖卡「性別」分別帶我們到了這二幅畫作前,阿兜跟著阿皮在猜想為什麼是談「性別」(攝影/李玉華)
阿皮:「我覺得(舞者亞歷山大·薩查洛夫的肖像)這一個男性或女性,感覺在想什麼邪惡的事,還露出奇怪的笑容。卡片告訴我們,這幅畫跟『性別」有關係,但他不像女的也不像男的,因為不是只有女生才能穿鮮豔的衣服或裙子,我覺得應該是裙子因為有裙擺,男女要穿什麼都可以。」而「(右邊)這幅畫看起來大部分都是比較偏深色黑黑的感覺,只有新娘在裡頭最吸引目光,因為她的禮服顏色只有白色,因為女生結婚的時候一定要穿白白的,這跟性別有關係。」阿皮描述。
當我們在老中青每一種年齡的工作人員都極其友善的氣氛之下,完成所有的探索和觀賞後,準備要離開,一位換班的剪票人員中年男性,特別跟我們說要去孩子可以玩的一區,在地鐵站的那一頭,一進地鐵站的左手邊就能看到。我們連聲道謝,孩子聽到有玩的,不由分說就向外衝。
原來,這裡有一另一個空間,展示黎巴嫩貝魯特藝術家伊黛爾·阿德南(Etel Adnan)的所有作品,分時期呈現,包括在戰爭和流離這二個時期令人震懾的作品。二個孩子在這一區,又足足待了半小時以上,直到作品完成後,用強力磁鐵吸在作品牆上,才心滿意足拍照留念後離開。
阿皮:「工作人員跟我們講,地鐵站有小孩可以玩的,我們在這裡做了藝術創作,我做了高山有登山步道可以爬,時間是下午的時候,因為是夕陽偏橘的黃色比較美麗。阿爾卑斯山給我了想像力,我就想到了可以做山,但不要像它那麼高。」
而他這一個創作,和阿德南一幅 2016 年的無名作品很類似,讓人感到非常有趣的啟迪及影響。而阿兜的作品,則是因為阿德南曾有一段日本時期,是用類似卷軸本在創作,他運用了這點觀察,做出了一個噴射火箭,令人非常感動。
阿皮:「我覺得台灣的美術館如果空間不夠,可以移到像是德國慕尼黑地鐵站那邊,然後可以設計像它一樣,有美術館創作有關的東西,可以讓小孩自己動手做。」
最後,孩子在比較了曾去過的台灣場館和倫巴赫美術館這個場域,提出了二個在我看來也頗具專業性的建議,一個是閒置空間挪用或說是城市縫隙空間的善用,一個是讓孩子覺得友善又好玩的一個大重點,就是即便它是一個美術館、也就是觀賞藝術家的創作的空間,但是若能有相關的設計或是做出連結讓孩子能動手操作,就是個給孩子好印象且能久待的成功案例。
延伸閱讀:
與各國作者合撰《City at Eye Level for Kids》、《反造再起:城市共生ING》、《公園遊戲力》及《
英國布里斯托大學教育研究所、英國倫敦政經學院 Urban95 兒童視角城市規劃領導課程證書。’14 年因成為阿皮和阿兜的媽媽,開始關注兒少權利議題。’18 年與眼底城事參訪倫敦出版專題報導,並開始擔任以下講者:’19 年兒童友善城市歐洲聯盟布里斯托大會、’20 年布里斯托自然歷史聯盟網路論壇、’21 年香港創不同學院 好玩大學網路課程、’22 年世界都市公園大會網路論壇 及東京澀谷世界鄰居日網路論壇、’23 年國際遊戲協會格拉斯哥全球大會五國平行對談 及 紐西蘭遊戲協會網路論壇。
成為媽媽前,曾是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英語教育顧問、醴瑠服務社企
我是劉鈺絜,你可以叫我 Louisette 或阿皮,我現在八歲。我喜歡彈鋼琴、打鼓、畫畫、跳舞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