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國立臺灣博物館的鐵道部園區,歷經將近16年的整修之後,終於開幕成為臺灣博物館系統的新成員。館舍的展示內容,除了臺灣鐵道歷史發展之外,亦聚焦於其所帶動的「現代性」議題:殖產興業政策目標下的現代化建設、島嶼的空間革命與其所延伸出的各種文化現象。而這也是臺博館的博物館群中,繼臺博本館、古生物館、南門館之後,第四個具有古蹟身份的館舍。

臺博系統也令人想起,2015年適逢臺博館古蹟建築落成百週年時的展覽「夢幻博物城:一個現代性的尋夢計畫」中就以「臺博館」為中心、「臺北城」為主要展示場,在舊城區附近收集45個現代性的建築身影與觀者分享,藉由展覽整合串聯舊城區附近具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群。此展因此成為一個觸媒藉以整合都市空間,建構以臺博本館為核心的「博物城」網絡系統。而目前臺博館發展出的四座衛星式館舍群,彷彿是這個想像的體現,透過歷史與文化的再生與探索,重構臺北城甚或臺灣的主體想像。
不過有趣的是,四個館舍的分佈位置並非近在咫尺,如臺博本館位於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內,古生物館位於襄陽路上,南門館與鐵道部園區則分別位於南昌路與延平北路上。然而一般大眾可能不知道的是,以上館舍皆以展場為主,行政中心也並非在臺博本館,是在位於館前路71號的行政大樓,典藏庫更是另有徐州與南門兩庫房。行政中心、展館與典藏庫點狀散落在臺北市區中,其中的管理、藏品維護、運送等等的問題,與其他館舍相比應有獨特之處。更有甚者,除了臺博本館之外,其他三個展館最初的造建目的皆並非作為展出用途,而是從古蹟修復活化後而成的展覽空間,空間屬性的轉化過程,藏品展出安全與策展創意如何達成平衡,想必也是引人好奇之處。

古蹟建築的展場工作
作為臺灣現存歷史最悠久的博物館, 1915年落成的臺博本館,雖然具有強烈的時代意義與華美的建築本體,但臺博館典藏管理組副研究員林俊聰表示,臺博本館受限於建築空間難以擴充,在思考轉型與擴展策略時,於2005年提出跨部會合作,透過古蹟修復並活化為博物館空間的形式,啟動臺博系統計畫,分別賦予各館不同的展示主題。古生物館前身為日本勸業銀行臺北支店,以古生物及演化為展示主題;南門館為原臺灣總督府專賣局南門工場中的樟腦倉庫(紅樓)與物品倉庫(小白宮),以產業為主題;鐵道部園區則是日治時期的臺灣總督府交通局鐵道部辦公室,以臺灣鐵道文化為主題。因此當它們要被轉化為展示空間時,最常面對的問題,便是如何在理解古蹟建物的歷史、科學與藝術價值的前題下,消極地不減損其價值、積極地彰顯其價值,來進行新置入的展示空間與設備的設計製作。針對該種情況,臺博館典藏管理組負責文物保存維護的研究人員陳婉平表示,為合於上述各館舍不同的場地狀況,特別是古蹟需要維持既有狀態,而難以透過如氣密窗或其他特殊空調的施工保持合適典藏品的空間狀態,因此基本上展出時,都會以玻璃櫃製造展示微環境控制的方法為主,藉此維持溫度與溼度,並防止觀眾碰撞而造成損毀。

林俊聰進一步指出,一般來說撤佈展與運送時,多是藏品最容易受損的高危險時段,因此典藏品出庫時的包裝與施工整體的時程,也須經過審慎規劃。包裝與運送上,會與專業的藏品運輸公司合作,而在展覽佈置上亦會確認好展品的暫放位置,並錯開大型施工與藏品進場的時間,以藏品與人員安全為最大考量。談到典藏庫與展場不在同一園區的問題,臺博館典藏管理組組長方建能則表示,這方面確實在運輸上花費了許多成本,但所幸至少現在臺博的典藏庫與展場都位於中正區,距離上不算過於遙遠,另外巴西國家博物館失火,造成展場與典藏庫全毀的案例,其實也說明像臺博館展場與典藏庫座落在不同位置的狀況,也可以分散風險,避免一次毀滅性的災害造成庫房與展區全毀。另外博物館內為了有觀眾服務,勢必會有飲食部或餐廳等設置,如果分開亦可減少藏品遭受火災、鼠蟲害或者霉害的風險。
水災、地震與火災的防災規劃
水災、地震與火災應該是三個博物館典藏時,最害怕的惡夢,近期國立故宮博物院正館後側於今年1月8日傍晚5點多傳出機房冒出煙霧、館場斷電事故,遑論2018年巴西國家博物館園區,展館與典藏庫因火災而造成的毀滅性災害。對此方建能表示,因為在臺北寸土寸金的情況下,典藏庫房基本上很難只使用地面層的部分,因而在地面層與地下層的取捨之下,可能相對脆弱的藏品,如書畫、紙類等等,會盡量安排於地上層,而非正式典藏品,或者礦物岩石、石器這些質地較為堅固、較不怕水,遇地震或水災時相對不易受損,在經過嚴謹審慎的評估後便會安排於地下層。而颱風或是梅雨季節時,該有的防汛設備以及防水閘門,都會確認並且在需要時派上用場,配合二十四小時的保全系統與巡邏。以臺北市曾有過嚴重的水患納莉風災,以及幾次大地震為例,臺博館的庫房與館舍在這些天災後都安全過關。

陳婉平進一步補充,以「水損文物」的發生原因來說,小至漏水,大至風災都可能是在層層考量中,遭受損害的原因。其中特別是書畫與織品類,是對水最為敏感也最容易受損的材質。以她在美國紐奧良修復風災藏品的經驗為例,紙質類多數媒材遇水如果暈開,基本上難以完全回復,甚或書籍遇水被黏成「紙磚」的狀態也曾遇過,這時要把它們分開,或者避免後續的霉害,處理成本不論是專業人員的鐘點費及材料設備等等,都會是一筆可觀的支出。也因此在處理所謂典藏管理或者是藏品修復時,都是以「預防重於治療」作為第一準則,雖然這些管理基本上是日復一日耗神的工作,包括防災與保全系統的維持等等,某些角度看起來似乎很消耗金錢與人員的相關預算,但相較於修復的費用,以及某些物品本質上無法回復的損害,事實上這些預防勝於治療的措施,才是館舍需要長期投資與維持的重要標的。
而另一個最令人擔憂的火災,特別是博物館界經歷了上述巴西國家博物館發生那毀滅性的大火之後,其摧毀性也讓臺博館戒慎恐懼。方建能認為這個災難提醒我們應該加強博物館的防災意識,除了確保典藏庫與館舍消防系統正常的運作,成為每個月例行巡檢外,每年也會進行災害預防演練。館舍的部分相較之下較為複雜,因為除了藏品之外,還有觀眾疏散的問題,在整體的防火演練規劃方面,則將工作人員進行編組分為疏散撤離組、安全救護組、災害防救組與典藏防護組。舉例來說,若是臺博本館西側展場發生火警,疏散撤離組、安全救護組、災害防救組將會負責館內現場觀眾疏散、救護與救災,而典藏防護組則會確保展場的展品安全,必要時撤至東側展場或其他安全地方,館內工作人員因而在不同的規劃運作之下,確保觀眾、藏品與館舍安全無虞。

對此陳婉平也指出,消防演練不能淪為形式,館內人員,包括志工與保全人員,是否真的有確切走過且熟練一切流程,以求在混亂時,大家能透過熟練的演練,正確做出反應。而如其所言,藏品庫與展場的防災管理,其實建立在許多看似平凡無奇且枯燥的日常之上,不論是水災、地震或者火災時的應變措施,如果被隱沒在僵化的「例行公事」中,無法在緊急應變中發揮,那麼就會容易陷入毀滅性的災害,而如何將這些累積的日常轉化為真正的防災能量,相信是許多博物館從業人員,值得思考的問題。

陳飛豪,生於1985 年。文字寫作上期冀將台灣史與本土想像融入藝術品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