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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經典,更應開創經典——從鄭問展看台灣漫畫環境

致敬經典,更應開創經典——從鄭問展看台灣漫畫環境

「千年一問:鄭問故宮大展」(簡稱「鄭問展」)在國立故宮博物院(簡稱故宮)文獻館展出,在策展團隊大張旗鼓的宣傳與名人加持之下,確實引起相當注目。但宣傳的效應一過,總是不免回歸平靜。
「千年一問:鄭問故宮大展」(簡稱「鄭問展」)在國立故宮博物院(簡稱故宮)文獻館展出,在策展團隊大張旗鼓的宣傳與名人加持之下,確實引起相當注目。但宣傳的效應一過,總是不免回歸平靜。然而,因為典藏藝術家庭社長一篇〈鄭規林隨、斧痕鑿鑿,漫畫家鄭問故宮大展爭議〉,原本已經沉寂下去的鄭問展忽然又出現熱度,連星座專家唐綺陽都在自己的直播裡提到此事,反串的效果搞不好遠大於原本文章著眼的批評立場。
鄭問《深邃美麗的亞細亞:貪欲一兵衛》。(無限創藝教育有限公司提供)
除卻林子昭在〈簡秀枝抓鄭問祭旗,這才是赤裸裸的政治黑手介入藝術場域〉末所提到的「祭旗」猜測,鄭問展在一片叫好聲中,仍不免有些疑慮。鄭問以漫畫家的身分在故宮展出,一方面提升鄭問的地位,一方面也能營造出政府對當代文化的重視與推崇,實是雙贏之舉。但是否能對台灣漫畫造成正面的效應,我其實頗為保留。鄭問的地位縱然不容質疑,但在展覽當中,缺乏一個歷史脈絡讓他有所依憑,彷彿只是空懸在那兒,實在不夠有說服力。在台灣,將漫畫當作學術課題的研究者不在少數,「台灣漫畫史」也有相應的研究成果,可是在展覽當中,為了凸顯鄭問,歷史脈絡的部分只剩下文字解說裡略微帶過的背景。以這樣盛大而具備企圖心的展覽而言,缺少這一塊,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此外,策展團隊一直聚焦在鄭問的繪畫技巧,也似乎以這樣的邏輯去連結在故宮展覽的必要性。這不免強化了台灣社會某種對「藝術」成就高低的刻板印象,以為只要畫家寫實、精細、技巧熟練,就是藝術成就高。而如此導向也隱約排斥了其他漫畫形式,彷彿因為他們不夠寫實、不夠跳脫既有漫畫的框架,所以就無法像鄭問一樣進到故宮展覽。因而表面上看,鄭問能在故宮展覽,似是政府推崇與重視台灣漫畫的表現,但用這樣的模式去標榜鄭問,卻似是在無形之中貶抑台灣其他的漫畫形式,最終對台灣漫畫的發展與定位,可能也無法產生太多的影響。
CCC創作集(1號-4號)。(蓋亞出版社提供)
策展團隊對這檔展覽的用心,可以在很多細節上看到。比如每張原畫稿都用上古典雕花畫框,強調鄭問原畫稿的珍貴,在第四展區「千年一問」中使用局部放大鏡,讓觀眾自行感受鄭問原畫稿的細膩程度,連漫畫的分鏡劇本都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呈現,彷彿是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的素描或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的手稿。但再怎麼「用力」,這個展覽仍不能迴避一些尷尬的問題。比如說,鄭問發表漫畫只到1990年代中期。照理他成名海外,理當是趁勝追擊,成為一方之霸;但現實情況是,他到中國發展後,台灣基本上就再也沒有他的後續消息,直到他2017年過世以前,年輕一輩多半不知道鄭問,更不用說看過他的作品,很多人是因為鄭問過世了,才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即使他畫技高超,但後來的漫畫家也沒有人走這條路線。如果他這麼重要,為什麼反映在影響力上卻有如此巨大的落差。這若不放在台灣漫畫發展的背景下討論,是很難釐清的。翁稷安在一篇討論展覽的文章〈千年一問或千年一嘆?鄭問隕落後的台漫何去何從〉中有所著墨,但這樣又似乎與策展團隊的企圖背道而馳。
台灣漫畫的發展步履艱辛,這不僅是因為過往政府政策或市場規模的問題,更關鍵的其實是台灣人長期以來的心態,總將漫畫視為不入流。縱使六年級以後的世代,從小看著日本漫畫長大,已經比自己的父執輩有更高的接受度,但對於將「畫漫畫」當作職業,仍不免留存很多刻板印象。這也隱晦地反應在鄭問展上,正因為鄭問的漫畫不太像我們印象中的漫畫,反而很近似台灣人認知的西方學院派寫實繪畫,才會得到如此熱情地推崇。也就是說,鄭問展反映出的是多數台灣人對漫畫有意無意的貶低,也因著這樣,鄭問才會顯得這麼與眾不同。
鄭問展很好,但我希望最終台灣可以迎來一個健全的漫畫環境,有穩定的市場,相對有保障的職業生態,以及對漫畫及其從業人員脫去有色眼光的主流社會。讓台灣可以真的有「漫畫產業」,給予更多有志於此的人一個開展拳腳的環境和空間。就這層意義上,我認為由文化部接手補助的CCC(Creative Comic Collection)(編按)不啻是更有積極意義的嘗試。在致敬經典的同時,台灣也應該更加努力去開創下一個世代的經典。

編按 2017年,文化部宣布恢復因經費問題於2015年停刊的《Creative Comic Collection創作集》,由文化部攜手中央研究院,打造促成漫畫與科技的跨領域合創。
李孟學(Li Meng-Hsueh)( 94篇 )

嘉義市立美術館專案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