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傳統祭祀與色彩
祭祀,是古代宮廷中最重要的禮儀項目之一。《左傳》有云:「國之大事,惟祀與戎。」明、清兩朝,各代皇帝都將宮廷祭祀視為國之要務,定時按例舉行,非常嚴格。清朝宮廷祭祀,從關外時期即形成較為嚴格的定制,在祭祀活動中對使用的祭物和祭器皆有一定的色彩要求外,而且還要與自然上天的理念相對應,並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理念相契合。
祭祀,是古代宮廷中最重要的禮儀項目之一。《左傳》有云:「國之大事,惟祀與戎。」明、清兩朝,各代皇帝都將宮廷祭祀視為國之要務,定時按例舉行,非常嚴格。清朝宮廷祭祀,從關外時期即形成較為嚴格的定制,在祭祀活動中對使用的祭物和祭器皆有一定的色彩要求外,而且還要與自然上天的理念相對應,並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理念相契合。
清宮傳統祭祀活動,主要承襲於女真(滿)族舊俗,其內容包含著許多原始遺風,如祭祀天地、薩滿教祭祀等等。在這些別具特色的祭祀禮儀中,所使用的祭物、祭器通常都要講究固定的色彩。女真(滿)族在關外崛起時期,努爾哈赤、皇太極等開國皇帝及諸貝勒大臣出於政治、軍事需要,經常與異族首領、敵國統帥修好結盟。當時,人們舉行盟誓最主要的儀式是歃血飲酒、祭拜天地。在結盟過程中,雙方要按照傳統習俗宰殺特定數量的黑牛、白馬,以示自己的真誠之心。
努爾哈赤朝服像。(Public domain)
例如天命四年(1619)十一月,努爾哈赤派額克興額等五大臣赴蒙古,與喀爾喀五部貝勒結盟。會盟當日,「刑白馬、烏牛,置設酒一碗、肉一碗、土一碗、血一碗、骨一碗,以誠信之言誓告天地。」(《滿文老檔》,中華書局,1990,頁121)又如天聰六年(1632)六月,皇太極統率八旗軍征明,在山西宣府地區與守軍達成講和協議,明、金雙方各派官員舉行拜天活動。「誓告天地時,大明國金都司、黃都司、二州官四員與滿洲國阿什達爾漢及達雅齊、龍什、衛寨桑四大臣,刑白馬、烏牛,乃焚書誓告天地。」(《滿文老檔》,中華書局,1990,頁1306。)按照女真(滿)族傳統習俗,人們認為白色、黑色是最純潔的色彩,所以在結盟中使用最純的色彩,以證明最誠摯的內心和對天地最大的敬意。清朝入關後,宮廷中一直保持著皇帝祭祀天地的禮儀,在皇帝參與的各類活動中,通常都要使用固定數量、色彩的犧牲,由此體現祭禮的高貴與純潔。
清光緒款〈白釉豆〉,用於皇帝祭祀月壇。(作者提供)
薩滿教是女真(滿)族和北方許多少數民族普遍信仰的宗教,是一種自然崇拜下的原始宗教。根據薩滿教的傳統教義,認為天地有靈、萬物通神,故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天地萬物和祖宗神冥都充滿敬畏。在滿族人日常生活中,形成許多薩滿祭祀習俗。史籍記載,「女真人每立誓詞,必奉告天地,殺牲敬獻。」在逢年過節以及遇有重大事情時,人們都要舉行薩滿祭祀,並按照習俗奉獻犧牲。根據薩滿教祭祀傳統,對所殺牲畜有嚴格的色彩要求。如人們所獻活豬,必須選用純黑無雜色之豬,以示對神祇的恭敬。女真(滿)族早期這些祭祀習俗,大範圍地影響到清宮祭祀定制。從清朝建立直到清末,宮廷中舉行薩滿祭祀時,都一直遵守著這些樸素的色彩觀念,在獻牲、拜天儀式等儀式上,始終遵行著舊例。
清帝祭地朝服,用於皇帝祭祀地壇。 (作者提供)
清宮四壇祭祀及器物、服飾色彩
清宮四壇祭祀,是指清朝皇帝在天壇、地壇、日壇、月壇等四個重要場所舉行的祭奠禮儀活動。清帝祭祀四壇活動,採納了明朝宮廷傳統的祭祀觀念;特別在入關後,滿族貴族在四壇祭祀時講究嚴格的色彩對應,一壇一色、天人合一,體現了對中原地區傳統文化的接受與繼承。
清宮四壇祭祀,是指清朝皇帝在天壇、地壇、日壇、月壇等四個重要場所舉行的祭奠禮儀活動。清帝祭祀四壇活動,採納了明朝宮廷傳統的祭祀觀念;特別在入關後,滿族貴族在四壇祭祀時講究嚴格的色彩對應,一壇一色、天人合一,體現了對中原地區傳統文化的接受與繼承。
清朝舉行祭壇活動的時間較早,在入關之前的太宗時期,即按照漢官建言,設立了郊壇祭祀之制。天聰十年(1636),皇太極傳旨分別在盛京(瀋陽)城南郊修建了天壇,在盛京城東郊修建了地壇。此後遇有重要節令和重大國事,皇帝即親詣兩壇行禮,以祭告天地,祈望得其佑護。但當時國家尚屬草創,物質相對匱乏,禮制亦未完備,祭祀兩壇時還無法講究色彩對應。清朝遷都北京後,遵循明帝祭祀天、地、日、月四壇的各項定制,並將其作為國之重典,適時按制行禮,完善了清宮祭禮制度。
清帝舉行四壇祭祀禮儀,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了明朝四壇祭祀的色彩觀念。按《大明會典》記載,嘉靖九年(1530),明世宗朱厚熜按照明初祭祀定制,傳旨:「定四郊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黃色,日壇赤色,月壇白色。」從此確定以青(藍)、黃、紅、白四色分別代表天、地、日、月四處(《大明會典》卷201,頁2715);皇帝親詣各壇祭祀之時,即採用不同的色彩定式。
清帝祭天朝服,用於皇帝祭祀天壇。(作者提供)
根據清朝宮廷禮儀定制,皇帝親祭天壇、地壇、日壇、月壇這四處場所時,御用服裝及使用的祭器均為特殊製作,不僅外觀十分精美,而且色彩迥然不同,完全實現了一壇一色、四壇各異的目的,用不同的色彩顯示出人與自然的和諧與統一。
按照清中期編撰成書的《皇朝禮器圖》、《欽定大清會典》等典籍記載(見〔清〕乾隆朝《皇朝禮器圖式》;〔清〕乾隆朝《欽定大清會典圖》卷57,冠服一,禮服一),皇帝祭祀天、地、日、月四壇所用器物、服飾及相應色彩的具體規定如下:
◆祭祀天壇
天壇的祭祀用器以青(深藍)色為主。
清帝祭祀天壇,其所用祭祀禮器及服飾均採用青(深藍)色,每件器物、服飾皆充滿藍色的旋律。祭祀禮器主要有:爵、登、簠、豆、犧尊、鉶、簋、籩、篚、俎等器皿,它們大多為瓷器,少數由銅器、匏器或漆木、竹藤製作,外面均施以青(深藍)顏色。
祭祀天壇時,皇帝所著服裝為青(深藍)色朝服,其形制為上衣下裳式,其實為上下連為一體的袍服。圓領,附披肩領,右衽大襟,緊身窄袖,袖口為馬蹄袖。分為冬朝服、夏朝服兩種形式,材料可採用織錦緞、綢、紗等多種形式。冬朝服之一:上繡十條龍紋,其中前後胸部及左右兩肩部各繡一條正龍,腰部以下襞積處共繡六條行龍;冬朝服之二,與夏朝服樣式類同:上繡38條龍紋,其中前後胸部及左右兩肩部各繡一條正龍,腰帷共繡五條行龍,衽裡繡一條正龍,襞積處前後共繡18條團龍,裳(裙)上前後共繡兩條正龍、四條行龍,披領上共計兩條行龍,左右箭袖之上各繡一條正龍。除龍紋之外,皇帝冬夏朝服之上另於衣之前後繡有皇帝專用的「十二章」圖案。(編按:「十二章」為十二種吉祥圖案,包括日、月、龍等,用於皇帝禮服、吉服之上。)為與祭祀天壇所穿朝服相適應,皇帝佩掛的朝珠由青金石製成,並且只能在祭祀中使用該朝珠。
清帝〈御用青金石朝珠〉,用於皇帝祭祀天壇。 (作者提供)
◆祭祀地壇
地壇的祭祀用器以黃色為主。
清帝祭祀地壇,其所用祭祀禮器及服飾均採用近於明黃的顏色,每件器物、服飾皆為皇家專用的黃色。祭祀禮器主要有:爵、登、簠、豆、犧尊、鉶、簋、籩、篚、俎等器皿,它們大多為瓷器,少數由銅器、匏器或漆木、竹藤製作,外面皆施以黃顏色。祭祀時,禮器中亦有使用玉器或木器、匏器等材質,如地壇祭器正位用玉黃琮、匏爵等。
清光緒款〈黃釉簠〉,用於皇帝祭祀地壇。(作者提供)
祭祀地壇時,皇帝所著服裝為黃色朝服,其形制與紋飾與祭天壇所著朝服類同,只是色彩變換為黃色。為與祭祀地壇所穿朝服相適應,皇帝佩掛的朝珠由琥珀或蜜蠟製成。
清〈蜜蠟朝珠〉,用於皇帝祭祀地壇。(作者提供)
◆祭祀日壇
日壇的祭祀用器以紅色為主。
清帝祭祀日壇,其所用祭祀禮器及服飾均採用紅顏色,每件器物、服飾皆為耀眼的紅色。祭祀禮器主要有爵、登、簠、豆、犧尊、鉶、簋、籩、篚、俎等器皿,它們大多為瓷器燒製,少數由銅器、匏器或漆木、竹藤製作,外面皆施以紅顏色。
清乾隆朝〈皇朝禮器圖〉冊,朝日壇祭器之紅瓷爵。(作者提供)
據史籍記載,日壇正位祭器為紅瓷爵、紅瓷登、紅瓷鉶、紅瓷簠、紅瓷簋、紅瓷豆、紅瓷犧尊、紅漆竹籩、紅漆竹篚、紅漆木佾等。祭祀時,禮器中亦有使用玉器或木器、匏器等材質的,如日壇祭器正位用赤璧等。祭祀日壇時,皇帝所著服裝為紅色朝服,其形制與紋飾與祭天壇所著朝服類同,只是色彩變換為紅色。為與祭祀日壇所穿朝服相適應,皇帝佩掛的朝珠由珊瑚製成。
清帝祭日朝服,用於皇帝祭祀日壇。 (作者提供)
◆祭祀月壇
月壇的祭祀用器以白色為主。
清帝祭祀月壇,其所用祭祀禮器及服飾均採用白(月白)色,每件器物、服飾皆為雅致的青白顏色。祭祀禮器主要有爵、登、簠、豆、犧尊、鉶、簋、籩、篚、俎等器皿,它們大多為瓷器,少數由銅器、匏器或漆木、竹藤製作,外面皆施以白(月白)顏色。祭祀時,禮器中亦有使用玉器或木器、匏器等材質,如月壇祭器正位用白璧等。祭祀月壇時,皇帝所著服裝為白(月白)色朝服,其形制與紋飾與祭天壇所著朝服類同,只是色彩變換為白(月白)色。為與祭祀月壇所穿朝服相適應,皇帝佩掛的朝珠由綠松石製成。
清〈白釉爵〉,用於皇帝祭祀月壇。(作者提供)
清〈綠松石朝珠〉,用於皇帝祭祀月壇。(作者提供)
清朝皇帝祭祀天、地、日、月四壇,所使用的祭祀禮器及服飾均採用不同的色彩,反映出有清一朝對古代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揚,以及滿族對上天、大地、太陽、月亮等自然萬物的虔誠與信仰。除以上四壇祭祀,清宮對皇帝親詣太廟和其他寺廟、陵園、寢殿等處致祭的色彩也有規定,如太廟祭祀正位祭器為玉爵、黃瓷登、銅鉶、木簠、木簋、木豆、黃漆竹籩、黃漆竹篚、紅漆木俎、銅犧尊、銅象尊、銅著尊、銅壺尊、銅山尊等,先農壇祭祀正位祭器用黃瓷尊、黃漆竹篚等,社稷壇祭祀正位用玉圭、黃瓷尊等。總體來看,皇帝祭祀其他各處所使用的器物、服飾通常以黃色為主,所謂「其他祭祀皆用黃」,反映出滿族由游獵民族轉入農耕民族之後,宮廷文化也演變為中原地區的傳統理念,即以黃色代表世界的主宰,使人們永遠對上天所賜的土地充滿敬畏和恭順。
清乾隆朝〈皇朝禮器圖〉冊,先農壇祭器之竹編篚。 (作者提供)
清乾隆朝〈皇朝禮器圖〉冊,社稷壇祭器之黃瓷尊。 (作者提供)
本篇原名〈繽紛五色敬天地:清宮祭祀禮器、服飾及其色彩〉,刊載於《典藏古美術》第253期。
公元16世紀末至17世紀上半葉,女真(滿)族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東北地區特殊的地理環境、自然資源,以及中原地區的漢族文明、蒙古和朝鮮等國的少數民族習俗,都曾影響到滿族民俗文化、宮廷文化的形成。在滿族共同體融合與發展過程中,曾形成一些獨特的色彩觀念,在滿人日常生活以及大金(清)朝政治、軍事事務中發揮作用。清朝入關後,透過進一步吸收中原地區的傳統文化和明朝的典章制度,形成了更為嚴格的宮廷色彩定制和用色習俗。
滿族崛起於東北的白山黑水之間,壯美的長白山更被視為祖先發祥地。(Public domain)
滿族早期的色彩觀以及形成的宮廷制度十分豐富,它們主要表現於服飾、旗幟、祭祀器物、建築裝飾、日常器物、習俗用色等諸多方面,可謂五花八門,諸色紛呈。這些色彩觀念有的承襲於本族舊俗,有的源於滿人日常生活,有的來自北方其他少數民族習俗,還有大量的色彩觀念及用色定制直接源自中原漢族,反映了滿族博大的心胸與民族文化的兼容特徵。
本文嘗試以文物色彩為研究主線,透過清朝宮廷祭祀禮器、服飾等相關藏品,對滿族中期各類文物的色彩應用以及由此形成的民俗觀念、宮廷定制等進行綜合論述。希望能夠在清宮文物絢麗的色彩中,發掘滿族歷史文化的發展軌跡,以此展現古人理想中可與上天契合的美麗。
清〈珊瑚小朝珠〉,用於皇帝祭祀日壇。 (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