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國立博物館所藏的〈樓閣山水圖屏風〉（圖1、圖2）是八曲一雙的大型屏風，內容為壯麗山水，由清代中期活躍於揚州（江蘇省）的袁江與王雲繪製。每幅圖畫高達246公分，寬490公分，加上裝裱，高度超過3公尺。由於中國許多屏風已被改為掛軸等形式，此作保留了清代的屏風裝裱，所以極為珍貴。2025年新春，京都國立博物館的中國繪畫展廳以這對屏風為中心，展示清代18世紀揚州的繁榮景象。
繁華的揚州自古以來就是江南的主要城市之一，自隋煬帝開鑿從華北至江南的大運河以來，揚州便成為水路交通的樞紐。唐代，揚州作為國際商業都市繁榮一時，有「揚一益二」的美譽。杜牧（803－852）在〈遣懷〉一詩中寫下「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更使揚州的繁華形象深入人心。此外，古剎大明寺的住持為鑑真（688－763），他在唐代曾渡海訪日，以傳授戒律而聞名。北宋時，揚州知府歐陽修（1007－1072）於寺內建平山堂，使大明寺成為士大夫與文人雅士的聚會之地。宋代以後，蘇州、杭州逐漸崛起，揚州一度讓出了首席地位。明末，此地發生「揚州十日」，在與清軍的激烈戰爭中城市遭到破壞，但最後在鹽商的帶動下，經濟得以復甦，重新成為江南最繁榮的城市之一。
清代中期，袁江和王雲活躍的時期，揚州成為淮河下游的海鹽集散地，既是物流樞紐，也是新安（徽州）與山西出身的鹽商的活動據點，隨著經濟發展，揚州自然地吸引了眾多人群，呈現「海內文士，半集維揚」的盛況。富商們不僅追求奢華生活，也注重提升社會地位與文化修養，他們收藏大量書籍、書畫與古董，並建造大型園林，成為學者、文人與藝術家的文化沙龍。
這一時期，提到聚集於揚州的藝術家，人們首先會想到具有文人素養的「揚州八怪」。然而，妝點富商宅邸的，則是袁江、其侄袁耀，以及王雲等職業畫家的壯麗山水畫。袁江的生卒年不詳，活躍於1671年至1753年間，字文濤，江都（今揚州）人。雍正年間（1723－1738），他曾在朝廷任職，但詳細事跡不明，基本上是一位以揚州為活動基地的畫家。他學習以宋代為首的古畫，尤擅繪製樓閣山水畫，在大型畫面中有雄偉的自然景觀，以及利用界尺描繪的精緻建築物。他與侄子袁耀共同形成畫派，承接揚州鹽商的委託，繪製了眾多裝飾宅邸的華麗作品。例如，〈東園圖卷〉（上海博物館藏）描繪了鹽商喬國楨（字世臣，號逸齋）的園林，顯示袁江身為畫家，深度參與了騷人墨客齊聚的揚州園林文化。
王雲則出生於1652年，比袁江年長，字漢藻、雯庵，號清癡、竹里等，是高郵（江蘇省）人。據查慎行〈題畫贈揚州王漢藻〉（《敬業堂詩集》卷十七）記載，王雲早年居於輞川茱萸沜（陝西省藍田縣），此地因王維的別莊而聞名；後遷居揚州，於茱萸灣頭建「小輞川」定居。卒年不詳，據推測活躍至雍正末期。王雲學習唐代李昭道的畫風，繼承了明代仇英的樓閣山水畫風格，並以此著稱。官至吏部尚書、同時也是詩人與鑑賞家的宋犖（1634－1713），相當賞識王雲的才能，透過宋犖的舉薦，王雲成為了宮廷畫家，並在宮中結識了「四王」之一的王翬，參與了〈康熙南巡圖〉（北京故宮博物院等藏）等重要畫作。王雲的畫技傳統正宗，對揚州畫壇影響深遠。
那麼，話題回到京都國立博物館所藏的〈樓閣山水圖屏風〉。在金箋的巨大畫面上，袁江與王雲的樓閣山水圖氣勢宏大，呼應了揚州的繁榮景象。袁江的畫署款「綠野堂，康熙庚子壯月，邗上袁江畫」，他以中唐宰相裴度（765－839）的別墅「綠野堂」的景致為主題。畫中以宏觀視角展現聳立的山峰、奔騰的瀑布以及遼闊的水景，同時在各處融入微觀的細節，例如人們聚集在臺榭上的場景。這幅作品重構了綠野堂的形象，使人想起《舊唐書・裴度傳》中所記載的描述「花木萬株，中起涼臺暑館」，以及白居易的詩作〈奉和裴令公新成午橋莊綠野堂即事〉中所勾勒的場景，展現了袁江在五十歲時精湛的繪畫技巧。另一方面，王雲的畫署款「康熙庚子冬月製，竹里王雲」，此作與袁江作品同年，但完成時間略晚一些。畫面以樓閣為中心，環繞四周的山嶺如脈搏跳動般延伸，強烈地展現了自然蘊含的能量。山麓飄渺的雲霧，暗示這是一處與世隔絕的仙境。即使同為樓閣山水畫，王雲的畫作構圖與袁江不同，他塑造出更為理想化且富有幻想色彩的空間。
謀正書寫的草書〈醉翁亭記〉（圖3）與高玉桂（字燕山，高翔之父）書寫的行書〈晝錦堂記〉（康熙五十二年，1713）（圖4）。因展覽條件所限，無法展示屏風的書法面，但希望能讓觀眾了解到曾裝飾於揚州大宅，這座巨大屏風的全貌，並在展廳中重新感受當時高雅的文化氛圍。
鹽都揚州的繁榮與藝術—袁江、王雲繪〈樓閣山水圖屏風〉
京都國立博物館｜2025/1/2－2/9
參考書目與延伸閱讀：
聶崇正〈袁江．袁耀的生平及其藝術〉，《袁江．袁耀畫集》，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96。
顏子軒〈袁江界畫研究——以通景屏為中心的討論〉，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藝術史研究所碩士論文，2016年8月。
吳孟晉〈揚州的詩書畫聯繫：袁江、王雲繪〈樓閣山水圖屏風〉（京都國立博物館藏）〉，曾布川寬、宇佐美文理編《中國美術史的展望：中國美術史研究會論集》，汲古書院，2023。
（本文出自《典藏．古美術》388期〈揚州的繁榮與藝術：京都國立博物館展出袁江、王雲繪〈樓閣山水圖屏風〉〉，作者：森橋なつみ（京都國立博物館學藝部研究員），翻譯：顏雪雪。）
【雜誌購買連結】
【更多古美術最新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