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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館擴建到Asian for all──專訪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

從新館擴建到Asian for all──專訪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

作為全美最大專事亞洲藝術機構的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一直在美國及世界深具代表性,其在1966年經芝加哥企業家A…
作為全美最大專事亞洲藝術機構的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一直在美國及世界深具代表性,其在1966年經芝加哥企業家Avery Brundage(1887~1975)捐贈出6000件收藏之後對公眾開放。歷經半世紀的時間,收藏已超過1萬8000件,為了提供大眾更好的服務,正在興建一座1萬2000平方英呎的特別展覽館,並更新既有展區,預計2019年夏季啟用。以下為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接受本刊專訪,詳談擴建後的規畫與購藏方向,以及在美國經營亞洲藝術博物館所面臨到的挑戰與解決方案。
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背景為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外觀。(攝影/鄭又嘉)
擴建後的策展規畫
許傑首先說明擴建的原因,他指出:「擴建中的大展廳是最引人矚目的部分,其實整個項目是改善、提升觀眾參觀效益的工程,所以工程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擴建一個大的臨時展廳,這樣可以使觀眾參觀的效果更好。我們很注重觀眾參觀的體驗效果,例如2015年國立故宮博物院的展覽雖然很成功,但同一個展覽得要分在四個不同的展廳舉行,雖然在同一樓面,但四個展廳是不連貫的,看一個展覽要跑四個房間,對觀眾的體驗是有一些影響的,做了一個大展廳之後,像這樣的展覽就可以放在大展廳裡;同時,現有的四個展廳就可以做一整套的平台,可以有大型、中型和小型的展覽,每個空間都可以是獨立的展覽。這樣博物館給觀眾臨時展覽的體驗就更為豐富多元。展覽不一定是要大的,小的也可以很精緻。現在因為場地的局限,所以一次只推出一個重大展覽,其他地方就不能做展覽了,因為空間都用完了。這次擴建不僅可以使大展覽有連貫的體驗,同時讓現成的空間成為多元的平台,這樣不同觀眾的需求就可以得到更好的滿足。」
擴建後,全新的展館將在原有用在臨時展覽的8500平方英呎的基礎上再增添8500平方英呎,即當擴建完成後,將有1萬7000平方英呎的展館面積來做臨時展覽。此外,在全新展館上方將修建一個7500平方英呎的藝術露台,用於展示當代雕塑作品;並將有2500~3000件藝術作品在常規展廳和臨時展覽中出現;臨時展廳在展覽館的一樓,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藏的展廳在二樓和三樓,在策展方面將會針對館藏從很有名、質量很高的藏品中挑選15件,進行展覽深化的提升。
許傑認為,一般博物館的展覽展品都很多,但對每件展品的展陳方式都是一致的,往往都是有個說明牌,最多有語音導覽。他認為這種層次不夠,所以打算在二、三樓的15個不同地方分別展出一件或一組展品;展示方式上,第一是用最驚豔的視覺效果去突出重點,讓觀眾能夠一進展廳便立刻掌握,第二是針對展品進行深度多元的詮釋,例如展一個瓷杯,做陶瓷科技研究的觀眾會想知道其燒成溫度,或中國是發明瓷器的國家,和這項發明偉大的原因;人文學科背景的觀眾,則會對優美的色彩、圖案是否具有吉祥寓意有興趣;很多觀眾是做貿易的,而中國瓷器是歷來貿易最大宗的項目,所以從海上絲綢之路的主題談中國瓷器對世界經貿的影響,這又是另個角度;也可談文化之間的關聯,例如中國瓷器到荷蘭,與中國的貿易成為17世紀荷蘭的黃金時代,以及中國瓷器對歐洲文化的影響等。由於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不收藏非亞洲的東西,許傑打算透過數位資料把其他文化的東西帶進來,透過數位科技可以多層次、多元、多深度的來詮釋一件展品,這樣故事性就會非常強。成功的話,這種展示與詮釋的展品會增加更多;館藏展是方式改變之外,亦將改善對學齡兒童公共教育的設施。
拓展當代藝術收藏和展覽
更大力度去拓展當代藝術收藏和展覽,是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的重要規畫,許傑提出他的主張和觀點:「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最有名的國際聲譽都是傳統藝術博物館,我一直認為世界上是沒有古代藝術的,只有當代藝術,為何這麼說呢,比如說3000年前的一件青銅器,3000年雖然很久遠,但是3000年前它是當代藝術啊,是當時最前衛的當代藝術,並不因為它久遠就顯得古舊、陳舊,它的概念是很新穎的。不過我指的當代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一方面它當年是當代,另一方面,哪怕是古舊的東西在今天可以產生新的問題、新的營養、新的學問。文物的體驗一定是當代的,比如十幾、20年前博物館不能有互動性、進入性的體驗,現在可以做到了。所以當代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它被創造的時候,一個是今天的體驗。博物館收藏的文物、藝術品一般都是19世紀或更早的,這種定位是歷史的原因,我們收藏家收藏最多這方面的藝術品,今天的藝術有新的生發,亞洲藝術很發達,覺得博物館應該走到21世紀,所以當代藝術是我們要拓展的方面。這樣比如說我們展覽做得好,兩三百年後就成經典亞洲藝術了不是嗎?」
他繼續說明博物館關於當代藝術收藏與展覽的核心價值和標準:「我們是將展覽和收藏分開的,展覽的界定很寬泛,只要題材新穎、藝術品能留下深刻的印象即可,展覽最重要的是提出問題,讓大家產生興趣;收藏就比較有重點,當代藝術林林總總、無邊無際,我們收藏的當代藝術是要同傳統藝術的因緣比較強烈的,比如說新水墨,水墨是中華藝術中很重要的題材,當然不光用水墨,可以是用視頻影像來做,感覺像水墨一樣。像台灣藝術家蔡佳葳,在意趣上同水墨很相似,便符合我們的收藏重點,有的藝術家不看標牌不知道他是什麼文化背景,作品很國際多元,那不一定是我們收藏的重點,當然展覽可以做沒有問題,但我們不可能什麼都收。
展覽可以很寬泛,比如美國現在有爭議的就是移民問題,最近就是以移民為展覽,不光是亞裔的移民,也包括世界上所有種族背景的移民,談自己的體會,談自己的背景,怎麼來到美國,怎麼融入社會,移民對社會的貢獻在哪裡,當然很大一部分是亞裔的移民,這個展覽很好、很切題,因為博物館是一個對話討論的場地,而且是一個很公平的、不帶政治意義,但談論的一定是介入社會的重大問題,各方面的見解都可以討論,博物館應該要做到這個層面的意義。在美國藝術是完全獨立,博物館可以自主的決定要做什麼事情,這一點很可貴。」
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舉辦臨時特展的新大展廳示意圖。圖∣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
經營亞洲藝術博物館面臨的挑戰
談到現在經營亞洲藝術博物館最具挑戰性和最困難的地方,許傑指出:「各方面的挑戰當然都有,我覺得挑戰和機遇是相輔相成的,是一體的兩面,是共生共榮的。如何讓亞洲藝術進入美國的主流文化是目前的最大挑戰,即便像沿海城市如舊金山、紐約,一般觀眾想到的是要看笛洋美術館(M. H. de Young Museum)或綜合性博物館、現當代館(SF MOMA),第一個會想到參觀亞洲藝術博物館的,人數相對較少;像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人山人海,但亞洲藝術部門最安靜,人不多的,這是相對來講。亞洲藝術還沒有進入真正的美國主流文化,這就是我們的挑戰,當然也是我們的機遇,假如都做得很好了,那還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們不能一蹴而成、一步登天,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也希望後人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延續下去。」
至於如何讓當代的觀眾去接近並欣賞古代藝術,許傑表示必須從生活的共鳴切入:「特別是亞洲藝術沒有真正進入美國主流社會,非亞裔的人覺得同他沒有必然的關係,就要思考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如何同他產生關聯,就必須通過他日常中已經歷過的經驗,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比如美國許多人練瑜珈健身,展覽同瑜珈有關,吸引他來參觀的可能性自然會大一點,或者他是瑜珈的專家、有教學授課,可能對瑜珈背後的故事、相關的宗教和文化意義完全不了解,但健身專業之外,若了解瑜珈的歷史、文化、宗教背景一定能讓個人的體驗更深邃,生活就更多元、更豐富了,所以從生活契合,這樣可以打動人心,彼此就有關係了。」
另外從國際重大事件也會產生連結感,他以曾經舉辦過的阿富汗古代文物展覽為例:「正好是阿富汗戰爭發生時,許多美國人可能連阿富汗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當然他知道阿富汗戰爭,打得很慘,因為很多本國的士兵在那裡作戰,有的還在同恐怖份子作戰時犧牲了生命,這樣子對展覽的興趣就會大一點。真正的要在美國和國際上起到更大的作用、更好的貢獻的話,讓民眾對世界各個文化的理解得到更大的提升,通過這個展覽觀眾可以更加了解阿富汗古代的文化,對了解今天的阿富汗或許就有幫助。即使是美國這麼發達的國家,民眾對世界文化了解其實還是很膚淺的,世界上各地的情形都差不多。博物館一個重要的意義就是教育,這個教育不是強制、灌輸性的,以你現成的興趣點來引導你進入體驗,希望你帶著問題自己去探索。我一直認為博物館不只是傳授知識,傳授知識很容易,要提出新的視野、新的問題,讓觀眾帶著興趣自我去探索,這才是博物館真正的精髓所在。」
而面對中國古代藝術的傳承與推廣遭遇到最困難的地方,在於以西化為現代化的生活形態,在美感上的共鳴和連結感上產生困難;談起解決之道,許傑表示:「並不太容易。所謂博物館的展覽不應該是靜態的,應該是要有很多動態的內容,動態內容指的不是要有很多VR或AR在展覽裡頭,而是按照展覽的內容、故事去配合推出成人和孩童的公共活動,有許多互動的大人、小孩表演,這就是很好的元素,讓觀眾在不同的層面介入、參與。參與性很重要,可以包括餐飲,比如講到古代文物如故宮的寶貝很重要,講到肉形石聯想到五花肉,大家就會很有興趣。吃,我們都要吃的、亙古不變,再現代化你還得吃,這次舊金山灣區13家餐廳聯合起來推出不同的五花肉,中西各個門類都有,這樣觀眾就有興趣啦。
每個展覽都有它的切入點,使高深的藝術品可以進入民眾喜聞樂見的層面。會去思考展覽的特點和觀眾的切入點,在策劃展覽時是同展覽學問層面的考慮齊頭並進,並不是說我們先把學問做好才去思考教育推廣活動,兩者是同時進行的。一直以來我認為博物館的定位,是屬於學術和大眾的一個介面,所有的工作都要以堅實的學術為基礎,但是觀眾服務的對象是普羅大眾,當然是受過一定教育的普羅大眾,而不是專家學者,他們不是我們主要服務的對象。專家、象牙塔裡的學者也是我們服務的對象之一,但是很小的一部分,絕大部分是普通觀眾,我們一定要把這方面的工作同時做好,真正博物館學問做得好,讓藝術真正進入觀眾的生活那才是大學問。」
要讓藝術進入觀眾的生活,必須在展覽策畫和發想期間,研究、教育和推廣三個部門便一起討論規畫,他說:「博物館一般都有教育部,我們現在叫詮釋與教育部,就是把艱深的瑜珈、阿富汗的學問詮釋成能夠吸引觀眾淺顯可親的表達方式。另一個介入的就是市場推廣部,並不是說產品做成了,然後交給市場推廣部去推廣,而是要一開始就要去思考這次展覽受眾面的主要關注是什麼。並不是一個展覽所有的觀眾都會有興趣,一定會有它主要的受眾面,一開始就要考慮什麼要推廣、有什麼相關的事情可做,這三個部門都要同時起步,而非線性的,不是展覽做出來了,再去創作教育的項目,然後再去進行推廣。」
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新展館示意圖。圖∣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
務實面對高科技數位時代
談到亞洲藝術博物館在美國的發展及其影響,許傑說道:「量化方面,就是網上的觀眾愈來愈多,網上觀眾比實體觀眾多得多,一年大概有300萬人次左右,實體觀眾一年就30萬人左右,場地有限,人山人海是無法好好看展覽的,擴建的目的之一就是可以容納更多的實體在場觀眾,遠程的工作要做得更多,終極的目的還是希望盡可能的讓觀眾到現場來體驗,不管虛擬的、數位的做得有多好,從實體和藝術品文物接觸的震撼和體驗還是不一樣。生活不全是在虛擬的生活當中,現在虛擬的成分在生活中愈來愈重要了,但是關鍵基本還是在實體的部分。」
在高科技網路時代,數位工具已成博物館經營充分且必要條件,許傑談起博物館在這方面的現況:「有的展場在網站上有3D的呈現,但這部分做得不全,網站還有很多有待提升的空間,不過由於博物館很著重公眾教育部分,官方網站上有大量視頻和講座的材料,老師、學生都很有興趣,因為在美國加州從幼稚園到中學畢業,亞洲歷史是必須要上的課,我們提供亞洲藝術文化方面的素材對老師就特別有用,當然不光是加州,其他地方也都會用我們的材料,都是免費的。再好的展覽就三個月的展出時間,怎麼透過數位的形象把一個展覽永久的保留下來,是很需要思考的事情。出一本圖錄,書永遠都在,但是展覽是有期限的,時間到了,文物就回去了,如何在網上把它留下來,在手機上體驗,有規畫,但還沒有做,在數位方面有待提升的空間還很大,因為這要花好多錢,落實情況同錢的壓力還是有關係。」
高科技多媒體是動態的,是在設計者思維框架下的產物,感官的刺激是很強烈的,在時代潮流趨使下,博物館紛紛拿來做為宣傳教育推廣的輔助工具。可是古代藝術是安靜的,當青少年先接觸這些動態的高科技多媒體之後,是否有辦法靜下心來欣賞這些古代文物,許傑回應道:「這個需要引導,第一個展覽設計的氛圍,可以納入現代養生比如講坐禪、修煉、靜坐的思考。博物館環境很重要,展覽不是說東西放在展櫃裡就可以了,假如很安靜的東西放在一個幽靜、詩意的空間裡,不管年紀大的人或是很活潑的青少年,進去展場之後,人會安靜下來,也會喜歡。另一方面,許多人根據〈清明上河圖〉或其他作品做了動漫,許多宮廷畫裡頭有歲朝節慶,也有放鞭炮的場景,所謂的靜態是你去想像當年很活潑的情景,藝術雖然是靜態的,但內容可以是動態的,可以借助現在的手段。現在很多博物館都用動漫、3D,讓鳥會飛、山水畫中的山泉可以流等,這些作為一種工具,不是終極目的,就是作為一種工具來引起青少年的興趣還是有用的。做這些重要的是不要流於形式,而是要讓孩童們進入作品的境界,如果變成了噱頭,那就沒有什麼意思了。說工具有沒有用,我覺得有用,否則的話,人家看都不看,小孩子看了這些多媒體之後,重點在怎麼引導他進入藝術,那才是關鍵的所在。」
中國書畫家不同時代、不同人的筆墨,成為去辨識或去了解其作品的一個重點,許傑談到在多媒體上的運用方式:「用書法來講,書法是一種行為的痕跡,書法有速度、有時間,畫畫也是,可以去追蹤筆墨的蹤跡,可以現代的手段把這個行為復原出來。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文字當然是書法的內容,而筆墨從西方的抽象表現主義來看也是一種痕跡,就如同畫筆在畫布上的行為留下的痕跡,當然這個行為留下的痕跡是不帶文字意義的,所以本質是不同的,但是作為一種痕跡、一種行動而留下的痕跡是共同的,都可以恢復過來,所以透過視頻、動漫這種形式把它恢復出來,這是可以的。比如日本很有名的當代藝術團隊叫team Lab,就是讓觀眾戴著VR,拿著棒子在虛空當中就可以寫書法,我想小孩子會喜歡這個方式,夢幻世界好玩。我們也有開成人和小孩的書法和水墨繪畫課程,讓民眾可以真實體驗這些藝術和文化。」
至於現在各博物館爭相將收藏品的圖像開放上網及延伸運用,許傑指出:「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在這方面也做得滿全的,開放件數已有1萬3200件之多,仍持續在增加之中,只是停留在像素相對比較低,將來要做到全部最高層次像素,也要做到免費提供,這是我們的目標。目前還無法做到是因為同經費有關,這項工程要錢、要人。像東京國立博物館、九州國立博物館或者是國立故宮博物院都是最高層級的政府博物館,有大量政府的後援,我們是沒有的。我們是自起爐灶、自謀經營的,所以有的事情就不能一步到位。」
「對於網路商店和數位收藏圖片的加值運用,我們有考慮但還沒有實現的原因是,因為經費是自籌的,所以做事情就比較小心。雖然所有博物館都是非營利機構,但是我們也不能賠錢,不能光投入而沒有產出,所以文創方面做的規模也比較小一點,但是我們覺得要做得有意義,同時要能夠有持續性,不能錢投得好多,卻效益不好,無法持續下去,那不就是很可惜嘛,我寧願謹慎一點。最主要要強調的還是觀眾對於藝術品的體驗,衍生品很重要,但不是我們主要的側重。衍生品要創造營收是不容易的。像我會戴領帶,可是我們博物館很少自己開發領帶,因為要做1000條領帶才能保證收支平衡,當世界上沒有多少人在戴領帶時,這樣要多少時間才賣得完,下手要精準,事先必須要做很多調查。」
明嘉靖朝〈五彩魚藻蓮池大蓋罐〉是擴建完成後將深化展出的15件館藏精品中的一件。此為展廳示意圖。
募款的學問
異於亞洲的博物館多為公立、擁有國家資源的支持,美國的博物館館長如同美國大學校長,其主要工作就是募款,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的擴建工程從2014年開始籌款,計畫籌款額為9000萬美元,目前已籌到8350萬美元,均來源於機構及個人的捐贈,籌款將在2021年前完成,許傑談起箇中學問:「募款不容易的,這個學問不在於要錢,在於以你自己的眼光、經驗、願景來建立未來贊助者對你的信心、信任,捐款和籌款並不是一個商業性的買賣行為,而是一種長遠的關係,這點才是它的學問。假如關係建立得好,人家對你的願景很贊同,對你現實執行的效果滿意,對未來人類社會的回報有所貢獻,他自然會樂意贊助你,而不是你有需要;這世界上的需要很多,有需要藥的、吃不飽飯的……社會問題、環境問題太多,只說有困難怎麼贊助你,一定要提出我怎麼改變人類生活的質量、怎麼使這個社會變得更好,一定要講出道理來,這才是學問。當然籌款永遠是不容易的,但是同大家投資的回報也沒有完全不能關聯的方面,假如大家有餘錢當然願意投資一點到市場去獲得回報,一個投資做得很成功的人士,對你的承諾是還給你更多的錢,博物館雖不能還給你更多的錢,但是會讓你覺得人生有價值,而這是不能以金錢來衡量的,捐錢給博物館也是一種投資,但你投資的回報是使這個博物館變得更好、服務變得更好,尤其是生活質量可以更高的提升,是投資人自我存在的價值感變得更好,這比你拿錢的時候還更有意義。」
關於將贊助者的名字作為展廳名字或標註在所捐贈的物件旁一事,許傑的看法是:「人一般有名譽感,不可能要求贊助者完全都是默默行善的,有的贊助者不願意讓大家知道,這也是存在的,當然這是少數。捐贈者的成就感若沒有他人共同分享、欣賞,那是不存在成就感的,我覺得這個很正常,這不是一種交易,而是關係,當然有類似交易的具體行為,因為是一個給錢一個收錢。但贊助博物館本質不在交易。慈善是美國特殊的行為,美國民眾來自各地在新大陸上皆面臨挑戰,如果自己家庭背景很好何必到新的地方去開發呢,都是自己帶著一種求新求變、重新開始一個願景的心情,所以到新大陸成功之後回饋社會的概念就特別強烈。
各地情況不同,美國慈善是白人和猶太裔的傳統,歷史很悠久,所以在這方面的要求相對來講還好,新的捐助者因為沒有這樣文化長期的薰陶,他或許覺得我給你錢,我可以有話語權,當然這個想法也不是沒有他的道理,他支持你這件事情,覺得我要給你出謀劃策,但效果未必好,必須要相信專業的團隊,否則為什麼要專家呢!?作為一個博物館館長,把握這點是非常重要的,任何人捐助都給他名譽,但是不等於他可以插手去干預具體的工作,界線是很分明的,但是這個不是一句話,而是要藉著長期的關係,透過人和人的交往去長期的溝通,而非生硬的說一定能這樣做、一定不能那樣做。
在美國藝術是獨立的,而且美國館長的任期都比較長,這很要緊,時間久了才能產生信任,博物館是一個重大的工程,是人類所有事業當中最重要的事業之一,承擔的資源是人類最重要創造的結晶──藝術品,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在可能的條件下有個持續性,才能花時間改變並提升一個博物館,假如時間很短,要怎麼產生信任感呢?」
全球化從所在社區開始
關於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所設定的觀眾對象及該如何經營,許傑表示:「當然是全世界的觀眾,但首要服務的對象是我們社區的觀眾。當然我們處在速度非常快的全球化時代,全球主義第一個起點就是你所在的社區,所以我們永遠把社區的觀眾當作第一位,然後像個同心圓一樣一步步往外擴散,自己社區都不能服務好,怎麼談服務全球的觀眾呢。如何同社區產生比較緊密的關係,一個很重要的關係是我們的校區,各個社區都有學校,舊金山有個特殊情形是亞裔社區很多,針對相關的展覽同相對的亞裔社區去進行連結,比如說菲律賓展覽就會同菲律賓社區做很多的互動配合,甚至聆聽他們的意見,對展覽的詮釋、教育活動該怎麼配合,這方面我們很重視社區,當然社區是很寬泛的,不只亞裔社區,其他非裔、拉丁裔的,像剛才提的移民的展覽涉及的是整個社會,所有的亞裔、非裔、拉丁裔、白人、猶太裔都涵括,移民是一個共同的點。」
時代腳步的不同,早期當博物館館長只要做好博物館核心的工作,隨著世界日趨複雜,博物館及館長的角色和任務也就跟著改變,許傑表示:「因為博物館的定位已經改變了,早期的博物館是個神廟,所以建築蓋得像西方的神廟,樓梯很高,觀眾從底下走上去,自然而然產生敬畏之心,進廟裡是去崇拜的,民眾去道觀、佛寺都帶著敬畏之心,現在博物館是屬於大眾比較有層次、有質量的娛樂生活的一部分,當然是一個教育的平台,是很親民的,博物館同民間的關係完全是平等的,這是一個本質的變化,所以博物館館長的工作就有很大的變化。我覺得這是一個時代的進步,當然千頭萬緒,有的時候對工作是有不好的影響,我並不一定要知道博物館所有的事情,只要知道最要緊的事情就夠了,因為我有信心,我的團隊會知道我不知道的,他們是專家,我的工作是讓他們發揮得最好。」
擁有30年國際博物館經驗的許傑,為我們揭示了亞洲藝術博物館在美國的處境以及努力的方向與成果,展現其高瞻遠矚的視野與高尚寬宏的襟懷,期待新展館及展廳落成之後,發揮更大的能量,令亞洲文化成為每個人生活中重要的一環,成為美國社會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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