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逸品重現——藏身在顏真卿後面的李公麟

東京國立博物館於1月16日到2月24日舉辦「顏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筆」特展（編按1），國立故宮博物院所藏的顏真卿《祭姪文稿》與懷素《自敘帖》首次在日本公開，成為此檔特展的最大賣點。日本人對王羲之有著難以言喻的熱衷，即使特展的名稱用上「顏真卿」，也要跟王羲之扯到一點邊，還用了頗為誇張的副標題。

但在我的感覺，台灣人對唐代書家的熟悉度，也許還高過王羲之。只要小時候有學過書法，大概都會從楷書入門，而學習楷書，大抵不脫歐陽詢、褚遂良、虞世南等人的作品，顏真卿的楷書也是很多人學書法的範本。但這次特展首度在日本公開的作品，並不是楷書，而是顏真卿的行書作品。國立台北故宮博物院（簡稱台北故宮）所藏顏真卿《祭姪文稿》，是流傳有序、歷代均非常推崇的名跡，有「天下行書第二」之譽。此件作品是顏真卿為姪子顏季明而寫的祭文，當時正值安史之亂，顏季明與其父顏杲卿被安祿山所殺。之後家人在顏季明喪命之處，僅能尋到他的頭骨，顏真卿在無比悲痛的情形下，寫下《祭姪文稿》。因而不僅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作品背後更包含至親喪亡的情感流露，以及顏氏一族為國捐軀的氣節。

另懷素的《自敘帖》也是書法史上極為重要的作品，不僅作品本身藝術價值高，在學界也富有爭議。十餘年前台灣曾就故宮本「自敘帖」是否是真跡有過一次重大的爭論，甚至促成台北故宮對《自敘帖》進行科學檢測，舉辦學術研討會等，可以說是學界討論最多的一件書法作品。關於《自敘帖》的討論與研究，台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也於台大圖書館策畫「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與東京的特展可謂遙相呼應。

然而此次特展雖然有台北故宮這兩件「超級巨星」首度登陸日本的強力噱頭，但當東京國立博物館公開展出清單之後，卻有一件作品吸引更多人的目光，那就是相傳已經消失許久的作品——李公麟的《五馬圖》。

李公麟是北宋著名的畫家。他是宋神宗年間的進士，與王安石、蘇軾、黃庭堅等人一同在朝為官，不過官運並不顯赫，而是以畫名為人所知。《宣和畫譜》說他「繪事尤絕，為世所寶。」從現存的作品與文獻紀錄來看，李公麟的畫路很廣，從人物、走獸、花鳥、山水都有，其中畫人物與畫馬尤其受到推崇。現存傳稱李公麟的畫馬作品，有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臨韋偃牧馬圖》，以及藏於台北故宮的《免冑圖》。

這次在東京出現的《五馬圖》，雖然沒有李公麟的落款，但從畫後黃庭堅的題跋，一般都將此畫歸於李公麟所作。《五馬圖》畫的是北宋宮廷裡所豢養的名駒。畫面相當整齊，有五匹向右的馬一字排開，每匹馬前都有一位牽馬的馬伕。至右而左四匹有黃庭堅的題記，知道這四匹應該是「鳳頭驄」、「好頭赤」、「照夜白」、「錦膊聰」。另有一匹沒有題記，從畫後的題記與元代周密對此畫的記載，可知應叫做「滿川花」。

《五馬圖》一般認為是李公麟白描畫馬的精品，牽馬的人亦是姿態各異、極為生動。此畫也可對應《宣和畫譜》裡面所提：「公麟初喜畫馬，大率學韓幹，略有增損，‧‧‧嘗寫騏驥院御馬，如西域于闐所貢好頭赤、錦膊聰之類，寫貌至多，至圉人懇請恐并為神物取去，由是先以畫馬得名。」又該畫後面有同時代人曾紆的跋文，提到「伯時貌天廄滿川花，放筆而馬殂矣。蓋神駿精魄，皆為伯時筆端取之而去。此實古今異事，當作數語記之。」李公麟畫了御馬沒多久，馬就死了，當時人比附此事，為李公麟的繪畫功力平添一股神異的氣息。

然而民國初年此畫從清宮流出，賣去日本之後，從此下落不明，中國前輩學者如徐邦達、楊仁愷等，均稱此畫在京都某教授手上，但從未得見。目前最常見到的《五馬圖》圖版，是戰前用珂羅版（編按2）複製的原寸印刷品，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也因此，當東京國立博物館居然展出此件作品原跡，這應該是除了顏真卿與懷素以外最大的賣點了。近年從日本陸續流出許多畫史著名但罕能見到的中國古代名作，比如去年由佳士得拍賣徵得的蘇軾《枯木怪石圖》，此前也只能看到黑白珂羅版圖版。如今《五馬圖》再度出現，不禁好奇否還有其他中國書畫的夢幻逸品，將在未來陸續現身？

編按1：「顏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筆」特展，又譯為「書聖之後——顏真卿及其他時代書法特展」。
編按2：珂羅版是經攝影翻拍後，再由人工修版製作的印刷工藝，19世紀時，中國大量用於書畫作品的複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