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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欣賞一幅畫:「多花一點時間看」

如何欣賞一幅畫:「多花一點時間看」

《想像的博物館:客廳裡的達文西,餐桌上的卡拉瓦喬……》

在此提供大家避免淪於消費視覺藝術的方法,就是「多花一點時間看」,去博物館的時候,一次只看一幅畫,雖然知易行難,但這的確是當務之急,看完就跟它道別然後迅速離開,這樣才會看到這幅畫上你從未思考過的地方,接下來就是去找書看,帶著愉悅的心情隨意瀏覽,這樣可以不知不覺中耳濡目染。
每天博物館中,都會有些層出不窮的景象,讓大部分的人感到不自在:一群人如行軍般,由未知的神祕力量,促使他們以跑馬拉松的速度,走過每一間展覽室,只為了能從遠處看到被其他參觀者擋住的藝術品。
如此的景象在羅浮宮與烏菲茲美術館是司空見慣。參觀羅浮宮時,他們會先登上優雅卻讓人疲累的大階梯,這道階梯會通往《勝利女神之翼》(Nike di Samotracia),接著右轉,快速行進到義大利藝術家的展覽室,走入寬敞的大廳後,這群烏合之眾已經迷失,隊形逐漸瓦解,他們寧願將眼光轉向天花板,這裡的天花板裝飾華美,如照片一樣記錄著君主盛大的排場,而掛在下方,保羅.烏切洛(Paolo Uccello, 1397-1475)的畫作彷彿成了在遠方港口迷失的水手。
接著他們進入長廊,經過達文西畫的《施洗者約翰》(San Giovanni),聖約翰朝上的食指彷彿在指路,而目的地的入口就在右邊幾步之遙,他們渾然未覺地從《帕納索斯山》(Parnaso)面前經過,這可是李維.史陀(Laevi-Straus)喜愛的畫。他們魚貫走入大廳,維洛內塞(Paolo Veronese, 1528-1588)的巨幅油畫《迦納的婚禮》(Nozze di Cana)映照著對面防盜玻璃的反光,他們試圖以不同角度看清目標物──淹沒在人群中的《蒙娜麗莎》。
若參觀者是比平均身高較矮的人,那就扼腕了,他大概只看得到畫前萬頭攢動,還有不勝枚舉拿著手機非要拍照的手,好不容易等到幾秒可以瞻仰這幅名畫,卻得透過一層厚實的玻璃觀看,上頭因反光泛著有如牡蠣湯汁的綠光。最後他們只留五秒鐘欣賞拿破崙臥房的傑作,時間短到連打盹都來不及,然而對他們而言,任務已經達成,是時候進紀念品店買張明信片,然後犒賞自己一份奶油火腿三明治。烏菲茲美術館的情形也大同小異,不一樣的就是那裡比較熱。參觀者完全不在乎喬托的《聖母子像》(Madonna d’Ognissanti),唯一的目標只有波提切利的《春》(Primavera),而這幅畫早已被一車的日本遊客包圍得滴水不穿。
防護畫作的玻璃厚重又龐大,且灰塵又無可救藥地沾附在玻璃內側(義大利總是缺乏人手維護),雙腳因久站而腫大,於是決定等下一輪空檔時,先坐在長凳歇息,沉浸在博物館灰濛的光線裡。其實布魯日的玻璃乾淨透亮(比利時出品,有口皆碑!),若是博物館使用這種玻璃,照明就會很好,然而顧此失彼,照明太亮又會導致玻璃可以當鏡子照,也許還會照出牙縫裡昨天晚餐的淡菜跟炸馬鈴薯以及黑眼圈。
擺在博物館裡的繪畫就像是歌劇中最悲慘的情境劇,以音樂來說,音樂如同其他型態的藝術,需要透過表演呈現,在管弦樂團指揮的意志與支配下,加快或放慢演奏,使觀眾在限定的時間內享受演出。在這段限定的時間內,頂多跳脫藝術家影響片刻,擠出一點時間打盹,但可不能說夢神阻礙了你對藝術的領會。有時大眾對畫作關注的時間太短,以為一小時就能看完義大利14世紀的藝術,很明顯地,這是光用「眼」看,而不是用「心」看,就如同欣賞歌劇《茶花女》怎麼可能只光用「耳」聽,而不是用「心」聽?更別提一個小時就聽完威爾第(Giuseppe Verdi, 1813-1901)所有作品是有多麼荒謬!
除了我們這裡討論到的畫作,還有其他的作品,這些藝術品都是經過長時間醞釀才成形,以盧卡.焦爾達諾(Luca Giordano, 1634-1705)為例,即使有「快手盧卡」的美譽,也無法一朝一夕就將作品完成。那些為了擺設在教堂而生的畫作,信徒們可以觀賞一輩子,有時就著玻璃篩過的日光或彩繪玻璃窗映照下的彩色光影,有時則趁著下雨天的陰鬱氣味,有時是在夜裡或清晨的溫暖燭光襯托下,每次看都會不一樣,即使不是用心觀察,也會逐漸心領神會。不過信徒總是以敬重的態度來觀看畫作,在畫前冥想或祈禱時,習慣手畫十字聖號,可能是正祈求著聖洛可治癒患病的親人。
世俗的畫作則可能由訂畫的家族世代相傳,以《多尼圓形畫》為例,自1506年到1825年都保留在同一個家族手裡,直到末任的繼承者將這幅畫賣給托斯卡納大公(Granduca di Toscana),最後成為烏菲茲美術館館藏之一,然而參觀者卻看不到二十秒就假裝已經看懂了這幅畫。
在此提供大家避免淪於消費視覺藝術的方法,就是「多花一點時間看」,去博物館的時候,一次只看一幅畫,雖然知易行難,但這的確是當務之急,看完就跟它道別然後迅速離開,這樣才會看到這幅畫上你從未思考過的地方,接下來就是去找書看,帶著愉悅的心情隨意瀏覽,這樣可以不知不覺中耳濡目染。
最後我要建議的練習,是透過現代的魔法工具:找一張揚.范.艾克高解析度的《阿諾菲尼夫婦》圖片,從網路下載後,檢視時放大局部並移動游標察看,彷彿這幅畫你拿在手中,好好端詳上一會,把自己當作阿諾菲尼夫婦的後嗣一樣去欣賞,然後細看畫中牆上掛著的透明玻璃念珠,你會驚豔地發現畫家如何靈巧地將光影展現在牆面上,你甚至會看見牆面的裂縫,其寫實程度直逼19世紀的繪畫。接著再看向窗台的橙橘,以及窗戶上木頭凹陷的部分與生鏽的釘子,窗戶手把色澤鮮明,好像伸手可以碰觸畫裡接合磚頭的水泥。暫時先忽略男主人偏藍的臉和妻子放在腹部上的手,這些早已被討論太多次,沒什麼新奇。
揚.范.艾克《阿諾菲尼夫婦》1434年 油彩.畫板 81.8×59.7 公分 英國倫敦,國家畫廊
不妨仔細看一下男主人腳旁那陳舊的皮製鞋面木屐,以及男主人腳上所穿一塵不染的絲製長靴,而女主人的鞋子則是放在靠近來自東方的地毯處,地毯是鋪在用釘子釘成的木頭地板,寫實到似乎可用指頭去感覺,這時別忘了,這幅畫的年代可是1432年,直至近代我們仍著迷於寫實的畫作,更顯得這幅畫的珍貴!到了這時,你已經準備好出發到倫敦,除了買些有的沒有的,還可以多參觀幾次掛在國家畫廊的這幅畫,我保證你不會只看上十秒。

本文節錄自本書

《想像的博物館:客廳裡的達文西,餐桌上的卡拉瓦喬……》

名畫與空間的想像之旅——如果世界名畫任你掛,客廳、廚房、餐廳、臥室……美麗的維納斯,你會擺在哪?


菲利普.達維里歐(Philippe Daverio)( 2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