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爾這個城市又再度成為社群媒體上打卡的熱門地點,因為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與夏日又回來了。人們在異常炎熱的天氣中喝著氣泡酒,討論已有多久沒見到彼此、並且一同抱怨天氣以及難吃的瑞士食物,從6月16日到19日,人們幾乎忘記了病毒以及幾百公里外的戰火。
一切似乎都照舊,展會裡的人潮和買氣甚至說明了一切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大畫廊照例擠得水洩不通,在開幕幾小時內,展會頭條馬上被今年正好步入第30年的豪瑟沃斯畫廊(Hauser & Wirth)給佔據: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標誌性蜘蛛雕塑,以4000萬美金售出,它盤據在展位的隔間之上,背襯馬克.布拉德福德(Mark Bradfor)、張恩利的畫作。凌駕在底下鑽動的人群之上,這個蜘蛛母親的形象再度勝利,不過這次是在價格方面,成為女性藝術家最高價的作品之一。
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也不遑多讓,岡薩雷斯—托雷斯(Felix Gonzalez-Torres)的42個燈泡價值1250萬,已被收藏,當然也不會漏掉現在正在威尼斯格拉西宮個展的瑪連恩.杜馬斯(Marlene Dumas),兩件合計超過千萬美元;佩斯畫廊(Pace Gallery)的市場新星艾德里安.格尼(Adrian Ghenie)還有羅伯特.羅森柏格(Robert Rauschenberg)兩個小時內就售出。另外搭配從未在二級市場出現過的巨大畢卡索作品,以及傑夫昆斯(Jeff Koons)的NFT項目「月相」(Moon Phase),一起在展位上露面。
在白立方(White Cube),畫廊採取了世代混合的策略,塞.湯伯利(Cy Twombley)、麥克.沃納(Michael Werner)、西格瑪.波爾克(Sigmar Polke)、巴塞利茲(Georg Baselitz)這些大佬,與火紅的佛洛里安.克魯爾(Florian Krewer)以及克莉絲蒂娜.誇爾斯(Christina Quarles)偕肩併列。
而阿爾敏.萊希畫廊(Almine Rech)也是同樣作法,上千萬的畢卡索搭配了數千美元以下的納撒尼爾.瑪麗.奎因(Nathaniel Mary Quinn)作品。在展位動線設計部份,則從陽剛的喬治.康多(George Condo),到奧利佛.比爾(Oliver Beer)詩意的聲波繪畫,慢慢轉入到柔和的克萊爾.塔伯雷(Claire Tabouret),以及神秘且充滿故事性細節的史考特・卡恩(Scott Kahn) (我很高興他們沒有再展出金昌烈的「水滴」,去年在「Asia Now」上滿場水滴怵目驚心的陳設我還歷歷在目)。
就在附近的里森畫廊(Lisson Gallery)的安尼施.卡普爾(Anish Kapoor)對比李禹煥和羅德尼.格雷厄姆(Rodney Graham)依舊吸睛。6月份才官宣合作的喻紅這次也在門面上展出,金色背景上的兩個人物,彷彿枷鎖又如同負重般地鑲嵌在一起。另外,蘿荷.普羅沃絲特(Laure Prouvost)的大型油畫,她最代表性的章魚觸角變成了手然後說:來握手吧。
畫廊也在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Venice Biennale,簡稱「威雙」)的藝術家上找到靈感,馬格斯畫廊(Sprüth Magers)的展位非常令人喜歡,帶來羅斯瑪麗.特羅克爾(Rosemarie Trockel)、芭芭拉·克魯格(Barbara Kruger)、卡里·烏普森(Kaari Upson),她們的作品在威尼斯已經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與安妮.伊姆霍夫(Anne Imhof)的繪畫、安德烈斯·古爾斯基(Andreas Gursky)的巨型建築研究攝影,理查德.阿茨瓦格(Richard Artschwager)的融合波普與極簡的驚嘆號雕塑,整體呈現一種冷靜的基調,和周邊的氛圍相距甚遠。貝浩登(Perrotin)則採取完全相反的路線,尚—馬利.阿普里歐(Jean-Marie Appriou)亮晶晶的銅、鋁、玻璃製的海洋生物在翻騰,以及同樣亮晶晶的尚—米歇爾.歐托尼耶(Jean-Michel Othoniel)大珠串,和克里斯蒂納.班班(Cristina Banban)的大裸女,和陳飛的繪畫,正在一場大雨中,什麼都是大、大、大,引人注目。閣樓裡面則展出倉谷惠美則粉嫩可愛的繪畫。整個展位感覺充滿聲音和色彩。
立木畫廊(Lehmann Maupin)展出本屆威雙金獅獎終身成就獎得主塞西莉亞.維庫納(Cecilia Vicuña)作品,在市場反應熱烈。另外柏林雙年展(Berlin Biennale for Contemporary Art)的策展人卡代爾.阿提亞(Kader Attia,同時也是藝術家)、阮譚美(Tammy Nguyen)作品、已故瑞士藝術家海蒂.布赫(Heidi Bucher)的標誌性雕塑、以及納里.沃德(Nari Ward)的垂吊的鞋帶編出《Still We Rise》,富衝擊力的話語圍繞種族、貧困和消費文化,一起在展位上並列。
LGDR的展位則瀰漫現代大師的氣息,首先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威廉.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的作品300萬左右賣出。另外,彼埃.蘇拉吉(Pierre Soulages)、萊昂諾爾.菲尼(Leonor Fini)、讓人心動的凱瑞.詹姆斯.馬歇爾(Kerry James Marshall)紙上作品、以及瑪格利特(René Magritte)亭亭如蓋的夜幕下的樹,帶我們穿越了一段時光。最驚人的應該是在「Unlimited」的趙無極三聯幅,超級巨幅長達7.5公尺。
首次從二樓降落一樓的MAI 36畫廊,展出年前過世的金獅獎得主約翰.巴爾代薩里(John Baldessari)兩件印刷加繪畫的平面作品,童趣幽默的米切.佩瑞茲.保羅(Michel Pérez Pollo)的超現實油畫色彩繽紛的塊體,與鑲點佩得羅.加布里塔.萊斯(Pedro Cabrita Reis)的靜物木頭畫擦身而過,最後是湯瑪斯.魯夫(Thomas Ruff)介於寫實和抽象之間的攝影,相當吸引人。
二樓部份,馬凌畫廊(Kiang Malingue)帶來了周育正的大型繪畫,藝術家在疫情時期發展出了流動如詩的繪畫技法,鄰著袁遠一貫華麗且崩潰中的室內風景。鄭波的系列鉛筆速寫攤開在低桌上,像是一個禪修的冥想台。另外我們也找到了關尚智的錄像、娜布其和謝素梅的裝置,藝術家名單清新。
巴黎的Air de Paris幽默、趣味、隨性甚至優雅地低俗的法式風格獨樹一幟,每次他們都會以幾乎讓人惱怒看不懂的有趣作品來刺激我;超強的安特衛普畫廊ZenoX,毫不張揚地展出呂克.圖伊曼斯(Luc Tuymans)和馬克.曼德斯(Mark Manders);在國王畫廊(König Galerie)中,克勞蒂亞.孔德(Claudia Comte)瘋狂的作品《Hahaha》很適合這幾天降臨歐洲的酷暑;從巴賽隆納來的優質畫廊ProjectSD則徹底執行了文件、物件的冷淡風;在「Art Feature」裡面的Clearing,小小的展位可能是整個博覽會裡面最令人耳目一新的,藝術家休.海登(Hugh Hayden)的裝置裡頭,包括了三個渡渡鳥骨架、12張課桌椅、和一個粉刷過的冷杉黑板,這個課堂討論了生態、身分和美國夢的主題。
在「Unlimited」的作品也受到影響,出現了大比例的平面作品。沃夫岡.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的七幅協和客機照片,是他重要的早期系列作品,呈現出印刷時顯影液耗盡時的淡紫色調;法蘭西斯.艾利斯(Francis Alÿs)的小畫們描寫了美國與墨西哥、敘利亞與土耳其、印度與巴基斯坦、中國與香港等的邊界柵欄,延續藝術家的文化政治探索(根據畫廊,這些小畫極大地節約了運輸的成本,在近年運費飆高的困境中銷售時的明智選擇);而今年威尼斯金獅獎最佳國家館的英國索尼婭.博伊斯(Sonia Boyce),將達達主義式的噪音和15世紀佛蘭芒作曲家若斯坎.德普雷(Josquin Desprez)的合唱,巧妙地融合,成為一件驚人動人的三頻道影像作品;崔潔宏偉的畫作綜合了多重視角、包浩斯、中國宣傳藝術、蘇聯共產主義美學以及未來主義,構成一幅當代城市景觀的史詩;雷貝嘉.霍恩(Rebecca Horn)的裝置,用地上的鏡子碎將同樣斷裂破碎的光斑反射到房間四周,討論迫使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的戰爭主題,格外符合當前俄烏戰爭的背景;于一蘭(Yee I-Lann)通過編織墊,講述了空間的共享,從女性情誼的建構談起社群/社區的繼承;類似議題,西斯特.蓋茨(Theaster Gates)則將自己收購的五金行展開成一件裝置,重新體現消失中的街角小店對鄰里社區提供的價值,同時思考有關藝術創作與勞動的問題。
巴塞爾、威尼斯、卡塞爾、柏林……,因為Covid-19而停止的藝術大遷徙現在已經慢慢回到人們的時間表當中,但並非一切都維持原樣。例如在本屆巴塞爾藝術展就放寬了嚴格的參展要求,開業不足三年或沒有實體空間的畫廊也能開放申請,因此在289家參展商中有19家首次參展。但這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也是疫病帶給我們的好的一面,更多樣的畫廊和藝術家能趁此機會進入我們的眼睛和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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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中荃(Viki):桃園人,藝術寫手,前任亞洲當代畫廊及美術館工作者,中文寫作。
Eric Peyronnet:巴黎人,作家,在歐洲出版業工作多年,法文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