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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哈瓦那的色彩與記憶──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的藝術回聲

穿越哈瓦那的色彩與記憶──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的藝術回聲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的創作以其充滿活力的抽象畫作為核心,這些畫面深植於他對個人身分與集體記憶的探索,並由故鄉古巴的精神力量所驅動。其作品中,線條以高度的流動性、起伏感和有機型態貫穿,彷彿生命的脈動,不斷地盤旋、纏繞、延伸。在奔放的動感中,不難看見根植於古典西方藝術史的緊實構圖與結構,然而那煉金術般的色彩運用和非線性敘事,則顛覆了人們對傳統風景畫的既有想像。

古巴音樂以其奔放的節奏與韻律聞名,其深邃而充滿生命力的靈魂,正源於獨特的地理與歷史所融合的多元種族特質。1999年文.溫德斯(Wim Wenders)的紀錄片《樂士浮生錄》(Buena Vista social Club)登上大銀幕,這部紀錄古巴拉丁爵士樂手們故事的影片,讓那因政治因素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古巴音樂,以及這座島嶼謎樣的社會風景,第一次有機會在大眾面前揭露面紗。隨著悠揚的樂聲與樂手們真摯的情感漸次流瀉,古巴的在地風情,革命後的失落與迷惘,以及其與美國混沌不清的政治關係也躍然眼前。這股音樂中蘊含的堅韌生命力,恰如其分地映照著古巴藝術的精神。古巴當代藝術家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Alejandro Piñeiro Bello)的創作,正是這樣一種跨越時空的回聲。1990年出生於古巴哈瓦那,而今在美國邁阿密生活與創作。皮涅羅.貝洛的藝術實踐深植於個人身份與集體記憶,他描繪著加勒比地區經久不衰的精神,其充滿活力的抽象畫作亦透過色彩、平衡與質感,描繪社會、文化、神話與歷史。皮涅羅.貝洛的核心敘事,在於透過作品展示故土古巴、加勒比及周邊島國的身份與歷史敘事、離散經驗,這份關懷也隨著2024年加入國際畫廊佩斯(Pace Gallery)的藝術家陣容,進一步走入全球重要的藝術平台。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夫人! 夫人!指引我們的星星也消失了  亞麻布面油畫 228.6×139.7 cm  2025年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佩斯畫廊提供)

色彩、記憶與詩意的風景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的創作以其充滿活力的抽象畫作為核心,這些畫面深植於他對個人身分與集體記憶的探索,並由故鄉古巴的精神力量所驅動。其作品中,線條以高度的流動性、起伏感和有機型態貫穿,彷彿生命的脈動,不斷地盤旋、纏繞、延伸。在奔放的動感中,不難看見根植於古典西方藝術史的緊實構圖與結構,然而那煉金術般的色彩運用和非線性敘事,則顛覆了人們對傳統風景畫的既有想像。在畫布的選用上,皮涅羅.貝洛常利用未經處理的亞麻布、粗麻布或大麻纖維等,由是為作品添加了獨特的質感。他運用飽和的調色,鮮豔的色彩不時在深色、沉靜的背景上跳動,隨著畫布層次間的交織擺動,為畫作創造了彷彿夢境般的魔幻特質。而如同海潮、岩漿般湧動的色彩,則不難讓我們想起海島特有的狂暴浪潮,總是持續變化,始終處於成形之中。

皮涅羅.貝洛曾提及,他作品中的形體與意欲投射的概念,皆源自其記憶與夢境。這種帶有夢境般的奇幻生物形態和曖昧空間,很自然地會令我們聯想到超現實主義的影響;而大膽的色彩與富有動感的筆觸,則展現了抽象表現主義的能量。他的藝術與古巴現代主義大師林飛龍(Wifredo Lam)、曼努埃爾.門迪維(Manuel Mendive)等人共享著視覺語言,將非洲精神與現代主義繪畫語言融會貫通,並轉化為作品中那些融合了民間傳說與原始生命力的生物形態與象徵。

承襲著專屬於古巴的歷史傳統,皮涅羅.貝洛對自然世界之美與混亂的濃厚興趣,投射出他所見的故鄉歷史中,創造與毀滅之間無盡張力下的人類與社會行為。這份對家國命運的深刻關懷,也成為他離散經驗的藝術轉譯。透過與這些藝術大師的對話與借鑒,皮涅羅.貝洛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對古巴藝術的獨特精神進行了重新詮釋和深化,並利用當代藝術的語彙和全球化的平台,讓古巴的故事以新的面貌被世界看見。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小夜曲 亞麻布面油畫 213.4×193 cm 2025年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佩斯畫廊提供)

古巴藝術的養分與傳承

古巴藝術的發展,自西班牙殖民時期起,便深受歐洲宗教藝術的影響,並隨著1818年拉丁美洲第二所、古巴最古老的美術學院聖亞歷杭德羅美術學院(Academia Nacional de Bellas Artes San Alejandro)的建立,奠定了其學術傳統。皮涅羅.貝洛便曾於此學習與任教,深受這份藝術傳承的滋養。

然而,古巴藝術真正獨特的精神,在於其對非洲—古巴(Afro-Cuban)文化的深刻融合。隨著20世紀現代主義的興起,古巴藝術家們開始跳脫單純的歐洲模仿,轉而從本土的非洲裔傳統中尋找靈感。他們將源自非洲但在加勒比海產生變化的宗教信仰,如聖特里亞(Santería)與巫毒(Voodoo),神話故事、民間符號和獨特的審美觀念,大膽地融入繪畫語言之中。古巴現代主義大師林飛龍便是這場藝術革命的關鍵人物。他的作品,將非洲藝術的神秘主義與歐洲現代主義完美融合,創造出極具辨識度的非洲—古巴超現實主義風格,對後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皮涅羅.貝洛的創作不僅源於這份視覺文化的傳承,更深受古巴文學的滋養。諸如古巴現代主義詩歌的先驅胡利安.德爾.卡薩爾(Julián del Casal),其詩歌精緻而帶有憂鬱氣息;以巴洛克式、充滿隱喻的詩歌而聞名的何西.萊薩馬.利馬(José Lezama Lima),其作品深探古巴的本質與神話;以及以對荒謬與存在困境的尖銳洞察而著稱的維吉里奧.皮涅拉(Virgilio Piñera)。這種對文學與詩意的深刻投入,為他的視覺藝術注入了獨特的敘事層次和概念深度。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透明的夢 亞麻布面油畫 127×127 cm 2025年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佩斯畫廊提供)

藝術啟蒙與文化根源

《典藏.今藝術&投資》(以下簡稱典藏):您最初是從何時、什麼機緣下,決定踏上藝術這條路的?為何選擇繪畫,而不是跟您家庭經驗更有關的雕塑?影響您最深的藝術家是誰?

皮涅羅.貝洛:我從小就愛畫畫,與藝術的關係非常緊密。我母親總說我將來會成為一名畫家—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父親也時常帶我到國立美術館(Museo Nacional de Bellas Artes)和其它一些哈瓦那的畫廊。他說當我大概一歲的時候,美術館裡的每個人就都認識我了。

四歲那年,母親嫁給了我的繼父,他是一位雕塑家和藝術教授。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踏進藝術家的工作室,從此便永遠地為之著迷。我在那裡找到一個可以讓心靈奔馳、盡情創造的所在,也從他身上學到許多。直到14歲時,我才正式決定要學習藝術,並開始準備參加入學考試,目標是進入「聖亞歷杭德羅國立美術學院」,那裡也是林飛龍及眾多古巴藝術大師的母校。我很幸運能順利入學。我身邊總是圍繞著自由的靈魂——在1990年代的古巴,我們擁有的很少,唯一握有的,就是我們的想像力。

影響我的藝術家很多,我很難只選擇一位。但如果必須想一個目前最喜歡的,那會是阿梅莉亞.佩拉埃斯(Amelia Peláez)。


典藏:當您在從事藝術教學時,什麼是您最看重,或最希望教給學生的?

皮涅羅.貝洛:我20歲剛從藝術學校畢業那年,就回到母校擔任教職。當時是我的導師伊塔洛.雷內.埃斯波西托.洛.朱迪切(Italo Rene Exposito Lo Guidice)邀請我回去任教的。那是一門創意繪畫課。課程背後的理念是試圖幫助每位學生發掘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個人美學路徑;或者說,至少是為他們創造一個起點,一條通往自我探索與真理的道路的起點。


典藏:曾有人問我:「拉丁美洲有藝術嗎?」因此我很好奇,在您的學習歷程中,您會怎麼界定「古巴藝術史」?您對古巴藝術的理解,如何影響您對創作的思考?您認為您從這些傳統繼承了什麼?創新了什麼?

皮涅羅.貝洛:拉丁美洲或許是地球上文化底蘊最豐厚的地區之一。它承襲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並將其融合成一個集傳統與文化百家之大成的巨大混合體。這裡是所謂「西方」世界最後「發現」的地方,是一塊文化極其富饒的大陸。

談到古巴藝術,它就像是整個拉丁美洲、尤其是加勒比海地區的一面綜合之鏡。我們是泰諾人(Taíno)、西班牙人、非洲人與中國人的混合體。

在殖民時期,哈瓦那作為拉丁美洲的貿易中心長達四百多年。這創造出一個豐沛的文化現象,各種傳統在此熔於一爐,形成了古巴學者費爾南多.奧爾蒂斯先生(Don Fernando Ortiz)所定義的「阿希亞科」(ajiaco,一種古巴傳統燉湯)—它將所有文化遺產匯集其中,成為一種幾乎無法被單一定義的綜合體。我認為,古巴藝術史的特質,可以透過其「島嶼性」(insularity),由鮮明的色彩,以及多種文化相互碰撞下產生的「巴洛克主義」(baroquism)來加以定義。總的來說,我會將古巴藝術史定義為一個極其豐富且獨特的領域。

我對古巴藝術的理解,對我的創作實踐有著深遠的影響。隨著我持續閱讀、不斷發掘我們的歷史傳統,這些養分也源源不絕地灌溉著我的創作。我讀胡利安.德爾.卡薩爾(Julián del Casal)、何西.萊薩馬.利馬(José Lezama Lima)、維吉里奧.皮涅拉(Virgilio Piñera)的詩;我看林飛龍(Wifredo Lam)和阿梅莉亞.佩拉埃斯(Amelia Peláez)的畫;我聽埃內斯托.勒庫奧納(Ernesto Lecuona)或古巴倫巴雙人組「Patato y Totico」的音樂。我在他們身上,找到與我感同身受的藝術家—他們都設法在不忘本的前提下,以嶄新的方式描繪我們的歷史與傳統。於是,你突然間展開了一場超越死亡的對話。他們之中有些人已離世許久,但其作品至今仍能與好幾代人產生共鳴。

我從我的古巴—加勒比海—拉丁美洲的文化遺產中,承繼了一份大禮。這是一份由不同血緣、遷徙路線、語言及世界觀交融而成的厚禮。我是這份傳承的一部分,卻也是個獨立的個體,展望著這個遺產的延續。我不太去思索自己是否正在「開創」這些傳統。我只是日復一日地走進工作室畫畫,試圖在一件藝術品的未知中找到那隱藏的寶藏。我期盼能以某種方式,為先人們志業的守護與傳承,貢獻一己之力。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璀璨軌跡 亞麻布面油畫  182.9×152.4 cm 2025年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佩斯畫廊提供)

典藏:從林飛龍的作品中,可以發現傳統的神話、原住民式的巫毒等是其作品相當顯著的特徵。這在古巴藝術中是一個普遍共同點嗎?這種獨特的文化背景,如何影響您的創作與取材?

皮涅羅.貝洛:林飛龍深受約魯巴(Yoruba)文化影響。傳統上,約魯巴的儀式實踐與自然世界緊密相連。對林飛龍而言,約魯巴的宇宙觀是他用來理解自身非洲血緣根源的一項工具——當然,他也同時擁有華人與西班牙的血統。

是的,就如同任何一位古巴人,約魯巴傳統也和我的藝術創作密不可分。它是我理解周遭環境的一種方式,也是我們在世界這一端的生活樣貌。我有許多畫作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約魯巴實踐的啟發,不論是其音樂、詩歌,或是它理解生命的方式。

舉例來說,我的畫作《夫人!夫人!指引我們的星星也消失了》(La Estrella Que Nos Guiaba También Desapareció, Señora, Señora),標題便取自最早被錄製的「關關柯」(Guaguancó)專輯中的一首歌曲。在這首歌裡,儘管非裔古巴人是以西班牙語演唱,但他們對詞語聲韻的運用,卻能直接追溯或對應到非洲—約魯巴的傳統吟詠(chant)。這些吟詠隨著非洲奴隸被帶至古巴、加勒比海與美洲大陸,而後逐漸演變為「關關柯」。

這幅畫完美地體現了非洲文化如何最終抵達香港的歷程:它歷經數百年的遞變,從約魯巴的吟詠,演變為「關關柯」,再流轉到我工作室的黑膠唱盤上;我從中擷取詞句,重新思索,將其繪成畫作,最終呈現在香港的這場展覽中。它就像一道永不止息的回聲。

藝術哲學與創作語彙

典藏:對您而言,您最想透過藝術持續探索或表達的「核心命題」是什麼?這些命題在不同時期是否有改變?

皮涅羅.貝洛:我的實踐需要根植於某種與故事、意義、未知的發現與聯繫,以及表達自由至上的創作過程。這些是我工作方式的核心要素。

當然,主題會隨著年歲更迭。過去幾年,我特別感興趣的主題是加勒比海的文化遺產,以及它如何轉化為人與人之間的連結。這在許多方面都深深啟發著我,特別是從「魔幻現實」(Real Maravilloso)這個概念出發,這是作家阿萊霍.卡彭鐵爾(Alejo Carpentier)創造的一個術語,用來幫助人們理解加勒比宇宙,一個存在於此片海岸,揉雜了真實與非真實的魔幻時空。

我對創作命題一向保持開放,但有一點始終如一:那就是去追尋那些我前所未見、也尚不理解的事物。而正是這些提問,為我開闢出不同的道路:有形式的、歷史的,也有文化的。


典藏:在您的創作歷程中,有沒有哪個階段的轉變,是您認為特別重要的?

皮涅羅.貝洛:我花了大約10年的時間,實驗了許多不同的媒介和繪畫方式,然後在2019年左右的某一天,我過去所有的嘗試,彷彿碰撞、匯聚成一個獨特的視野,於是,第一批關於「加勒比宇宙」主題的畫作就此誕生。儘管這些視野早有先祖,我有些可以追溯至近20年前的水彩畫和素描,正是這些後期視野的源頭。這個繪畫過程從那時起就一直在成長,創造了一種每天都越來越能定義我的語言。這也是一種理解自我的方式。


典藏:回顧您過去的作品,可以發現「海景」佔據了很大的一部分。您對海的描繪與17、18世紀歐洲藝術史中的海景相當不同。您如何看待「海」的意象,以及它在不同文化中的表達?

皮涅羅.貝洛:我也許正在畫一片極度抽象的海,在觀者眼中可能純粹是抽象畫,但對我而言,我觀察到的就是一片海。我認為我創作海景—或任何作品—的方式,是一套非常清晰的語言,它是多年來創作積累的成果,一套顯然不斷在演化中的獨特語言。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本身彷彿就成了一種真理。

我確實認為,過去任何文化或時代中關於水或海洋的繪畫,都與我描繪海景的方式有所連結。這或許是源於「流動性」(fluidity)這個概念—浩瀚的水體,可以容納任何東西在裡面。

我是一個島民,對我來說水非常重要,島嶼就是我的母艦。我放眼望去,所見皆是海洋。海,是神秘、是自由、是擴張,也是豐饒與無限。水是這個星球上生命的本質之一。無論我們來自何方,水都將我們所有人連結在一起。

圖為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的作品《海霧》,其色調幽暗,乍看幾乎空無一物,卻蘊含神秘與孤寂氛圍。©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佩斯畫廊提供)

創作歷程與靈感來源

典藏:您從何時開始定居於邁阿密?在定居美國的過程中,您曾遇過最大的文化衝擊是什麼?

皮涅羅.貝洛:我是在五年前來到邁阿密的。其實我以前就來過這座城市,因為我有些家人自1970年代起就已移居此地。邁阿密與其說是座美國城市,不如說更像一座拉丁美洲的城市。在這裡,你可以遇見來自拉丁美洲各國、乃至世界各地的人。我從沒想過自己會住在這裡。我先前曾在洛杉磯和紐約住過,那裡有很多朋友,但邁阿密最終成了我離開古巴後真正的家。這是最貼近我祖國的地方。

在美國安頓下來的過程中,我總是一再地撞上身為「移民」的那堵牆。那段路並不容易走。我必須凡事都退到最後一個位置,在能夠展出我的作品之前,得先經歷各式各樣的拒絕。但我一心只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能創作,所以我什麼都不在乎,只是埋頭不斷地工作、工作,即便那意味著我必須在貧困的邊緣掙扎許多年。 一路上,有許多相信我的朋友和家人幫助我。若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我一直非常幸運,也為此滿懷感激。


典藏:在您的日常創作或工作室狀態中,有沒有一些特別的習慣、儀式,或是您認為對維持創作能量至關重要的元素?

皮涅羅.貝洛:我幾乎從所有事物中獲得靈感,但對我而言,有一些永恆的靈感來源:書籍、詩歌、科學、冥想,以及非常重要的:音樂。我整天都在聽各式各樣的音樂,有時開得很大聲,有時則恢復正常音量,端看我工作時想營造什麼樣的氛圍。我畫的每一幅畫裡,都蘊含著一些來自各個我所鍾愛的樂團的元素。我真的欠他們很多。 我也熱愛古巴雪茄。我收藏了一整套,各種尺寸或型號(vitolas)的都有。我使用雪茄的方式,就像薩滿(shaman)那樣,是為了進入某種魔幻的出神狀態,幫助我連結上更高層次的想法與能量。


典藏:您通常如何開啟新作?其一般過程是什麼?當想法很多、概念很廣時,您如何組織、分類、佈局……這些元素在您的創作中?

皮涅羅.貝洛:我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繪畫是我的主要創作實踐,但我也會嘗試雕塑,還有一些我會花上好幾年時間發展的秘密計畫。我會藉由素描本來整理思緒,這些本子裡也包含了成千上萬則筆記,像是未來的作品標題、草圖、圖表等等。有時候這些筆記本看起來非常雜亂,但事實上,它們對我而言自有一套組織邏輯。

一檔展覽會引領出下一檔。我在創作過程中發現的一些想法,通常會留待下一次的展覽再來實現。我會在筆記本裡繪製整個展覽的佈局圖。我會書寫關於主題的想法,然後整理出畫作標題的清單,一切就從那裡開始,一點一滴地逐漸成形。這些都是很漫長的過程。有時候,一幅畫作可能在我腦海裡醞釀了好幾年才真正動手。

亞歷杭德羅.皮涅羅.貝洛肖像。(佩斯畫廊提供)

當前展覽與未來展望

典藏:關於您即將在香港舉辦的個展,能否請您簡要介紹其核心概念?

皮涅羅.貝洛:我希望這個展覽能沉浸在加勒比海夜晚的神秘特質中。我想要隨夢而流,迷失在這些未知的森林裡。這個展覽是對夜晚時發生的那種深層的夢境、想法、自由思想狀態的致敬,為最深刻的詮釋打開大門。


典藏:這次個展是否回應了您長期以來所關注的某些核心命題?如果是,它又為這些命題帶來了怎樣新的視角或探索深度?您嘗試了哪些不同於以往的表現形式?

皮涅羅.貝洛:是的,這次展覽是我在探索「加勒比宇宙觀」—以及最終的「加勒比之夜」—這條路上,又往前邁出的一步;我試圖從一個既是現實、卻又是純粹想像的視角來思考它。

這次展覽,延續了我對人與自然世界的共生關係,以及我們的意識如何與那股驅動宇宙的統一能量相互連結的探索。而這次的起點,是夢的世界。 這本質上是一檔高度聚焦的展覽,每一幅畫作都專注於「夜晚—夢境」的領域。這是我第一次將整個展覽完全聚焦於探索單一主題,以此作為一種表現形式;即便如此,每一幅畫本身仍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能夠獨自存在。這次的展覽之所以與眾不同,或許是因為我潛得更深了。我必須潛入更深的水域,才能擷取出構成這些畫作的甘露與精華。


典藏:倘若要請您挑選一至兩件最能代表本次展覽精神的作品,會是哪幾件?為什麼?

皮涅羅.貝洛:我想,《小夜曲》(Fragmentos Nocturnos)、《夫人!夫人!指引我們的星星也消失了》,以及《海霧》(Bruma)這幾幅畫,或許最能綜合體現這次展覽背後的主要想法。特別是《海霧》,是我為這次展覽創作的最後一幅作品。 《海霧》乍看之下幾乎空無一物,但同時又擁有「夜晚國度」所應體現的一切:神秘、孤寂、一輪薄霧籠罩的月亮、幾道勾勒出構圖的發光線條,以及一個漂浮在這座微型宇宙中的人形。它的色調非常幽暗,正因其深邃,你會幾乎要辨認出一片風景,但隨即它又變得極度抽象,彷彿「靈薄獄」(limbo)這地獄的邊緣地帶。


典藏:您認為作為一位藝術家,最大的樂趣與最深刻的收穫是什麼?

皮涅羅.貝洛:自由。


典藏:倘若必須用三個詞來形容您的創作實踐,您會選擇哪三個詞?

皮涅羅.貝洛:光(light)、神遊(wonder)、想像力(imagination)。

朱貽安(Yian Chu)( 152篇 )

大學學習西班牙文,後修讀中國藝術史,有感於前生應流有鬥牛士的血液,遂復研習拉丁美洲現代藝術。誤打誤撞進入藝術市場,從事當代藝術編輯工作。曾任《典藏投資》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企劃主編,現為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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