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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特展

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特展

Special Exhibition “Chinggis Khaan How Mongols changed the world” at Musée d’histoire de Nantes, France

因為許多原因,此次南特歷史博物館「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Genghis Khan, how the Mongols changed the world)」特展的策畫比往常更為特別。本展最初始於6年前與內蒙古呼和浩特博物館的合作案,但卻因中國政府對某些詞語(如「成吉思汗」、「蒙古帝國」、「元朝」)在使用上的干預而暫停計畫,至2020年才重新啟動。後於蒙古共和國總統的倡議下,蒙古共和國決定支持南特的展覽,蒙古總統委員會、文化和外交部以及駐巴黎蒙古大使館極力促成此次展覽成形,也讓展覽的題材、合作與展件達到國際規模。包含烏蘭巴托全新的成吉思汗國家博物館在內,蒙古為此展覽出借400多件國家級博物館藏的珍貴文物,當中不僅有國寶等級文物,更有許多從未在西方展示過的近期考古發掘品。

展覽的起源

成吉思汗(1162-1227)在世界史中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在成吉思汗1227年逝世時,蒙古征服剛揭開序幕,之後由三代游牧英豪持續推動,直到13世紀末方才結束。成吉思汗的子孫統治了從朝鮮至波蘭之間的廣大疆域,這些過去僅有間接聯繫的地區,首次受到同一政權的統治。蒙古征服不僅為這一地區帶來軍事與政治衝擊,更在經濟、藝術與科學方面產生激盪。同時,區域內往來的機會大幅增加,文化交流也變得更為頻繁。

這段史詩般的敘述既非在歌頌開國英雄,也不是指涉蒙古游牧民族為歐亞大陸帶來的腥風血雨,它表述的是人們世界觀的集體轉變─人類史上這塊長期被遺忘的里程碑,正是本展覽的核心宗旨。

「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展覽海報。(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Musée d’histoire de Nantes)長期針對全球化(globalizations)的課題進行研究,本次展覽緣起自13年前舉辦的「絲綢與火炮(The Silk & the Cannon)」展覽,該展致力呈現17至19世紀的中法關係,並追溯南特港在東印度公司的海上東西交流網絡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其中,鄂圖曼帝國的擴張造成君士坦丁堡於1453年陷落,切斷了原本前往東方的陸上貿易路線,促使新的海上貿易路線興起。那麼,在陸上貿易被阻斷以前,世界又是什麼模樣?為解答這個疑問,本次展覽將回溯到13世紀─蒙古帝國將東西方陸海交織在一起的時代。

因為許多原因,此次南特歷史博物館「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Genghis Khan, how the Mongols changed the world)」特展的策畫比往常更為特別。本展最初始於6年前與內蒙古呼和浩特博物館的合作案,但卻因中國政府對某些詞語(如「成吉思汗」、「蒙古帝國」、「元朝」)在使用上的干預而暫停計畫,至2020年才重新啟動。後於蒙古共和國總統的倡議下,蒙古共和國決定支持南特的展覽,蒙古總統委員會、文化和外交部以及駐巴黎蒙古大使館極力促成此次展覽成形,也讓展覽的題材、合作與展件達到國際規模。包含烏蘭巴托全新的成吉思汗國家博物館在內,蒙古為此展覽出借400多件國家級博物館藏的珍貴文物,當中不僅有國寶等級文物,更有許多從未在西方展示過的近期考古發掘品。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南特歷史博物館外觀。(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隨著展覽的重啟,為了補足最初的展品規畫,我們也向重要的私人收藏(Erdennechuluun-Nemekhbayar收藏與Sam -Myrna Myers收藏),以及大量的歐洲與國家級博物館進行借展,包含:羅浮宮、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法國國家圖書館、法國國立中世紀博物館、法國國家檔案館、塞夫爾國家製造廠、賽努奇亞洲藝術博物館、裝飾藝術博物館、里昂美術館、洛里昂東印度公司博物館、莫伯日市、聖彼得聖保羅教堂珍寶、蘇黎世的雷特伯格博物館、新加坡的玫茵堂基金會、柏林的國立圖書館,也向國立故宮博物院授權展出重要文件的數位影像。總的來說,比預期多了逾150件來自不同館藏的作品,在蒙古總統與法國總理雙方的支持下,展覽被文化部視為國家級展覽,也成為法蒙外交的奠基石。

展場「成吉思汗時期,帝國的誕生」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1368年至1634年〈蒙古旗幡末端裝飾(Süld)〉一對,鐵製,Erdennechuluun Purevjav與Nemekhbayar Nadpurev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耐人尋味的是,雖然成吉思汗在法國廣為人知,卻從未有大型展覽以他為主角,使得這次計畫成為創舉。然而,要為法國觀眾展示蒙古帝國歷史是相當具有挑戰性的,畢竟在史學和電影中對他們描述多為野蠻、嗜血的戰士形象,歷史事實當然更複雜。根據近期歷史與考古研究,本次展覽試圖以嶄新的方式,強調蒙古如何改變世界。在引導觀眾認識成吉思汗及其後代如何開拓疆土的同時,本次展覽也著重於蒙古的貢獻以及他們如何影響當時文化的經濟、藝術、科學、宗教等範疇,讓我們理解成吉思汗與其子孫在第一次全球化─蒙古帝國交流中所扮演的角色。

在蒙古治理之下,地區之間的交流更為頻繁,以橫跨大陸的貿易與絲路為基礎,產生了新的經濟模式。除了塑造新的世界體系,蒙古也金援建設城市、藝術工作坊、宗教場所、天文觀測站與執行地圖學研究,直接拓寬了時人對世界的認知。歐洲人馬可波羅(Marco Polo,1254-1324)在其於1298年出版的《馬可.波羅遊記》中訴說了他與蒙古人的際遇,並於歐洲各國宮廷中廣為傳閱。兩個世紀後,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曾企圖與地平線的另一端重新建立連結,可惜未能如願。蒙古帝國之所以瓦解,和其幅員遼闊有關,也受當時流行的黑死病所影響。

展場「薩滿教」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展覽內容

展覽從開場標題「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了世界」即強調蒙古人的重要地位,以此扭轉世人對成吉思汗的負面印象。的確,成吉思汗留給世人的形象是率領著嗜血大軍侵略世界,摧毀了大半片歐洲。然而,成吉思汗與其後代的帝國不僅限於這個好戰的階段,想真正理解它,必須依循Joseph Fletcher等歷史學家們的研究,著眼於蒙古的治理和蒙古治世(Pax Mongolica,指13、14世紀蒙古統治歐亞的和平時代)下的交流。

展場「帝國的建立」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1368年至1634年〈軍刀〉、〈鎖子甲附小鏡板〉,銅、鐵製,Erdennechuluun Purevjav與Nemekhbayar Nadpurev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展覽標題也反映了蒙古的集體力量。雖然成吉思汗開創了帝國,但功成不單在一人。史料清楚顯示,其後繼者不僅超越成吉思汗,將征服推向更遠端,亦建立了鞏固集體力量的制度。當時人們已認知到蒙古政治體系的特殊性,在13世紀上半葉就有語言直接採用「部落、汗國(horde)」這個詞彙,且並未再轉譯成各地自己的語言,包括:波斯語、阿拉伯語和拉丁語。此次展覽亦希望呈現蒙古人在征服四分之三的歐亞過程中,不僅在領土和人口上留下痕跡,也同時受到其他民族的影響,正是這些不同文化交融的成果奠定了蒙古帝國的基石。

公元前3世紀到公元2世紀〈獨角獸紋頭飾〉,銀,發現於蒙古烏蘭巴托Gol Mod二號墓,蒙古科學院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展覽以法國國家檔案館藏的外交信件開場,這些信函是蒙古帝國與法國國王之間的來往,特別是與路易九世(Louis IX,1214-1270)和腓力四世(Philip the Fair,1268-1314)的通信。其中波斯的蒙古君主阿魯渾(Arghun,1258-1291)寫給法王腓力四世的信函,確立了從1289年開始,為了抵禦馬木路克(Mamluks)軍團而建立的法蒙結盟。

展覽也呈現早於成吉思汗的青銅器時代文物。蒙古的民族敘事長期圍繞在成吉思汗,視成吉思汗為創始人。事實上,自1990年代蘇聯解體與蒙古開放以來,土耳其、德國和法國團隊等的大量考古發現,使人們重新思考蒙古的地位,以及蒙古帝國在多大程度上是各個前身帝國的延伸。

左:公元前25世紀至前18世紀〈鹿形青銅大劍〉,Erdennechuluun Purevjav與Nemekhbayar Nadpurev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右:蒙古前杭愛地區 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5世紀〈青銅鹿〉,Erdennechuluun Purevjav與Nemekhbayar Nadpurev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本展企圖呈現蒙古帝國與先前三個帝國的連續性,將成吉思汗置於更廣泛的脈絡之中:第一個為依賴弓箭和馬匹並配有馬鞍和馬鐙的匈奴帝國(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2世紀)。作為第一個草原帝國,當時便已有與他國頻繁的貿易交流互動,如在高勒毛都(Gol Mod)等墓葬遺址中,除埋有當地生產的物品,還出土羅馬玻璃珠、中國漆器和希臘銀器。

展場「成吉思汗之前的第一個草原帝國」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展場「首個草原帝國時代下的絲綢之路」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在匈奴帝國之後,取而代之的是7至8世紀的突厥人,與10至11世紀的契丹/遼國。展覽中特別精彩的是突厥帝國時期的兩個重大考古遺址,第一個是近期發現位於蒙古東北部的Shoroon Bumbagar的墓(7世紀晚期),該墓內的墓葬結構(一個長達30公尺的地下長廊),以及繪畫裝飾(尤其是墓內所繪的兩條大龍)明顯地受中國所影響;還出土了許多表現平民、武士、騎士、樂師的俑像與拜占庭硬幣。第二個遺址是Khösöö Tsaidam紀念碑(8世紀上半葉),該地發現了兩千件寶物,包括金韁繩元件、碗、壺以及兩件精美華麗的銀鹿。

6世紀至7世紀〈金銀鹿〉原作複製品,蒙古國家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展場「蒙古人的宗教政策」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在概述成吉思汗及其繼任者的蒙古征服之後,展覽詳細地從城市和部落、行政管理、女性在帝國中的角色、帝國宗教政策等主題,敘述帝國的運作。雖然蒙古投資建設城市,在城市中興建修道院,穩定商人和工匠,但蒙古人仍維持其遊牧民族的本質。他們的朝廷仍保有流動性,行政機構會沿著河流移動:這些部落才是帝國的真正首都,哈剌和林(Karakorum)也永遠不會成為類似羅馬的城市。從政治和宗教的角度來看,蒙古人培養了一種寬容的精神,使伊斯蘭教在歐亞大陸擴展,推動東方的景教(Nestorian Christians)建立,以及促成中國和蒙古的藏傳佛教的崛起。

左:13至14世紀〈金製佛教裝飾件〉,蒙古烏蘭巴托Khorig-2-23號墓出土,成吉思汗國家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右:1206年至1271年〈龍紋馬鞍飾件〉,銀、銅、木製,Erdennechuluun Purevjav與Nemekhbayar Nadpurev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元13世紀〈紙幣〉,絲綢紙,蒙古國家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最後,展覽聚焦於我們所稱之為「大蒙古交流(Great Mongol Exchange)」的主題。蒙古時代是一個經濟、文化和外交交流頻繁的時期,從西伯利亞延伸到印度河、從匈牙利到朝鮮,這個廣闊的帝國能夠控制和保護絲綢之路等的長途貿易,強烈地影響著人類歷史和物質、商品、專業知識的傳播。在經濟和社會方面,蒙古人確保了境內的流通,建立郵政網絡,組織龐大的財政體系,支持中國紙幣的建立,並進行具重要價值的人口普查。而在科學方面,他們的天文學家在波斯和中國興建天文臺。商人和地理學家帶來的新知識,則發展並被轉譯成地圖:過去的地圖呈現的是一個圓形的世界,通常以聖城為中心,如耶路撒冷之於基督徒,麥加之於穆斯林、崑崙山之於亞洲;而受到馬可波羅或伊本.巴圖塔(Ibn Battuta,1304-1369)紀錄的影響,新的地圖呈現出嶄新東西向的視野。這是世界觀及其擴展的重大變革。

13至14世紀〈鑲金線Tavan Nuden紋服飾碎片〉,絲綢,蒙古烏蘭巴托Khorig-2-4號墓出土,成吉思汗國家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左:13至14世紀〈鳳紋手鐲〉,金銅合金,哈拉和林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右:14世紀〈青白瓷佛獅(Buddhist lion)〉,發現於蒙古哈拉和林,哈拉和林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在美學領域方面,展覽呈現鈷藍技術轉譯到中國瓷器以及蒙古對陶瓷藝術的影響。雲紋等紋飾逐漸與其他草原藝術的表現形式融合,形成了蒙古的美學。塞夫爾博物館(Sèvres Museum)藏有一件青花大瓷盤─尺寸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大盤─僅有三件由法國收藏,一件藏於利摩日博物館(Limoges museum)的瓷盤也於本次展出。此外,本展將多件從未被聚集的系列作品並置展出,例如來自哈剌和林的儀式用品、成吉思汗博物館的雕琢珠寶和的飾品、柏林保存的伊兒汗國細密畫,都被並列在一起。蒙古人的形象也滲透文藝復興繪畫,例如:安布羅喬.洛倫采蒂(Ambrogio Lorenzetti,1290-1348)、皮薩內洛(Pisanello,1395-1455)或耶羅尼米斯.波希(Hieronymus Bosch,1450-1516)等人的作品。

元1340年景德鎮窯〈青花蔓藤花紋大盤〉,高10.5公分,徑60.5公分,塞夫爾國家製造廠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元14世紀 景德鎮窯〈青花盤〉,發現於哈拉和林,哈拉和林博物館藏。(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從成吉思汗到窩闊臺(1186-1241),從旭烈兀(1217-1265)到中國元朝開創者忽必烈(1215-1294),這個展覽不僅回顧蒙古帝國將太平洋至地中海之間的世界連接起來的非凡領土擴張,還強調了遊牧社會對富有的定居文化帶來的貿易、政治、藝術和科學影響。這些角度,才是更好理解蒙古遺留給我們的文化與地緣政治影響的關鍵要素。

展場「伊兒汗國時期的陶瓷」單元。(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提供)

成吉思汗:蒙古人如何改變世界

展期|2023.10.14-2024.05.05
地點|法國南特歷史博物館
本展覽與烏蘭巴托成吉思汗國家博物館合作
策展人:戴浩石(Jean Paul Desroches)、瑪麗.法弗羅(Marie Favereau)、吉利特(Bertrand Guil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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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trand Guillet,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南特歷史博物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