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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卡專欄】還是想像一下末世情境吧

【卞卡專欄】還是想像一下末世情境吧

社交媒體的割裂的源頭是關於威權政治下官僚系統的合法性爭議。「末世情境」的模型假設的效用在於直接性,針對當下的制度頑症,折射包括藝術家在內的共同體在危機時刻的真正立場,這裡無關道德糾葛,而是關於主體認知。今天的危機為想像提供了依據。
2020年2月5日,新型冠狀病毒擴散地圖。(CC BY-SA 4.0)
籠罩在中國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已經把人們的生活框限在社交媒體之中了,每一個移動互聯網終端的背後都是一個憂心忡忡的個體分子。對於災難的焦慮使得各種身分群體成為無差別化的個體,不論你是藝術家或其他什麼行業,都有共同的話題。
這些天,微信平臺上一篇紀傑克(Slavoj Žižek,又譯:齊澤克)的文字被轉載,推送文字的標題是〈齊澤克:想像世界末日比想像嚴肅的社會變革容易得多〉,標題來自於其原文中的一段話(註1)。「世界末日」的話題在焦慮的社交媒體平臺上也算是比較應景,但文字的內容與當下中國的狀況其實並不盡相同,紀傑克說「災難是自然歷史的一部分」,因此應該停止關於自然的末日想像,而「必須發明一種不依賴市場或是外交談判的新型全球合作形式」。而在文中紀傑克所指的「新型全球合作形式」對應的「舊形式」是「共產主義的瓦解」和「資本主義的社會經濟現實」,這是前提。但中國的狀況是我們仍沒有滿足這個前提,這篇文字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顯得虛無縹緲。關於現狀,很多海外評論和中國國內被刪除的評論認為疫情源於中國的威權政治的侷限,在此就不做贅述,但值得一提的是推崇新儒家和威權政治的學者鄭永年在新加坡的《聯合早報》中發文為「制度」辯護(註2),認為危機只是因為在「科學啟蒙」上出了問題,將科學與制度切割討論。這個觀點和100多年前大清朝廷的「中體西用」論調並無二致,雖然不值一駁,但卻說明了現狀——制度是問題,但難以改變,中國越來越清晰地與普世的價值南轅北轍。
紀傑克(Slavoj Žižek)。(© Original photographer: Andy Miah , cropped by User: Michalis Famelis, CC BY-SA 2.0)
今天的現實決定了我們無法像紀傑克那樣想像「嚴肅的社會變革」,倒是可以想像一下「生化危機」般的末世情境。當然我相信中國人和全球各國一定可以渡過難關,但危機的源頭依然還在——中國的現實狀況,我們不希望玉石俱焚,但必須可以看清狀況,否則末世陰影永遠縈繞。
社交媒體仍然可以作為現實的鏡像:藝術家趙趙質疑湖北紅十字會的低效官僚,並且不斷地發表言辭激烈的評論;宋拓放棄了藝術家身分,但他的工作還是帶有一定的「藝術性」,《Hi藝術》採訪了關於他的服裝品牌的現狀的話題(註3),他以品牌經營者的視角坦言疫情影響了生意,又思維跳躍地說當下社會需要一個「法蘭西斯.福山化」的改革——作為企業家的宋拓好像開始關心政治環境了;保守的策展人鮑棟在微信的朋友圈發表了一段關於民眾的「偽積極性」和「政治運動」陰謀的評論,引來了幾位友人點贊和駁斥;社交媒體的割裂的源頭是關於威權政治下官僚系統的合法性爭議。「末世情境」的模型假設的效用在於直接性,針對當下的制度頑症,折射包括藝術家在內的共同體在危機時刻的真正立場,這裡無關道德糾葛,而是關於主體認知。今天的危機為想像提供了依據。
較早的一個連續的事件也可以折射出藝術行業的某種價值取向。先是年末重頭「藝術三亞」的獎項「華宇獎」經評審團決定大獎空缺引來了青年藝術家們的質疑,然後是通過微信自媒體United Motion等平臺發佈了一系列的文字,質疑和探討藝術機構是否應該給參加展覽的藝術家一份「藝術家費」,這是2019年中國藝術圈的熱門話題。但是如果這個「藝術行業內部維權」擱在當下的情景中,這種左翼姿態就像是摻了水一樣乏味,和之前提到的紀傑克的那篇文字在風聲鶴唳的「末世情境」中一樣,都顯得過於單薄。這並不是苛責「藝術內部維權」的必要性,而是今天我們的問題是什麼?困境來自何方?而不是發動廉價安全的「抵抗」——資本的邏輯是雙向選擇,你可以選擇「不參與」,而制度權力才是你面對的無處逃遁的大網。
中國武漢市民於藥局購買口罩。(CC BY 3.0)
行動的根本不在於姿態,而是需要看清現實。我們需要一種現實情境下的行動策略。
「末世危機」模型的假設中,機制喪失功效的時刻,個體的自我組織和有效聯結就是重要的行動策略之一(這也是來自一種末世的假想)。但當「老大哥」的中央威權高壓無所不在、社群瓦解、個體分子化的狀況下,這種民間的聯結性幾乎無處可覓,威權披著「高效」的外衣取締一切。今日,中國的民間個體的聯合體幾乎消失,譬如包括調查記者的消亡和NGO組織的缺席,這至少是造成疫情發佈的延誤、個體病患在初期的混亂中四處碰壁的因素之一。 
在此時此刻的緊急狀況下,在藝術的內部,我們依然還是可以看到一些有限的力量——那些以藝術專案介入社會的藝術家群體所組織的聯合體,通過跨行業和地域的線上聯結,形成了資訊共用、甄別和爭議的平臺,這是通過藝術的多義性和活化功效形成的社會黏合,構建了危機中有限的行動力,這也是泛化的藝術概念。以無差別的多領域個體聯合和應對,頑強的個體們在困境中保留的微弱可能性。
雖然在末世情境中談論藝術顯得累贅,但在通過藝術所形成的底層聯合和行動力卻彌足珍貴。
 

註1 微信公眾號「邊界實驗室 XenoLAB」於2020年2月1日發佈,原文題為〈自然的終結〉
註2 新加坡《聯合早報》於2020年1月28日刊文〈鄭永年:何時能見到一個科學生活的中國?〉
註3 微信公眾號《Hi藝術》於2020年2月3日發佈〈宋拓:正牌老幹部(Kanbu Style)〉
卞卡( 37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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