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典藏│漫畫專題】14. 意識深處：《吉米．科瑞根：地球上最聰明的小子》

儘管有著卡通般的趣味標題，但不管是內容或形式，克里斯．韋爾的《吉米．科瑞根：地球上最聰明的小子》都不是一本讓人輕鬆閱讀的休閒讀物。然而，這部作品卻有著不得不介紹的理由。

漫畫來到了超級英雄之外，進入了世界文學。

伊格斯（Dave Eggers）在紐約時報上的評論，以這樣的副標介紹了包括《吉米．科瑞根》在內的漫畫作品。

故事在說什麼：漫畫中的意識流

伊格斯的評語顯然是從美國漫畫的脈絡出發，不過，他對於《吉米．科瑞根》與世界文學關聯的看法卻也不無道理。

《吉米．科瑞根》的故事情節大致如下：步入中年的吉米接到了素未謀面的父親電話，在他下定決定前往與父親相認的前後時間，他的生平回憶與心境歷程也逐漸揭示在讀者眼前；與此同時，還有另一條故事線和20 世紀末的吉米尋父記交錯進行，也就是發生在19 世紀末吉米祖父的生活片段，以及他被自己的父親（吉米的曾祖父）遺棄的情景。兩條主線與大量穿插的內心敘述，勾勒出整部作品的梗概。

不過，這部圖像小說具有挑戰性的部分並不在於劇情，而是當中虛實交錯、幻想與類比不斷插入在現實情節中的敘述。

若是對西方文學稍有涉獵的讀者，或許對喬伊斯、普魯斯特為代表的意識流文學並不陌生。這類型的書寫重點不在於情節發生的時序，而是以主角的內心意識為主軸：主角的思緒走到哪，場景便轉換到哪，因此書中的敘述往往是跳躍、不連貫的。正如人們常說的「普魯斯特的瑪德蓮蛋糕」一詞來源，便是用來形容這種啟動思緒跳躍的開關。

而《吉米．科瑞根》中所使用的敘述方式，本質上便是意識流文學的圖像小說版。更進一步的是，藉由圖像的具象化功能，讀者能夠透視主角吉米的木訥外在，直接進入他那澎湃翻覆的內心世界。最經典的例子之一，便是在吉米想像中（或潛意識中）為了替自己不存在的兒子解除痛苦，於是親手為他做了了結。而當他內心正上演著這場影射他家族中父子關係的戲碼時，整幅頁面設計也轉換為一座真實的劇場結構，其中的高潮幕甚至還如舞臺布景般打上聚光燈。克里斯．韋爾於是以再直白不過的轉喻，將漫畫框與劇場框架結合，呈現出一座貨真價實的意識流舞臺。

值得一讀的特色：文字ｘ圖像

這種意識流的書寫，讓主角心境擁有大量鋪陳與反思的空間，讀者彷彿聲歷其境進入了另一個人的主觀思緒當中，但另一方面，讀者也往往發現自己難以跟上客觀時序中的劇情發展。

甚至作者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在閱讀頭幾頁之後，作者便「好心」地用一個跨頁的篇幅，為讀者們整理了一篇〈故事發展至今的摘要〉。克里斯．韋爾發揮他招牌的圖文融合，以各種自行設計的連結詞為主角，包括「但是」、「所以」、「以及」與時間副詞「某天」、「接著」、「稍後」等等，用這種報導式的平鋪直敘口吻，將前數頁所發生的客觀事件串連起來。卡通化的大頭版吉米在此擔任起引航員角色，扼要說明了截至目前為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讀者可能直到這時才發現一項事實：先前一些超現實展開的篇幅原來不過是主角的意識遊戲，根本不存在客觀發生的劇情當中。

而正如〈故事發展至今的摘要〉中所看見的，克里斯．韋爾作品的獨特之處，除了意識流式的書寫外，還包括每頁中變化多端的形式遊戲。他擅長以放大的印刷體單字，硬生生插入漫畫框架之內；搭配著《丁丁》式的明晰線條畫風，這些不同字型與色彩的字母經過刻意安排的版面設計，本身彷彿也成了圖畫的一部分，圖像與文字於是結合為完整的頁面。

但另一方面，除了圖文融合之外，韋爾也經常完全摒棄文字的存在，轉而使用另一種漫畫中不常出現的媒介：圖表。

正如在一幅簡介吉米家庭的頁面中，作者使用大量的箭頭與方格，簡單交代了吉米父母的相遇，在框架彼此延續的城市背景之間，讀者意識到在「吉米」的誕生之前，每個轉角、每個舉止都是息息相關的，從而促成如今這個以吉米為主角的敘述情節。頁面下方分別代表吉米與父母生平的三排方格，不但簡化了三人過去的關聯，甚至也悄悄劇透了故事的結尾。

正是《吉米．科瑞根》中這種前所未有的圖像形式運用，為圖像小說的發展寫下新的篇幅。《吉米．科瑞根》是一部內容與形式必須分開欣賞、卻又必須結合閱讀的作品；在閱讀的當下，劇情如何發展早已不是重點，而是欣賞每一頁精心設計的圖像語言。

延伸推薦：

小典藏│漫畫專題 文章

主題選書：

一本圖像小說，濃縮一個真實人生！

它們很棒，不讀可惜！

作者郭書瑄化身說書人，為台灣讀者介紹十本重量級的經典圖像小說。

圖像小說跨越藝術與文學兩種領域，是圖文並茂的真實演示，是圖繪與文字同臺匯演的雙重閱讀經驗。

這是一本「介紹其他著作」的著作，主角是現代漫畫產物中的特殊類型：「圖像小說」（graphic novel）。

作者以紀實漫畫與類紀實漫畫為範疇，優先選取台灣已有翻譯本的作品，依序介紹：《與神的契約》 、《當風吹來的時候》、《鼠族》、《在沒有雙塔的陰影下》、《茉莉人生》、《巴勒斯坦》、《歡樂之家》、《生命很美好，只要你堅強》、《癲癇》及《吉米．科瑞根：地球上最聰明的小子》等十部著作。

在圖文共呈的並時閱讀體驗中，圖像小說作者透過平面紙本，將人類的共同生命經驗以斑斕想像，躍出紙幅的力度，刻畫與描寫成遠較許多動畫、特效炫技更令人動容的故事。透過本書，讀者或能在紛雜的科技資訊洪流裡，找到一方得以與之共鳴、對望，獲致理解的心靈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