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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水泥「穀倉」化為極簡、觀念和幾何抽象的藝術殿堂:專訪法國收藏家畢拉弘夫婦

將水泥「穀倉」化為極簡、觀念和幾何抽象的藝術殿堂:專訪法國收藏家畢拉弘夫婦

法蘭索瓦絲和讓–菲利普.畢拉弘在法國當代藝術界頗具聲望,夫婦倆近50年所積累建立,以極簡、觀念和幾何抽象為主軸的收藏體系,盡是赫赫有名的藝術大師。他們在巴黎西北郊成立的展示空間「穀倉」(Le Silo),自2011年成立以來,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專業人士和藝術愛好者,每一次,夫婦倆都是親自接待和導覽,向預約參訪的觀眾分享他們對藝術的熱情,和每一位藝術家之間的趣聞軼事,以及他們對每一件作品的理解。這次採訪正是在一場熱情洋溢、充滿歡笑的導覽參觀結束之後進行。

法蘭索瓦絲和讓–菲利普.畢拉弘(Françoise & Jean-Philippe Billarant)在法國當代藝術界頗具聲望,夫婦倆近50年所積累建立,以極簡、觀念和幾何抽象為主軸的收藏體系,盡是赫赫有名的藝術大師——卡爾.安德烈(Carl Andre,1935-2024)、羅伯特.巴里(Robert Barry,1936-)、丹尼爾.布罕(Daniel Buren,1938-)、 唐納.賈德(Donald Judd,1928-1994)、河原溫(On Kawara,1932-2014)、貝特朗.拉維耶(Bertrand Lavier,1949-)、索爾.勒維特(Sol LeWitt,1928-2007)、弗朗索瓦.莫爾萊(François Morellet,1926-2016) 、理查.塞拉(Richard Serra,1938-2024)、妮爾.托羅尼(Niele Toroni,1937-)、 勞倫斯.韋納(Lawrence Weiner,1942-2021)、菲利斯.瓦里尼(Felice Varini,1952-)、 米歇爾.韋勒(Michel Verjux,1956-)——其背後代表的眼光、知識與執著,博得了國際敬重。他們的藏品不僅多次出借美術館展出,也曾以「畢拉弘收藏」的名義受邀在法國美術館舉辦專題展。除此之外,畢拉弘先生曾任國立現代美術館之友協會理事,國立當代藝術基金典藏委員,法國國立造型藝術中心(CNAP)董事會主席;除了視覺藝術,夫婦倆也對當代音樂充滿熱情,曾擔任巴黎音樂城(Cité de la musique)及愛樂音樂廳董事會主席。

法蘭索瓦絲與讓–菲利普.畢拉弘(Françoise & Jean-Philippe Billarant)合影。(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畢拉弘先生作為家族事業、世界第二大黏扣件製造業國際集團Aplix第二代掌門人(直到2012年將集團首席執行官交棒給女兒)雖然擁有一定的財力,但相較於世界上不可勝數的富豪藏家,他們對藝術家的忠誠與支持,了解、接受和尊重藝術家的創作方式,在藝術家探索和的路途上傾注無盡的關注、陪伴和支持,是藝術圈難得一見具人情味的收藏家。他們在巴黎西北郊成立的展示空間「穀倉」(Le Silo),自2011年成立以來,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專業人士和藝術愛好者,從知名美術館館長、策展人、董事會成員、美術館之友協會、藏家組織、藝術家、美院學生以至附近村落學童。每一次,夫婦倆都是親自接待和導覽,向預約參訪的觀眾分享他們對藝術的熱情,和每一位藝術家之間的趣聞軼事,以及他們對每一件作品的理解。

「穀倉」建築外觀,前為安吉拉.德塔尼科與拉斐爾.萊恩(Angela Detanic&Rafael Lain) 的雕塑,大門上方為勞倫斯.韋納的文字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這次採訪正是在一場熱情洋溢、充滿歡笑的導覽參觀,當一批來自瑞士巴塞爾的藏家協會成員——據悉其中不乏知名實力藏家,包括一位長期支持數家瑞士美術館的慈善家——驅車離去之後進行。待我和畢拉弘先生上到頂樓,陳列紙本作品的夾層空間並坐定後,畢拉弘夫人仍在樓下忙碌,畢拉弘先生說:「等我妻子來,我們凡事都兩人一起。」夫婦倆鶼鰈情深、默契無間可說是有目共睹。在近兩小時的導覽過程中,經常是一人先開了口,話說到一半由另一位自動接續、補充或更正,一切顯得輕鬆自然,兩人眼神和嘴角流露出對所收藏藝術家和作品滿滿的鍾愛。

與同時代的傑出藝術家為伍

每一次的導覽或採訪,他們總是不厭其煩地重述兩人的收藏故事。故事得追溯到1975年,「我們平時參觀博物館,總會對當時能結識如提香(Titianus)等大師的人心生羨慕。一天,我們突然靈光一現:我們應該要活在我們的時代,與我們同時代、甚至同世代的傑出藝術家為伍!」在這之前,他們雖曾零星買過幾件古典小畫,但主要用來裝飾家裡的牆面,稱不上收藏。

穀倉入口上方為勞倫斯.韋納的文字作品 《 Two stones tossed into the wind (causing sparks) 》,從大門可窺見安吉拉.德塔尼科與拉斐爾.萊恩、妮爾.托羅尼、理查.塞拉、卡爾.安德烈與丹.弗列文等藝術家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為了和與他們同時代的藝術家結識和交往,兩人自此投身當代藝術,從一無所知到成為極簡、觀念、幾何抽象藝術的收藏典範——完全靠自學而成。「藝術,不是喜不喜歡、美或醜的問題,它和所有領域一樣,都需要學習!」「你需要知道藝術家想要表達的是什麼,他們的背景,所受的影響,了解他們的創作在藝術發展中的位置和意義,之後才能確定自己喜不喜歡。」夫婦倆本著勤奮冒險的企業家精神,從零開始,慢慢學習、培養和建立對當代藝術的知識、品味和眼光。

二樓展覽現場,包括迪迪耶.維爾梅倫(Didier Vermeiren)、沃爾夫岡.萊布(Wolfgang Laib)、瑟西爾.巴爾、 米歇爾.韋勒與菲利斯.瓦里尼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上個世紀70、80年代,新表現主義繪畫、波普藝術、新寫實主義興起和蔚為潮流,夫婦倆為何獨鍾觀念和極簡藝術?「我們喜歡談論藝術、質疑藝術的藝術,而非談論歷史、社會、政治的藝術;被作為敘事或插圖的藝術。」他們避免落入一見傾心的陷阱,「人都有一種天生的傾向,就是追求我們已經熟悉和喜愛的事物。但我們必須警惕立即的吸引力,那意味著一種似曾相識的經驗,作品有容易枯竭的風險」。

他們希望所收藏的作品能夠抵制敘述和闡釋,在時間長河裡仍能存在某些令他們猜不透的謎和魅力。「我們也不喜歡太喧鬧,太多話的藝術,認為抽象和觀念藝術不會被時間淘汰,不會過時。」漫步穀倉諾大的空間,穿梭在100多件作品之間,雖以黑白為主色調,但不乏色彩、燈光和動態影像,然而整體彌漫著一股寧靜而淡定的氛圍。

地面一樓展覽現場,包括克勞德.呂托(Claude Rutault)、 米歇爾.韋勒、 克萊恩.德孔寧與大衛.霍維茲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收藏和藝術家之間的情誼

回首這趟近50年的當代藝術收藏之旅,夫婦倆不諱言曾經走過一些叉路和彎路,但越走越堅定,越明確。他們憶起一次去一家巴黎有名的餐廳(Chez Georges)吃飯,飯後老闆邀請他們上樓參觀他的住處,意外發現餐廳老闆Roger Mazarguil竟是位大藏家,在他家看到了河原溫、卡爾.安德烈、羅伯特.巴里的作品,那是在1970年代,他們尚未踏入當代藝術領域,更何況觀念和極簡藝術,當時只對眼前所見一切覺得「很美」,之後才逐漸鍛鍊自己的眼力和腦力。

二樓展覽現場,包括佛瑞德.桑德巴克(Fred Sandback)、河原溫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夫婦倆異口同聲強調,重要的是需要認真、紮實地做功課:看書,逛畫廊,參觀世界各地美術館和私人收藏,「學習分辨哪些是好的收藏,哪些是糟糕的⋯⋯」當然,他們也承蒙許多人的幫助,如藝術史家、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前館長Serge Lemoine,畫廊主Yvon Lambert、Michel Durand-Dessert,巴黎市立現代美術館(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館長帕傑(Suzanne Pagé),或是一些大收藏家,如比利時藏家Anton Herbert,通過與他們的交流,提升了對藝術的見識,又如紐約州迪亞畢肯美術館(DIA : Beacon) 讓他們深受震撼,徹底打開了他們的視野。

儘管如此,兩人最享受也獲益最多的,莫過於和藝術家的交往。「我們買作品前,一定會要求認識藝術家,和他們聊天。」夫婦倆享受和藝術家之間的知性交流,「我們需要了解藝術家創作時選擇的框架,如何在這個框架裡頭發展他的理念,哪些理念?用什麼方法?」

卡爾.安德烈、妮爾.托羅尼的作品;托羅尼親自在玻璃窗兩旁牆面現場創作了其標誌性風格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與其說是收藏家,畢拉弘夫婦更像是藝術家創作道路上的旅伴;與其說是收藏藝術品,他們更像是收藏和藝術家之間的情誼,「我們在意的是認識藝術家,和他們一起生活和交流」。除了幾位英年早逝——例如美國藝術家丹.弗拉文(Dan Flavin,1933-1996)——他們和藝術家成為平時會希望聚在一起輕鬆相處的好朋友,「例如河原溫多次來我們家作客;又如安德烈,我們每次去紐約,他一定會說『今晚一起吃飯啊!』;我們前天晚上才和托羅尼吃飯;剛才阿露許(Dove Allouche,1972-)也帶了他的加拿大藏家來參觀,昨天晚上我們還去了霍維茲(David Horvitz,1974-)在畫廊的閉幕活動。 」夫婦倆津津樂道地數說著和藝術家之間純樸而真切的友誼;聽著他們說著一個個藝術家的名字,以及和他們相處的小故事,感覺就像是一個大家庭一樣。

成立「穀倉」可說是他們支持藝術家庭成員的邏輯性發展。「雖然藝術家很高興我們買他們的作品,但更樂於見到創作能被更多人看到!」夫婦倆開始在大巴黎地區四處覓地,終於在2007年,於巴黎西北方50公里遠處,人口三千多的小鎮馬林內(Marines)買下一座1960年代建造,佔地2,200平方公尺,挑高20公尺高的穀倉,現代主義風格、極簡線條的水泥建築,與他們收藏的極簡和幾何抽象作品和諧共鳴。2010年由年輕建築師佩雷丁–雨格(Xavier Predine-Hug)擔綱修建, 2011年開幕。

充滿人性味的當代藝術

自2011年成立以來,夫婦倆以每兩年更換一次展覽的頻率,至今舉辦了七次展覽。每一次展覽都由兩人親自構思組織,先在建築模型中模擬展示效果,之後聯合五六位助手,連續工作六星期進行卸展、重新粉刷牆壁和布展。每次展覽都出版畫冊,收錄所收藏藝術家作品在現場相互呼應共鳴的不同風貌。每次開幕皆僱用大巴來回運送自巴黎遠道而來的藝術親友和愛好者,「大約500人!」夫婦倆除了以美食醇酒招待,有時還請來樂手演奏委約當代作曲家創作的曲目——夫婦倆也是知名的當代音樂慈善家。

君特.恩貝格(Günter Umberg)與瑟西爾.巴爾的作品。巴爾亦為穀倉專門創作了一組「屏風繪畫」永久裝置。(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平時的日子裡,每個月至少一次接受藝術愛好者預約參觀,由夫婦倆親自導覽,他們歡喜於將自己對所收藏的藝術家和作品的所有知識和熱情,一股腦兒地和眾人分享。來此參觀的有知名藏家、藝術家、藝術愛好者,也有老師領著前來的學生。畢拉弘夫人至今印象深刻的是一群自閉症兒來參觀時看到某些作品時發亮、出神的眼睛,遲遲不肯離開,以及尚未受到社會規範約束的孩童誠實天真的發問。夫婦倆會因應訪客對藝術的認知程度來調整導覽的方式和介紹的內容。

菲利斯.瓦里尼專為樓梯空間所創作得具錯視效果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導覽過程中,夫婦倆總是用淺顯易懂的話語,穿插著一則則生動有趣的故事,「我們想讓訪客知道的是,作品背後有一位我們認識的男性或女性創作者,他/她可能住在勃根地的葡萄園區,或是紐約34樓的公寓裡,我們想讓藝術更有人性味」。的確,當他們興高采烈地講述拜訪藝術家時的所見所聞,和藝術家聊天的點點滴滴時,那股熱情和活力,極具感染力。

當他們述說著一位位藝術家,托羅尼、瓦里尼、瑟西爾.巴爾(Cécile Bart,1958-)、克萊恩.德孔寧(Krijn de Koning,1963-)等,為穀倉的空間專門構思和創作的永久裝置作品時,不禁露出得意滿足的笑容——現年88歲高齡,如今已停止創作的托羅尼,以其標誌性風格:50號畫筆、30公分的固定間隔,在穀倉數面牆上留下一個個看似重複卻又獨特有別的印記;瓦里尼分別在一樓、二樓和樓梯間創作的幾何錯覺空間裝置;巴爾玩弄光影,夾雜觀者身體感知的繪畫/屏幕裝置;抑或丹尼爾.布罕1970年作品《四面牆的一半容量》成為二樓小屋裡的永久裝置,都成為穀倉最搶眼的作品。畢拉弘夫婦為藝術家成立穀倉,這個展覽空間也獲得藝術家的認同和支持,每次換展,藝術家多會前來審視作品安置的效果,住在外地的藝術家行經巴黎時也都會相約前來看展,「霍維茲住洛杉磯,每次來巴黎,一定都會來這兒,無一例外!」

 菲利普.德克勞查特(Philippe Decrauzat)、勞倫斯.韋納、丹尼爾.布罕與菲利斯.瓦里尼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夫婦倆平時居住的位於巴黎第八區,佔地200平方公尺的奧斯曼式公寓,仿若一座小型穀倉,陳列著同一批藝術家的作品,「但尺幅小很多,當然也沒有理查.塞拉的作品。」畢拉弘先生笑著說。在穀倉裡,塞拉的作品《基本來源》(1987)由兩塊正方形鋼鐵板分別以直角頂住地面和牆面相疊豎起,尺寸不大而看似平常無害,但一旦知道作品重達1.5噸,並且兩片鐵板僅以地上和牆上各一點保持平衡,無任何外物支撐或固定,不禁令人心生敬畏和恐懼——畢拉弘夫婦每次導覽時也都特別提醒訪客不要靠近,以免發生意外。「我們從來不抱裝飾的念頭買作品,而是因為喜歡而買;當時買塞拉這件作品時,根本不曉得要擺哪兒⋯⋯」長久以來,夫婦倆將數量龐大的藏品存放在租來的集裝箱裡,自從有了穀倉之後,所有作品如今也有了專屬庫房。

   展廳一景,包括安吉拉.德塔尼科與拉斐爾.萊恩、丹.弗列文與理查.塞拉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系統性的收藏

畢拉弘夫婦的收藏體系以極限、觀念和幾何抽象藝術為主軸,環繞約50位藝術家展開,橫跨三個世代,絕大多數是他們於1980、1990年代結識,與他們同世代的美國和歐洲藝術家,許多今天已經凋零或80多歲;也包括一些5、60歲,以及少數幾位3、40歲的「年輕」藝術家,擁有每位藝術家5到15件作品。他們本著企業家的行事作風,做事有條有理,家裡收有許多資料文獻,每位藝術家一個檔案夾,對每位藝術家創作生涯的每個時期、系列、作品皆瞭若指掌。除了在畫廊或藝術家工作室(當藝術家沒有畫廊代理時)購買作品之外,也會關注拍賣會,以彌補他們收藏中的缺漏——「但事先一定徵詢藝術家的建議!」

頂樓夾層所陳列彼得.鄧斯布魯(Peter Downsbrough)、卡爾.安德烈的書籍。(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年紀已80的夫婦倆今天雖然繼續收藏,但速度放慢許多,藝術價格飛漲是原因之一,「2000年之後,作品價格後面都要加上一個「0」!這讓我們心生為此厭倦⋯⋯」世代交替也是一大原因,「我們年紀也大了,人老時要格外小心,許多藏家犯的毛病是想在年輕藝術家身上找到他們喜歡老一輩藝術家的元素,這很危險。連一些大藏家或大畫廊都會犯這個錯誤,就是晚年買的作品都很糟糕。因此,我們非常謹慎,話說回來,也有例外,例如這次展覽最年輕的藝術家才29歲。」畢拉弘夫人說,「反正現在畫廊所見盡是具象繪畫的回流,不是我們的品味,我們喜歡的是觀念。」畢拉弘先生立即補充,「但即便是觀念和思想,也需要形式,需要透過美學的轉譯和表達。」

二樓一個展區專門陳列貝朗特.拉維耶(Bertrand Lavier)的創作。(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對於今天當代藝壇的風起雲湧,他們彷彿已然置身度外,認為今天的藝術景觀有太多畫廊,太多策展人,太多收藏家,太多錢。更糟糕的是,畫廊、策展人和收藏家之間相互效仿,「資本主義的威力在於能吸納一切,價格就往上升。」他們也無法接受今天藝術和奢侈與時尚工業的滲透和結合,「何謂時尚?就是每六個月更換潮流。我們見過太多曾被大藏家追捧的藝術家後來遭到拋棄,50歲就從藝術景觀消失,太可怕了!我們對這樣的藝術家深感遺憾;我們較欣賞那些在自己的工作室,慢慢積累建立自己藝術體系的藝術家。」

藝術品的守護者

「穀倉」既非私人美術館,也不是基金會,從買地、修建到運營,夫婦倆完全用自己的資金,不願為稅務優惠而受到任何限制或約束。「我們希望保留我們的自由,希望將這份收藏留給自己的後代。」畢拉弘夫婦育有三名兒女和七個孫子女。他們之後將如何處置「穀倉」和這一大批珍貴藝術品?他們表示沒有任何要求,甚至不在意兒女是否喜歡藝術。「我們不該要求兒女有和我們一樣的興趣,這對他們來說會是一個何等的負擔和壓力!太可怕了!」

朱利奧.鮑里尼(Giulio Paolini)、丹尼爾.布罕的作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畢拉弘夫人自1981年以來每天都寫日記,記下她拜訪的藝術家,和藝術家之間的交談,參觀的美術館,和藝術相關的點點滴滴,個人的想法,等等,至今已寫完120本筆記本。「某日,當我翻閱1981年的筆記本時,驚訝地發現當時尚未完全投入當代藝術領域,有時讀到自己以前不成熟的看法,都很不好意思,還會在筆記旁眉批加註。」這些隨筆屬於她個人的秘密花園,丈夫雖知情但從不過問,「今晚回去,她會在筆記本上寫下今天您的採訪。」畢拉弘先生笑著說。

採訪吿一段落後,我陪著他們做最後的打理:用布蓋在展示紙上作品的櫥櫃,「免得受到光線的侵害」。順著地面投射著蘇格蘭藝術家查爾斯.桑迪森(Charles Sandison,1969-)電腦生成的數位文字河流的樓梯下樓,再一次巡視每一個展廳,關掉投影,關上電燈。邊走邊聊時,我竟沒注意到直接擺在地上的安德烈的雕塑,畢拉弘先生警覺地提醒我並彎下腰把鐵板重新排整齊。臨行前,這對藝術品的守護者再一次用眼睛專注地環視一圈後,按下安全警報器並關上穀倉大門,等待下一次的預約參觀。

樓梯間投影查爾斯.桑迪森的數位文字河流。(畢拉弘收藏提供,攝影/André Morin)

Le Silo 穀倉

地址|Le Silo, 3, route de Bréançon, 95 Marines
免費預約參觀 |lesilo@billarant.com

余小蕙( 38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