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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水月鏡像」策展人盧慧紋:直面藝術品,它永遠都有新的東西可以教我們

專訪「水月鏡像」策展人盧慧紋:直面藝術品,它永遠都有新的東西可以教我們

有別於過往皆為臺大藝術史研究所教授收藏之陶瓷展,「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是首度以臺港藏家收藏的書法展。展覽緣起於臺大藝術史研究所副教授盧慧紋的書法史專題研究課,盧慧紋和15位研究生從2018年暑假開始定期見面討論,再經歷一整個秋季學期,前後籌備大約半年,2019年1月4日迎來開幕,4月28日落幕。這場展覽很不一般,展場空間不在美術館,在圖書館;策展團隊是第一次經驗,專業起來似老手;展品件數僅17件,卻精準地張揚且深化了經典題材。究竟如何做到,《典藏古美術》本期專訪策展人盧慧紋,瞭解其中甘苦。
過眼不會是雲煙,猶記得那「水鏡之辯,許在末行」。展期三個月多的「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從籌備到落幕,在臉書網站上,印象鮮明地潮湧了將近半年,至今仍餘波蕩漾。這場展覽很不一般,展場空間不在美術館,在圖書館;策展團隊是第一次經驗,專業起來似老手;展品件數僅17件,卻精準地張揚且深化了經典題材,引東京國立博物館學藝企劃部長富田淳、東京國立博物館研究員六人部克典、書道博物館主任研究員鍋島稻子、牛津大學藝術史系榮譽退休教授柯律格(Craig Clunas)等諸多意外造訪的海內外學者,稱許連連。
「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海報。
細查,此展為「台大藝術史研究所特展系列七」,有別於過往皆為台大藝術史研究所教授收藏之陶瓷展,此次是首度以台港藏家收藏的書法展。展覽緣起於台大藝術史研究所副教授盧慧紋的書法史專題研究課,盧慧紋和15位研究生從2018年暑假開始定期見面討論,再經歷一整個秋季學期,前後籌備大約半年,2019年1月4日迎來開幕,4月28日落幕。展覽期間將書法長卷展開不同段落,碑拓冊頁翻開不同頁面,並得藏家出借新展品,時時有新;舉辦系列講座,由盧慧紋「法書典範的複製與新生—從懷素〈自敘帖〉的分身幻影談起」、前國立故宮博物院副院長何傳馨「懷素〈自敘帖〉在明代的流傳與影響」,到香港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研究員高明一「明代十四至十五世紀的大草表現」,清楚梳理論析自懷素開展出的書法史;出版高水準展覽圖錄,設計編排精美,尤顯現研究成績。
盧慧紋為觀眾導覽。攝影/藍玉琦。
柯律格:「如果你喜愛書法且4月28日前在台北,非常推薦台大圖書館中小而完美的精選展覽(由盧慧紋和她的學生籌辦)──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If you're into calligrahy and in Taipei before 28/4, highly recommend this small but perfectly curated show (by Lu Hui-wen and students) in NTU Library on reproductions of Huaisu' Autobiography.)何傳馨:「以我多年策展編印圖錄的經驗,這次盧老師帶領研究生策展及相關活動已有國際博物館的規模和水準,將來如有機會和故宮合作,一定有更好的成果。」一個展覽如何從無到有?帶來多少的反饋與思考?此中精妙,且聽盧慧紋說分曉。
Q:「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為「台大藝術史研究所特展系列七」,此系列特展的核心概念是?
盧:從2006年開始,台大藝術史研究所就與台大總圖合作,在總圖的一樓中廳推出展覽,之前已有「漢唐陶俑特展」(2006)、「宋代茶盞特展」(2006)、「漢代陶器特展」(2007)、「唐代陶瓷特展」(2010)、「明清時期民窯青花瓷特展」(2016)及「還能說什麼?非典型青花特展」(2017)等六次。這些展覽的研究、策劃及布置,都是藝術史研究所的老師帶著研究生進行的。我們的研究和教學都強調直面藝術品,策展工作就是這個理念的直接映現與實踐。「水月鏡像」特展也是秉持著一樣的原則進行,研究生充分參與策劃與執行,除了主題規劃與選件,他們要學會展件尺寸測量、狀況紀錄、拍照,一起思考展場規劃、展櫃形式、呈現方式,然後全程參與布展,寫展品說明,以及學習面向各種觀眾作導覽解說。我們相信學生這樣完整經歷一次,他/她對研究對象會有非常具體而深刻的體會,將來就有機會成為真正優秀的藝術史學者。 
策展團隊之賴嘉偉參與「水月鏡像」布展。
Q:書法展覽的題材眾多,可否談談「水月鏡像」特展的命題發想、思維脈絡,為什麼最後選擇是懷素〈自敘帖〉?
盧:我在展覽開幕的時候說:「這個展覽是以學術研究成果為基礎,以兼顧美感欣賞與理性思辯為原則,並帶著培養學生研究與實務並重的期許完成的。」
懷素〈自敘帖〉是台北故宮最受歡迎、文創商品最多的藏品之一,也是累積了最豐富研究成果的作品之一。傅申教授在2003到2005年間對懷素〈自敘帖〉作過極為透澈與深入的研究,他使用包括墨跡與刻帖在內的多種材料,利用大量的局部圖片比較,同時考證文獻著錄,細細推敲,兩相映證,不論在材料取用、思考模式或推論方法上,都已成書法鑑定的典範,也是本次展覽的最重要發想來源。
除了這種作為現代學科的藝術史風格分析研究,懷素〈自敘帖〉的案例還集結了傳統鑑定方法(啟功、徐邦達等前輩學者在1980年代就已對台北故宮墨跡卷發表過論文),還有最新的科學檢測結果(2004年台北故宮與東京文化財研究所合作,對此卷做了光學檢測),是書畫鑑定中很難得的例子。像這樣的案例,內容豐富有層次,也能給參與的學生帶來很好的基礎訓練,自然是非常理想的展覽主題。
不過,這個展覽並不是概念先行、由上往下成形的,而是由一批曾經被反覆討論、比較,但從未展出過的作品開始,再選加其他作品發展支線與縱深、講述概念,過程是由下往上的。這次的展品超過一半是康益源先生的收藏,他的碑帖收藏數量大、種類也極多,我從2017年3月起就帶研究生去拍攝,作為研究資料檔案,目前為止拍了三次,記錄了將近50種明清叢帖。這麼好的材料,值得以有意義的主題規劃展出。我們聊過幾個可能的主題,後來談到2004年喧騰多時的懷素〈自敘帖〉論辯與討論會,當時傅申老師、李郁周老師等學者們用了好幾本〈自敘帖〉的明清刻本作為討論材料,都是康先生的收藏,但這些刻本一直以來沒有公開展出過,我們就想這會是個不錯的展覽主題。
「水月鏡像」展覽籌備前期,盧慧紋與藏家康益源(左一)、前國立故宮博物院副院長何傳馨(右一)及研究生們共同討論鑑賞多本懷素〈自敘帖〉。
以懷素〈自敘帖〉刻本為核心作規劃(16世紀前半、文徵明父子主持摹刻上石的著名刻本〈水鏡堂帖〉,及18世紀摹刻的〈綠天庵帖〉、19世紀初摹刻的〈契蘭堂帖〉刻本及19世紀摹刻〈蓮池書院帖〉等),加上台北故宮收藏的懷素〈自敘帖〉墨跡卷,以及今僅存珂羅版影印複製品但下落不明的流日半卷本,來講述懷素〈自敘帖〉在歷史上被反覆複製、摹寫、摹刻的故事。為呈現多一點的縱深,再選進刻帖中的懷素其他作品,包括〈藏真律公帖〉、〈聖母帖〉與〈小草千字文〉,以及後代書家學習臨仿懷素狂草風格的作品,包括明初劉珏及明晚期董其昌的作品。最後以當代書家董陽孜的六併大幅創作作結,一方面呼應文獻記載懷素書於「粉壁長廊」的大字狂草,另一方面讓展覽有了現實意義:傳統與新意、法度與創新其實相發並存。
Q:「水月鏡像」特展的主題為赫赫名蹟──懷素〈自敘帖〉,在15年前已沸沸揚揚引起多方討論,並有豐碩的成果發表,舉辦此展既有著堅實的研究基礎,想必也帶來相當的困難度與挑戰,您採取何種突破性作法及策略?
盧:大部分人都熟悉懷素的〈自敘帖〉,學界也對2004年的論辯記憶猶新,我們希望讓看似熟悉不過的主題富有新意、不蹈陳規,也希望打破觀眾可能有的先入為主的觀念,另外雖然「模仿」、「複製」等是藝術史研究中的關鍵議題,我們不知道一般觀眾對一次展出這麼多本〈自敘帖〉會不會感到厭煩?這些都是挑戰。不過我們並沒有採取什麼特別的因應策略,也不刻意簡化或降低難度,就是很誠懇實在地將作品擺開,用它們盡可能清楚地講述概念、呈現問題。而展覽的魅力,或者說直面藝術品的魅力就在這裡,當我們真的仔細檢視這些作品就會發現,它們好像有生命一樣,永遠都有新的東西可以教我們。
懷素〈自敘帖〉局部,台北故宮本。
懷素〈自敘帖〉局部,流日半卷本。
當年一連串的論辯焦點在於:藏於台北故宮的〈自敘帖〉是不是唐僧懷素的真跡?傅申教授曾提出影響很大的三胞本理論,就是台北墨跡本並非懷素真跡,它與流日半卷本及契蘭堂帖本是一手映寫而成的「三胞本」,最可能的映寫者就是北宋初年的蘇舜欽或其家族成員。這個說法提出後獲得很多人的支持,但也有很多人仍然認為台北墨跡本就是懷素真跡無疑。一件作品到底是作於8世紀、10世紀或其他時代,絕對是重要的藝術史問題,但在目前證據不夠充分的情況下,我們無意強加任何一種觀點給觀眾,而是在展件說明中盡量呈現各家觀點,圖錄後附完整的相關書目,在展場中則將三本以原寸輸出上牆並列,讓觀眾能夠自己觀察比較。我自己在將近四個月的展出期間,反覆看了很多次,也有許多新的體會與觀點。
Q:這次展覽,引發震撼的當在於一次展出多本懷素〈自敘帖〉(展覽開幕後的4月2日又得另一本〈水鏡堂刻本〉,共計八本。)剛提到這對觀眾是場挑戰,也提到您反覆看了多次,是否分享您的新體會?
盧:這麼多本〈自敘帖〉一起展出,是從來沒有過的盛宴。當然它們不論是摹、映寫或臨,即使是以逼真肖似為目的,各本間還是有或大或小的差異。這些差異有時是書者的個性、習慣造成的,有時則是使用工具的差別。台北故宮的〈自敘帖〉墨跡卷的用筆多保持中鋒,筆畫線條瘦而勁挺,快速圈繞卻能保持觸紙的力道穩定均勻,這除了是書者本身的使筆習慣,也跟他所使用的工具有密切的關係。他用的是一支筆毫硬挺的小筆,在圈繞轉折、方向轉換處也能保持線條質感一致,而且筆的蓄墨量小,連續書寫大約三、四字就顯露枯象,若仍持續書寫就出現極度乾枯的飛白,墨盡後重新蘸筆再書則墨色飽滿。濃枯、疾遲之間,可以清楚感受到毛筆起落,甚至書者呼吸的節奏。
懷素〈自敘帖〉局部,綠天庵本。
因此,雖然每一本〈自敘帖〉表面形象接近,但其實都不相同,例如「流日半卷本」的字跡幾乎可以與台北故宮墨跡卷完全疊合,但是濃枯與呼吸的節奏有別。〈綠天庵本〉的筆畫線條明顯較豐潤有餘裕,使用的應是一支尺寸較大、筆毫也較軟的毛筆,行筆轉換方向時自然壓觸筆側,線條的寬窄變化較多,富表情,而筆畫的圈繞使轉甚至較台北故宮墨跡卷更加流暢,這些特色都與工具有密切的關係,而這件作品的整體風格又反映出明清草書的特徵,因此應是以晚期臨寫本上石的。這就好像一樣的曲子在不同時代、不同人的手中、使用不同樂器演奏出來,就帶有各自時代與性格的烙印。能看到這其中的奧妙是非常令人興奮的,而能透過展覽的手段讓參觀者看到這些奧妙則是迷人的挑戰。
懷素〈自敘帖〉局部,水鏡堂本。
Q:您曾說過「展覽作為一種獨特的知識載體」,「不只是知識的載具,而且會產生新的知識」可否就此深入闡釋?並分享此次策展獲得的新知識?
盧:「展覽」有很多種,我們這裡談的當然不是商業展或成果展那樣,一個個攤位雖然位置相鄰,內容卻像獨立不相連的小島。我們談的美術展不光是「陳列」,尤其精心規劃的展覽是有敘事、有邏輯、有觀點、有立場的。策展人透過作品的選擇、擺置與說明,呈現他獨特的敘事、邏輯、觀點或立場。
在「水月鏡像」展覽期間,我接待各方參觀者的過程中,最為吃驚的事情之一,就是仍然有許多人不了解藝術史在做什麼、不清楚美術展覽跟其他展覽,如商業展覽的區別。即使是學術血緣較近的文學院師生,也有頗高比例的人缺乏參觀美術展覽的經驗,他們會將「水月鏡像」看作是某種學術成果展或是文獻展。雖然我前面說「水月鏡像」展覽是「以學術研究成果為基礎」,但當我們將作品擺放起來,就有了對照、比較及呼應,更重要的是它們形成了空間,走在當中就又有了距離和時間。展覽不是論文、不是書、不是演講,它自有邏輯。
懷素〈自敘帖〉之台北故宮本、流日半卷本、契蘭堂帖本「三胞本」比較,右側展櫃為谷鐵臣、傅申〈朱舜水五言律詩軸箱書〉。
我們在設計展件位置時,雖然大致按照時代先後排,但不希望有嚴格的線性動線,而是期待在空間中創造出某種詩意,參觀者一抬頭一低頭、一回身一轉彎會看到對比還是輔證?什麼能一眼看盡?什麼又只強調重點?當你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你就是在創造新的理解方法。而參觀者實際在展場中走動,在作品之間來回,又會創造出新的想法。展覽本身就是一件作品,或許可以比作電影吧?策展人就是導演,經常也需兼製作人。但展覽也是重新檢視材料的好機會,所以我認為理想的展覽還應該保有一定的開放性,不強加某種觀點給參觀者。
Q:「展覽本身就是一件作品」,在成就作品的同時,研究者/教學者/策展人/觀眾,不同身份角色互滲,在轉換間是否有需平衡處?
盧:我並不覺得這幾種身分有嚴重衝突,唯一需要顧慮的是,雖然我是主要的策展人,這角色就像身兼電影的導演與製作人,必須為展覽定調、作決定並負最大的責任,但我同時也是老師,必須留給學生足夠的空間探索與發揮,所以從如何選件、撰寫說明文字內容,到如何分配工作、排展場值班表等事情,我們都花了不少時間精力來回討論。讓我欣慰的是,這次15位研究生都十分投入、盡責,還能互相支援打氣,是很愉快的一次經驗,他們也真的成長了很多。
盧慧紋及其研究生組成的策展團隊於「水月鏡像」展覽現場。
Q:系列展覽已來到第七檔,展覽空間皆為圖書館,是否有不便之處?
盧:自2006年以來的系列展覽都是在總圖的一樓中廳舉行,其實這只是圖書館一樓的開放空間,自然不能與專門的美術館展廳相比。但它位置非常好,一進圖書館大門就能看到,每天經過的人也非常多,或許比起在美術館裡頭,有更多人看到。除了周邊的大柱子外,這個開放空間沒有任何可作支撐的牆面,也沒有現成合用的展櫃。製作展牆、展櫃、分隔還有照明都增加成本,但這也給我們比較大的展場設計自由。
圖書館給我們很大的支援,配合展覽辦主題書展,將相關的書籍、圖錄集中在一起,就擺在展場旁的一張大桌子上,參觀者可以隨時翻閱,也成為我們展覽的一部分。這形成了另一重對照與輔助,也是辦在圖書館的好處。不過,這畢竟不是專業的美術館,各種展出條件有許多不足,我當然還是深切期望台大有符合專業典藏、展示的美術館。
Q:過去的系列展覽主題皆為陶瓷,很大一部分的利基為台大藝史所自身有著陶瓷收藏,這次書法展在展品上則藉由校外的私人收藏,台大藝史所是否也有著書畫收藏?目前許多大學籌備文物館或美術館來處理校園收藏,台大是否有此計畫?
盧:由於書畫的收藏條件較陶瓷更為嚴苛,目前我們沒有能保持恆溫恆濕的儲放空間,也就不可能主動積極收藏。台大的確有不少前輩學者的手稿及書畫作品,散存在各系所單位,如果有美術館或文物館,就能讓這些作品有較多機會被欣賞與研究。我和台大藝術史研究所的其他老師們都期待台大有美術館或文物館,也朝著這個目標推動,但這不只牽涉藝術史專業而已,需要學校的決策階層有同樣的認同和決心,我們或許努力還不夠。
Q:就整體而言,還請您分享策辦此展的最大心得啟發。
盧:這次策展、反覆導覽、講述及臨寫懷素〈自敘帖〉的最大收穫,就是時時有新發現與新體會。為了在展牆上、圖錄中還有演講ppt中呈現這件作品,我和同學們花了很多精神整理,不只對它的書法風格表現有更深的體會,即使如它的文本內容以及physical(或稱material)特徵,即全卷裝裱狀況、印鑑及題跋等最基本的東西,實際整理後還發現很多原來不清楚的細節。在經典面前,應該永遠保持謙卑!
懷素〈自敘帖〉之台北故宮本(背板)與展櫃中之多本刻帖本,同時展陳比較。
此外,雖然書法史學者很早就認識到刻帖材料的重要性,但一般而言都還未將之納入深刻研究的範圍內。這次展覽讓我第一手處理刻帖材料,並由此認識了幾位有獨到見解的碑帖收藏家,在討論、上手的過程中,實在獲益極多。但從書法史研究的角度來看刻帖,又與碑帖藏家偏重紙墨等物質性特點的關注不同。研究視野開展、還有隨之為自己的研究角度定位,也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就是在策展過程中,我們把很多不利的條件後來都轉成了加分的結果,例如展場面積小、預算有限,我們只能展出十餘件作品,就必須主題精準明確;無法取得關鍵珍品原件(例如台北故宮的懷素〈自敘帖〉),於是放棄對墨跡原件的執著,我們反而能靈活運用刻帖及珂羅版複製卷,作有效的展覽呈現。電腦輸出展板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我們小心沒有讓它們喧賓奪主。在看似難以施展手腳的限制中,堅持對作品的尊重、堅持可看性與學術性,做出還算滿意的結果,是我們覺得比較驕傲的地方。
如果要以一句話總結,就是我前面說過的:展覽的魅力,或者說直面藝術品的魅力就在於它們好像有生命一樣,永遠都有新的東西可以教我們。
「水月鏡像─懷素《自敘帖》摹刻本與風格傳衍特展」展覽。攝影/藍玉琦。
盧慧紋將自己當作一個觀眾去思考。如果是第一次看〈自敘帖〉的觀眾,可以怎麼去看;如果是已經看過〈自敘帖〉與知道論戰的觀眾,又可以怎麼去看?可以看熱鬧,也可以看門道。這是個很同溫層,也很突破同溫層的展覽。然而,舉辦展覽這事,就其個人言,升等用不上,算點數用不上,加薪用不上,還得拉贊助金援。有人問她在負責藝文中心嗎?不然為什麼要辦這個展覽?「沒有啊,只是因為沒做過,覺得值得做,就做了。」爽朗直白,值得做,一切也就值得了。她思考轉得很快,慧黠中帶點力求完美,說著自己還有很多沒有想完整的。
作為一個策展人,她回覆採訪的主詞,「我們」總勝過「我」,烏黑短髮與清秀臉龐的盧慧紋,在策展團隊合照中和學子們正青春著。問到下一檔的展覽規劃,可否先劇透?「顏真卿。東京國立博物館在今年初剛剛做了顏真卿展覽,是非常高水準、極為成功的展覽。我自己去了兩趟東京,看了很多次,很佩服策展團隊,但覺得還有可說可看的,敬請期待!」在經典面前,永遠保持謙卑,永遠有新的視野,挑戰再挑戰,期待再次的磅礡壯闊。(本文由藍玉琦採訪整理)
藍玉琦(採訪整理)( 2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