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錄像」的想像與思考當中,如學者孫松榮所言,各種新科技如用雲端運算、虛體實境電影及3D建模等新科技的軟硬體與思維,漸漸地取代攝影機影像而形成建構影像的主體,他也以2018至2019年間發表的陳呈毓的《雲霧平衡》、吳其育的《亞洲大氣》、《人族》以及李亦凡「混沌的庇護所.zip」個展為例,認為臺灣新一代的動態影像創作者們開啟了「後錄像」創作形式的時代徵候。(註)延續其觀點,本文則是試著提出在2018至2019年的「後錄像」之前,發表於臺灣並將錄影機影像與動畫影像拼貼相容的創作提出概略性的探討這些在「雲端運算、虛體實境電影及3D建模」之前的「錄影機影像與2D動畫」混雜拼貼的影像作品,以這具有過渡性的進程,期待為臺灣「後錄像」形塑出更立體的後續討論。
2015年,許哲瑜個展「麥克風試音」於臺北市立美術館展覽現場。(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在2018年前臺灣的當代藝術展演中,除了孫松榮觀察到的創作徵候之外,在這之前亦有類似的案例不斷地在浮動、碰撞與操作。而這些藝術家的特色多是在攝影機影像的感性敘事之外,將動畫影像拼貼置入,使不同的情感經驗與相對的時間空間與傳播影像科技產生對話與交集:在回應當代的媒介議題之餘,也探索部分的人性想像,在孫松榮例舉討論的後錄像作品之前,彷彿率先以2D動畫融合攝影機影像的混雜素材預示了這樣的時代走向:一個屬於2000年代後的動態影像變異與發展。而本文則試著從2015年許哲瑜「麥克風試音」、2017年羅天妤「海邊的異鄉人」為例說明,並以今年日本藝術家澤拓(Hiraki Sawa)的「Absent」作一對照探索。
2015年,許哲瑜個展「麥克風試音」於臺北市立美術館展覽現場。(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綜觀許哲瑜創作歷程,影像與動畫的連動與互補狀態一直是其作品的特色,而他也透過這樣的畫面安排,在不同的時空與空間當中畫出不同的情緒與空間想像。2015年的個展「麥克風試音」當中,許哲瑜透過與已故作家黃國峻生前作品的對話,描述出三位好友的私密家庭記憶,而藝術家邀請參與演出的三名好友,回到這些記憶的發生場景:自己的家、某個與舊情人出遊時共住的旅館、家族長輩自殺的地點,在鏡頭前重演他們的記憶。不過許哲瑜最後卻將影片中的人物,用線描勾勒的動畫人物將他們取代,最後留下攝影機所拍下的背景。而藝術家以動畫遮蓋真人演出的作法,配上虛擬人物恍惚的神情與不斷重複的特定動作,彷彿故事主角遺留在現場的精神投射:一種宛若「生靈」的存在,而在這件作品當中,動畫與攝影機影像的拼貼則意在表現出:在凝視尋常的空間影像之餘,亦透過另一個超脫出攝影機影像的虛擬圖像挖掘畫面土地過往記憶的意圖,同時也是藝術家嘗試「虛擬造冊」的某種社會想像與時代氛圍:特別是作家黃國峻甫受矚目的2000年代,而這同時也是三位年齡與其相近的被拍攝者,其家庭與成長記憶共同參與交錯且共度的時間。
許哲瑜《麥克風試音》(截圖),循環錄像,尺寸依空間而定,2015。(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許哲瑜《麥克風試音》(截圖),循環錄像,尺寸依空間而定,2015。(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相較於許哲瑜對時代氛圍的「虛擬造冊」。另一位藝術家羅天妤在2017年在臺北國際藝術村的「海邊的異鄉人」個展中,則完整呈現當時她過去赴澳洲打工度假與紐西蘭的駐村經驗。同樣是攝影機影像結合2D動畫影像拼貼的創作方法,卻明顯與許哲瑜有所落差,使用網路數據媒體的圖像與操作之餘,則是導入更具個人感性的想像。在個展同名作品當中,她邂逅了一位來自義大利帕爾米(Palmi)的老人,羅天妤跟他一樣都是在澳洲的異鄉人,特別是她注意到這位老人一直看著介紹故鄉的旅遊書,透過各種出版媒體中的圖像符號來滿足自己的鄉愁時,卻反而給了羅天妤創作靈感,她透過與義大利老人的閒聊錄音,開始用動畫與澳洲景緻的攝影機影像重疊描述他在澳洲的移民與生命經驗。但當他談起故鄉時,則是透過Google地圖重回他生命的記憶場景,將這位義大利老人的人生經驗以一種「虛擬另存」的形式壓縮成9分多鐘的錄像:羅天妤的影像拼貼就彷彿一個可以將人類生命經驗壓縮成一個時光膠囊的「前AI人工智慧」。
羅天妤《海邊的異鄉人》(截圖),單頻道錄像,9’42″,2017。(藝術家提供)
羅天妤《海邊的異鄉人》(截圖),單頻道錄像,9’42″,2017。(藝術家提供)
羅天妤《海邊的異鄉人》(截圖),單頻道錄像,9’42″,2017。(藝術家提供)
另一位雖非出身臺灣,來自日本的藝術家澤拓,透過與本地畫廊的推介與各種地方藝術祭的邀展,他的作品其實也被臺灣藝術圈所熟知,也是另外一種典型的拼貼影像創作,而他這次於就在藝術空間發表的個展「Absent」所展出的作品中,同名作品以一個近似於眼科視力檢查時,常會出現的風景景緻,圓形的景框與不同的視覺符號互動,隱喻人類視覺感知的起點。而在《Memoria Paralela》中,他透過各種具有超現實意涵的動畫元素,與各種記錄日常影像的攝影機影像重組拼貼成一個喪失記憶的主角,慢慢尋回其記憶的過程與故事。從走入展場的開始,澤拓彷彿在建構一個人體記憶感知與視覺影像緊密連結的探索敘事,以攝影機影像與2D動畫影像的交錯使用,彰顯了錄像媒材作為記憶碎片的本質與想像。
澤拓(Hiraki Sawa)《Absent》,單頻道錄像,4’40″,2018。(© 藝術家,就在藝術空間提供)
澤拓(Hiraki Sawa)《Absent》,單頻道錄像,4’40″,2018。(© 藝術家,就在藝術空間提供)
攝影機影像、2D動畫造像、雲端運算、虛體實境電影及3D建模。這樣的媒介演化程序帶有科技進程上的想像,並在過程當中持續透過一種媒材混雜的狀態不斷地預示後續科技發展中可能不斷隨其更新出現的人文想像,而本文列舉的三個例證中的許哲瑜、羅天妤以及澤拓,在抒情式的個人感懷之外,也在「錄像」與「後錄像」之間,在擷取片段真實的攝影機影像與虛擬造像之間切出了一個有趣的中間地帶,也彷彿預示了後續的AI時代中,人類情感與虛擬科技間可能的互動情境,這樣的混雜會迎來怎樣的新文明?值得我們持續觀察。
註 參考自孫松榮〈後錄像藝術的不可知論: 記「混沌的庇護所.zip李亦凡個展」〉,台新ARTalks,2019.11.29。
陳飛豪( 119篇 )追蹤作者
陳飛豪,生於1985 年。文字寫作上期冀將台灣史與本土想像融入藝術品的詮釋。